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朱厚照就拖著黃花梨大板子出門,大板子有兩條長腿,腿下是橡膠做的輪子。


    碾壓過金磚時,無不咯吱咯吱作響。


    禁衛和百官詫異地側目,正要嗬斥誰人在宮中喧嘩,卻看見那雙粉底皂鞋。


    旋即,又聽到朱厚照訓斥小太監沒有力氣的聲音,禁衛和百官紛紛低頭,沒敢深究下去。


    左掖門,李東陽和劉健等人聽到鬧心的聲音。


    想迴頭訓斥,看見朱厚照便一言不發了,目光落在黃花梨木板上。


    “這就是嚴成錦折騰出來的玩意?”


    一會兒上了朝堂,就知道要怎麽用了。


    不過,諸公依舊疑惑,嚴成錦要怎麽讓新皇和太上皇比功績。


    大家都裝模作樣沒看見朱厚照經過,嚴成錦看了眼黃花梨,稍後迴都察院要把黑板這項發明補上。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忍住了。


    昨日,派人去東宮探查,知道嚴成錦要用這木板的用途,這便相當於善政和弊政,都披露在朝野中。


    可這逆子居然敢跟寡人比功績,他有功績嗎?


    太上皇弘治惡狠狠地盯著嚴成錦,兩個沆瀣一氣的家夥,“嚴卿家,說說看吧!”


    嚴成錦微微點頭,卻看向了朱厚照。


    該跟朱厚照說的都說了。


    朱厚照心情極佳:“這板子分為兩半,每日天下傳迴的政事,若是善政則釘在板上。


    父皇的功績釘在右側,兒臣的功績釘在左側。


    一月一清算,由史官記錄入史冊。”


    諸公不禁眼前一亮,比功績事小,記入史冊就玩大了。


    就算是暴君,也極愛惜自己的羽毛,讓史官將不好的史料抹除。


    開朝時,高皇帝僅僅為畫一幅畫像,殺了兩個畫師,可見賢君之名,對皇帝有多重要。


    劉健小心翼翼地看了太上皇弘治一眼,太上皇麵色雖難看,卻未製止。


    諸公見狀,也都乖乖閉上嘴巴。


    新皇好鬥,喜歡爭強好勝,這是缺點,但有比功績卻是好的,就如同兩個赴考的儒生,比誰能奪得狀元。


    這是好事,不過,他們不看好新皇就是了。


    “寡人準你,開始廷議吧。”


    朱厚照趾高氣揚地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貼了上去,還不忘彈了彈紙角,“平定南昌之亂,是兒臣的第一件功績,兒臣領先一籌。”


    朱載堃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父皇。


    太上皇弘治氣得胡子抖了抖,可事實上,新皇舉薦嚴成錦掛帥南下,又偷偷跑去南昌領兵,破了南昌城北門。


    總歸算起來,應當算是新皇的功績。


    嚴成錦目光炯炯,即便太上皇強行說是自己的功績,也會被諸公鄙視。


    所以,無可厚非,這算朱厚照的功績。


    “你的便是你的,寡人還要與你爭不成?”


    百官抬頭看著禦階上的黃花梨木板。


    如此議朝事,倒功績分明,也不擔憂有不公平之處,兩位皇帝勤政,是萬民的福氣。


    太上皇弘治皺著眉頭:“諸公有何事要報?”


    劉健和李東陽交換了一個眼色。


    “南昌百姓的安撫政令,家中無壯丁者,一戶給栗米兩石,布二匹,良田一畝,家中有孩童無壯丁者,一戶給栗米五石,布六匹,良田三畝……”


    南昌知府劉介上疏,


    寧王將六十萬人撤出海外後,南昌成了一座沒有壯丁的空城。


    而且,寧王原先的數萬頃良田,也變成了無主之物。


    如果沒有人耕種,就會荒蕪。


    朝廷下令將田地分出去,一來是安撫南昌的百姓,二來是接管朱宸濠的家業。


    劉健繼續道:“如今,南昌城的百姓又擁護起朝廷,隻是,不如以前繁盛了。”


    這是必然的,抽調走六十萬人馬。


    縱然是京城,也會變得蕭條。


    太上皇微微側頭,凝視著蕭敬,“將寡人的政績貼上去,新皇要比,寡人就和他比比。”


    蕭敬苦著臉,為何偏偏要他來貼。


    “容奴婢稍用筆墨。”


    小太監將錦盤端來,上有筆墨紙硯,蕭敬快速地將方才商討的政事,寫在奏本上,隨即撕下,貼在黃花梨木板上。


    諸公抬頭看去,精神抖擻,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這一件件政績能看得見,整個人仿佛充滿了力氣。


    嚴成錦人品不怎麽樣,想的辦法卻好用。


    劉健繼續道:“長江及黃河流經之地,武事日弛,九江和鄱陽湖之盜藏匿其中,才釀成南昌大禍。


    如今,新設的江都禦史賈勉,和總官兵趙雛,已重操舟師,加強備禦。”


    嚴成錦和朱厚照南下南昌時,朝廷並非什麽都沒幹。


    寧王的叛軍,藏匿在鄱陽湖中,所以,太上皇和劉健便商議,加強江上和湖中的防備。


    這是嚴成錦離開京城時,太上皇和諸公的功績。


    太上皇弘治微微一笑,看向蕭敬:“貼上去。”


    忽然覺得,將這板子放在朝堂上,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能細數他的功績,感覺渾身充滿了閱奏的力氣。


    蔣冕道:“西安府灃水河,朝廷士卒拓寬河道一丈,從長安西南,途徑高冠、太平、橘河,直至鹹陽,灌溉百姓良田一百五十多裏。”


    太上皇弘治淡淡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道:“貼上去。”


    蕭敬連忙筆走龍蛇,在疏奏上詳實記下後,貼在黃花梨木上。


    朱厚照懵了。


    狗太上皇一上朝就有三個功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的麵色變得鐵青起來,看向了嚴成錦。


    嚴成錦也無話可說,誰讓你平時不理政,臨時抱我腳。


    朱厚照一臉淡定,冷冷地道:“不出一月,兒臣定會超越父皇。”


    太上皇弘治也不客氣:“那寡人就看看,命金吾衛讓人看著這板子,莫讓這逆子偷了。”


    蕭敬扯了扯嗓子,正要喊退朝。


    嚴成錦卻站出來一步:“臣想請乞,讓方來入皇家學院讀書。”


    皇家學院隻有兩人,一個是朱載堃,一個是朱厚熜。


    皇家之意,皆為皇室子弟。


    嚴方來是嚴成錦的兒子,按理說無資格入宮,李東陽抬眸,這是他的親外甥,宮中的師傅皆名震天下的大儒。


    有銀子也請不來。


    百官翹首以盼,平日嚴成錦要改製,他們不讚成。


    唯獨這一條,希望朝廷能破例。


    這樣一來,他們也能請乞,將兒孫送進皇家書院。


    書院中的先生,不僅是宮中的大儒,還是科舉的出題人。


    普天之下,沒有一座私塾,能聚集如此多科舉主考官。


    若進皇家書院,便成了所有科舉主考官的門生,學習他們的學問,今後押題做題,事半功倍。


    李東陽定了定神:“臣那孫兒聰慧,應當能作皇孫陪讀。”


    百官們紛紛朝太上皇弘治躬身。


    “既然是李公的外甥,臣等以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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