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知道,謝遷肯定不會無故提及,後頭肯定憋著一手呢。


    謝遷擅長的就是迂迴之胡說八道,從不直接反駁,而是給人講故事,繞得你懷疑官生。


    唯一能辯過他的辦法就是…………


    不讓他說下去。


    “謝公好見識,下官除了佩服之外,卻不敢認同!”那言官喝道。


    謝遷道:“畫舫也並非如諸公所想那般不堪,可談詩論賦,身正則影正,身斜則影斜,我大明煙花柳巷與煙波畫舫盛行之地,當屬江南,而江南曆來才子輩出,狀元郎更是數不勝數,琴棋書畫鼎盛至極,也未見有何不妥?”


    玄外之音,本官去了,還考上了狀元。


    謝遷一席話,把言官說得啞口無言,你說擾亂文壇風氣,人江南怎麽就不亂?


    大明從建朝以來,南直隸多出文匠,北直隸多出武將。


    言外之意北直隸的才子少,還不是怪你們沒煙波畫舫,不能吟詩作對?


    一些北直隸的大臣羞憤欲死。


    弘治皇帝老神在在地聽著,南直隸的狀元比北直隸多,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倒是想知道為何?


    如今聽謝遷辯論一番,便覺著有幾分道理。


    煙波畫舫,人才匯聚,崇尚以詩會友,以才服人,倒是促成了江南的文化風氣。


    謝遷這麽一說後,此事已無可辯駁。


    百官退去,殿中隻剩二人。


    那日隻是匆匆弄到嚴府的府址,如今錦衣衛已徹底摸清了迎客鬆的底細。


    弘治皇帝便問蕭敬:“嚴編修近來可好?”


    心中不由卻不由暗歎,嚴恪鬆淡薄名望,名聲大噪,也不肯冒頭要那樣的名聲。


    若是利益熏心之輩,他定會狠狠敲打一番。


    這也是他在朝堂未準言官請奏的原因之一。


    蕭敬知無不言道:“嚴大人近日一直在編修五代史,偶爾也翻閱一些典籍,似乎是查找資料,此外,便就是下值迴家著書了。”


    弘治皇帝頷首道:“讓翰林院少給他攤派編修任務,日夜著書,想必也是不易。”


    “陛下聖明!”蕭敬眼前一亮,這是要寵幸的信號啊。


    “不過……這書價倒是要降一降,免得彈劾奏疏,又要送來了。”


    …………


    嚴府,


    嚴成錦得知,書價被陛下壓下來了,便知道已無多少利可圖,如今鄉試在即,還是趕緊準備才是。


    他不知道的是,正在這時。


    在嚴府外頭,有一個人踩在別人的肩膀上,扒著嚴府的高牆往上爬,罵罵咧咧道:“這牆怎麽這麽高,大明律可有規定,能建這麽高的牆?”


    “殿下,咱們……為何不走正門?”小太監的肩膀都快被踩碎了。


    朱厚照蹬了他一腳,罵道:“本宮好不容易打聽到的消息,走正門不就打草驚蛇了?狗皇帝在這裏金屋藏嬌,本宮就說,本宮愛美人,他怎麽不愛,本宮是他的兒子,照理來說他也愛才對,除非狗皇帝藏起來了,要麽……本宮就不是他親生的,嗯,就是這樣。”


    若是嚴成錦在此,定會讚歎朱厚照果然聰明,竟然在五百多年前,就自行悟出了遺傳學定律。


    一口一個狗皇帝……


    小太監聽了差點沒摔死,幸好四下無人:“殿下您罵的時候,小點聲,傳出去……不好。”豈止是不好,小的小命不保啊。


    “本宮名字裏就有個厚字,與臉皮厚的厚是一個厚,要臉的人,能叫朱厚照嗎,蠢東西!”


    可算逮著狗皇帝的把柄了,朱厚照高興啊!


    滿朝文武都說弘治皇帝是千古明君,太子就豬狗不如,感情自己的罵名,都是狗皇帝太優秀招致的!


    如果證明狗皇帝不是優秀的人,那自己豬狗不如,豈不是理所應當?


    在朱厚照的神邏輯裏,把一個人比下去隻有兩種辦法。


    一種是比他優秀,


    另一種,就是把他踩下去,


    朱厚照想了想,還是第二種比價輕鬆,果斷選擇了第二種,


    他要證明弘治皇帝也有七情六欲,也會犯錯,才不是他們口中說的聖君聖人,給狗皇帝當兒子,自己才委屈了呢。


    朱厚照翻過院牆,眼前的院子看著有些舊了,不像是金屋藏嬌的地方。


    正在這時,兩個樣貌不俗的侍女,端著點心從院前經過,朱厚照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形容她們的美貌。


    但心中已大喜,仿佛出了一口十幾年的惡氣,不自覺露出一抹惡狠狠的冷笑。


    司禮監太監李廣說,狗皇帝幾日前和牟斌偷偷前曾來此院私會,來時愁眉不展,迴時滿麵春光,這豈不是和本宮……十分相似?


    狗皇帝……果然藏了禁luan!


    本宮要告訴母後……啊不……本宮要昭告天下!


    狗皇帝不是聖人,他也和本宮一樣有七情六欲,心喜了就會笑,難過了便會哭,餓了想吃飯,渴了要喝水,不高興時罵奴才,見了美人想睡覺。


    本宮是人,天生就有各種缺點,才不是當了狗皇帝的兒子才有缺點的。


    不過,想要昭告天下,那得要擬一份詔旨才行,偷印章不難,可是由誰去宣讀呢?


    劉瑾?


    不行,劉瑾宣讀,狗皇帝一定知道是本宮幹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狗所為。


    朱厚照想了想,決定先想法子,將此事告訴內閣三位師傅,再透露給言官,那群言官必然不會放過狗皇帝,奏疏一彈,天下皆知。


    到時候狗皇帝不是聖人,本宮也就不用再被人罵了。


    哈哈哈,本宮真是太聰明了!


    不過,朱厚照忽然想到,一會兒見麵了,自己是該叫母妃……姨娘?


    程師傅說,做人要有禮貌啊。


    眼看那二人要走遠,他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但剛出花圃,就被家丁發現了。


    有人大喊一聲有人闖入府中,院裏衝出來十幾個彪形大漢,頓時便將他圍起來。


    朱厚照也是不怕,雙手握拳,和那十幾個大漢打成一片。


    又有人闖府?


    真當我嚴成錦沒有準備不成!


    嚴成錦帶著幾個家丁來到前院,隻見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手上功夫頗有章法,幾下便放倒了一個下人。


    敢闖嚴府的人,嚴成錦定然是叫他有去無迴的。


    大明律法,私闖官宅,非奸即盜,殺無罪!


    隻是,此人長得,怎麽如此像前幾日拜訪過的“朱閣下”?


    眼睛像……鼻子像……耳朵也像……


    綜合評定,至少有五分相似啊……


    嚴成錦把抓神仙醉的手,從懷裏收了迴來:“先停一下,等本少爺問完了再打,你是何人,為何闖我嚴府,與前幾日來這朱閣下是何關係?”


    朱厚照也停手了,聽到對方的話不怒反喜,笑著朝嚴成錦道:“他是誰你會不知道?你是十二監的伴伴?怎麽沒閹幹淨?不過不打緊,本宮來此也不是計較此事,你過來,本宮與你說,你偷偷告訴本宮即可。”


    你才沒閹幹淨!


    嚴成錦真想一把神仙醉把他……先這般……然後這般……然後再這般……


    不過,他還是抓緊懷中的神仙醉,湊了過去。


    朱厚照咬著他耳朵,眉飛色舞地說了幾句。


    來抓弘治皇帝的jian?


    聽完之後,嚴成錦心中如同珠穆朗瑪峰雪崩了一般,震驚地問:“敢問公子是?”


    “趙厚朱”


    “朱厚照!”嚴成錦瞪大眼睛。


    朱厚照連忙堵住嚴成錦的嘴,此事是萬萬不能讓父皇知道的,又重申了一遍:“趙厚朱!”


    朱厚照!


    你就是化成泥,我也要從草木灰中,給你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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