自從得知陳清漓是綁架案的幕後主使後,花侯就覺得有些對不住滕誌遠。


    雖然與陳家聯姻的確是滕誌遠自願的,而且這些年他也從中得到了不少的好處。


    但他的人生並非隻有這一條路。


    年少英俊的進士,即便家境貧寒一些,想要娶一位出身不錯的妻子也並是難事。


    如果當年沒有花侯牽線搭橋,滕誌遠和陳清漓根本沒有機會認識,更別說成為一家人。


    他的仕途或許沒有如今這般順暢,或許依舊在翰林院做一名小小的編修,或許一輩子都與權勢和富貴扯不上關係。


    但他卻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永遠不必經曆眼下這樣的困局。


    正因為如此,花侯才沒有因為他是陳清漓的丈夫而遷怒,甚至願意邀約他在酒樓中會麵。


    見滕誌遠如此通透,他的不適感稍微有所緩解,將陳清漓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陳家雖然家道中落,清漓的心卻依舊大得很。


    尤其是家母將她們母女接到侯府中居住後,她與京中各家勳貴的姑娘們有了接觸。


    勳貴子弟的脾性誌遠應該知曉,生活奢靡又喜好互相攀比,和她們熟識後,清漓的心比從前更大了。”


    滕誌遠苦笑道:“聽聞那時文淵侯府的日子也不好過,否則她索性就做了侯府的女主人,也就沒有我什麽事了。”


    花侯道:“誌遠所言不差,那時我就是個沒落侯府的世子。陳清漓在侯府住了那麽多年,對花家的底細一清二楚。


    那時她一邊尋高枝,一邊哄騙家母,就是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家母向來疼愛她,哪裏能料到她竟有這樣的盤算,一心想著讓她做兒媳。


    隻是家父那時已經替我看好了一門親事,家母拗不過,隻能放棄了之前的想法。


    為此姨母不知掉了多少眼淚,家母覺得對不住她們母女,在陳清漓的婚事上越發上心。


    隻可惜家母的一片好心終究是付諸東流,她挑中的那些人陳清漓一個都看不上。


    後來這事便落到了我的頭上,這才有了你們二人的姻緣。”


    能在滕誌遠麵前說出這麽多實情,花侯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


    至於陳清漓撞了無數次南牆後,又打算給他做貴妾,甚至還意圖勾引他,這些事情花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滕誌遠臉上的笑容越發苦澀。


    說句沒良心的話,他這輩子就是被花侯給坑了。


    明知自家表妹是個什麽樣的貨色,竟還好意思為她挑選夫婿。


    當然,他不至於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楚。


    以他當年的境況,即便知曉陳清漓的為人,也未必有勇氣拒絕這樁婚事。


    京城裏候缺的官員那麽多,郡守的位置如同一塊肥肉,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如果沒有花侯力薦,渤海郡守的位置再過二十年也落不到他的頭上。


    既然得了好處,就沒有理由去挑剔給自己好處的人。


    他搖了搖頭:“侯爺毋須自責,其實這些年清漓與我過得還算不錯,我也沒有後悔過當年的選擇。


    隻是她雇人綁架花世子一事,我實在是不知情,還望您能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


    花侯歎道:“咱們相識這麽多年,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清楚。


    冤有頭債有主,陳清漓一個人做的事情,我們一家人也隻想找她一個人算賬。


    可如今這個案子是由陛下親自過問,究竟什麽時候開堂都無人得知,我恐怕也是愛莫能助……”


    滕誌遠的麵色越發黯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陳清漓是他的妻子,她犯了事必然會連累全家。


    別說保住官職,陛下一個不高興,將他們一家人流放到千裏之外都是有可能的。


    這些事情他全都清楚,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才四十多歲,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他的兩個兒子還那麽年輕,好好調教一番未必沒有好前程。


    還有他年紀幼小活潑可愛的孫子孫女們,豈能讓他們去吃那種苦頭……


    花侯溫聲勸道:“誌遠莫要如此難過,事情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滕誌遠睜開眼睛:“事到如今,我就算是休了陳清漓也來不及了,未知侯爺所指的轉圜是……”


    “你忘了那虞管事?若是能把他找到,當年的事情便能查個水落石出。


    誌遠若想將功折罪,就該盡力去找那虞管事的下落。”


    滕誌遠陷入了沉思。


    虞管事五年前便已經離開了渤海郡,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留意過他的行蹤。


    如今自己上哪兒去找他?


    更何況花侯所說的將功折罪似乎也不太可靠。


    尋到了虞管事,難道就能改變他是陳清漓丈夫的事實?


    無論怎麽做,他的官職肯定都是保不住了……


    花侯並不打算擾亂他的思緒,端起茶盞嗅了嗅茶香。


    甲字號雅間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兩人並不知道,一壁之隔的乙字號雅間中,有人正在努力趴在板壁上,試圖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垂雪,可聽清楚了?”坐在椅子上的花曉寒小聲催促。


    垂雪搖搖頭,走迴了八仙桌旁:“姑娘,如意樓的雅間隔音太好了,奴婢已經盡了全力,依舊是一個字也沒聽清。”


    花曉寒拿起筷子,用力戳著盤子裏的點心。


    沒多久,一塊綠豆糕就被她戳得沒法兒看了。


    她今天本來是打算去翹楚閣取首飾的,沒想到無意中竟看見父親和滕家表姑父前後腳進了如意樓。


    不用問都知道,這種時候滕家表姑父與父親見麵的目的。


    母親反複叮囑,讓父親不準對滕家人心軟,可父親真的能做到麽?


    她實在是放心不下,便跟在滕誌遠後麵進了如意樓,要了二樓的乙字號雅間。


    沒想到這個地方隔音這麽好……


    流霞不似垂雪那般沉得住氣,建議道:“姑娘,要不您大大方方過去瞧瞧,侯爺那般疼愛您,一定不會生氣的。”


    “你傻啊,我要是過去了,爹爹和滕家表姑父還會接著方才的話題說下去麽?”


    流霞訕笑著撓了撓頭:“姑娘說得是,去與不去沒啥區別……”


    話音未落,隻聽砰地一聲巨響,雅間門竟被人一腳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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