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郎讓我們把產業人手從城外撤走?”


    張父怔怔看著張檢,不敢置信道。


    張檢訕訕說不出話來,蕭業的意思他已經完完整整的轉達,同時他也清楚,要不是蕭業成了張家女婿,自家這位父親指不定會說出什麽難聽話呢。


    張玉從旁勸道:“爹,蕭郎從來不會妄言,他既然如此說,必有隱情,就按他的吩咐去做吧,既便什麽事都沒有,無非是損失些錢財而己。”


    王氏挺著大肚子道:“舅舅是否留意過,蕭郎在去年冬天之時,就讓宗族開挖水渠,說什麽是雨季來臨之時引水之用,乍一看似乎有些道理,可是他花了五千兩銀子挖渠,侄女與夫郎琢磨著,總覺不大對勁,蕭郎素來謀而後定,若說隨便挖挖倒也罷了,若真是引水,又何必挖成護城河呢,也許兩件事之間,應該有聯係吧?”


    陳子昂也道:“舅舅,不妨聽蕭郎一迴,他是您的女婿,必然言出有因,而且他又去陸家勸說,想必真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要發生。”


    “這……“


    張父現出了慎重之色,背著手,來迴走動,好一會兒,喃喃道:“近來朝局震蕩厲害,先帝於去年晏駕,今歲皇帝僅以一言之失就被廢黜,聽說新主登基之後,被囚於宮中,不得預聞政事,朝政已由太後一手把持,可這天下,到底還是李家的天下,看來,真要出事啊,還是大事!”


    蕭業如果在場,鐵定對張父送個大大的服字,這份對於政治的敏銳,在古人中是極其罕見的,也難怪張家能以白身蒸蒸日上,還不象史家那樣攀附權貴,黑吃黑,張家的錢財來路清白,是真正的幹淨錢。


    “也罷,我就信他一迴,但蕭郎是我的女婿,我不能害他,產業留在原地不動,真要出了事,無非損失些銀子,隻把人手撤走,女眷明日全部退往建康,男丁與為父留在城裏,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麽。”


    張檢張玉兄妹,陳子昂夫妻同時鬆了口氣。


    不過陸家那裏可沒這樣順利,畢竟蕭業隻是陸文的好友,解元公的份量不夠,而且陸家是真正的士族,幾百年傳承,各房勾心鬥角,哪怕陸文的父親是家主,都不敢輕易下達撤退的命令。


    這倒不是陸文父親的智慧不如張父,張父能看出朝局動蕩,百年世家的家主難道看不出來?實在是家族裏的掣肘太多,不比張父一言九鼎。


    好在陸文父親還是做了些安排,把陸家城外莊子的嫡係旁枝,悉數遷迴蘇州老宅,不願走的,隨他了,仆役長短工也聽天由命。


    蕭業能做的也隻有這樣,他不是救世主,也沒想過當救世主,他隻是在不讓人生疑的前提下,盡可能的保護自己的身邊人。


    三日後!


    蘇月兒正對著運河彈唱雨霖鈴·寒蟬淒切,當時還沒有這副詞牌,首創權自然歸了蕭業。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歌聲柔柔婉婉,難掩相思之苦,過往的舟船無不降帆停棹,聆聽著這淒婉動人的歌聲,既便蘇月兒,也是美眸含著淚水,聲音有些哽咽。


    “師姐,師姐!”


    卻是突然之間,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意境。


    “何事?”


    蘇月兒不悅的目光掃向殷殷。


    這副詞牌太過於悲傷,且文筆凝練,情真意切,是柳永的巔峰之作,對於蘇月兒來說,不僅僅是寄托對蕭業的相思,也是修煉的過程。


    她已經決定了與蕭業渡情劫,自然不會再迴青樓,以免蕭業反感,可是修煉不能停,於是對著運河彈唱,不論是什麽身份,聽著這首詞牌,均是心有淒淒,情緒被充分調動起來,作為資糧,供她修行。


    甚至前幾日,有個女子聽著聽著,居然跳河自盡了,投河的那一瞬間,絕望的情緒瞬間達到頂峰,讓她渾身都顫栗起來。


    當然,蘇月兒不是那種濫殺無辜之輩,忙叫人把那女子救起。


    林林總總,蘇月兒已經彈唱了數十遍,仍有奇效。


    “哎呀,師姐,出大事啦,李敬業造反啦!”


    殷殷跺腳急道。


    “什麽?李敬業造反?他不是朝廷的英國公麽,哪怕受了貶黜,爵位仍在,況且二聖往泰山封禪,武後特意叫了他隨行,這等簡在帝心的人物,又怎會造反?”


    蘇月兒霍的站起,滿臉不敢置信之色,甚至她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師姐,你可別不信,揚州全城已經封鎖了,咱們的人好不容易才把消息傳出來呢!”


    殷殷又道:“四日前,監察禦史薛仲璋出使揚州,當天就有人舉報揚州知府陳敬之密謀造反,於是薛仲璋將陳敬之逮捕入獄。


    又過一日,英國公李敬業到達揚州,自稱朝廷新任命的揚州司馬,並偽造太後密旨,說高州酋長馮子猷謀反,發兵討伐,遂開府庫,驅趕囚徒工匠,發給盔甲,又將陳敬之及其黨羽在監獄斬首,怕是最多一兩日,就要席卷揚州全境啦。


    對了,我們的人還說,沿運河漕幫紛紛響應李敬業,按照各堂口編練成軍,漕幫有幾十萬丁壯,這可是幾十萬大軍啊!”


    “難怪,難怪!”


    蘇月兒卻是目射奇光,喃喃自語。


    “難怪什麽?”


    殷殷不解道。


    蘇月兒道:“難怪蕭郎不讓蔣方迴揚州,又不許蔣方在城外置宅,難道他去年就知道了李敬業要謀反?他又從何得知?”


    “不會這樣巧吧?”


    殷殷難以置信道。


    “傳我命令!”


    蘇月兒肅容道:“立刻著莊子裏的人手攜金銀細軟退往建康!”


    殷殷問道:“我們呢?”


    蘇月兒微微一笑:“趁著江都還沒關門,我們進城。”


    “噢!”


    殷殷快步離去。


    雖然消息還未傳開,但是揚州城外明顯亂了,一隊隊車馬從各處莊園中湧出,齊聚碼頭,船隻擁塞在一起,本不寬闊的運河被堵的水泄不通。


    “賊人來啦,賊人來啦!”


    突然有人驚駭欲絕的尖叫。


    就見上遊揚州方麵,沿運河有黑壓壓的人群湧來,有掌著旗幟,有手執刀槍,還有人端著弓弩。


    “俺的娘,快跑,快跑!”


    刹那間,碼頭上哭喊震天。


    很多人連財貨、家什,甚至妻女都顧不得了,一窩蜂往江都城跑,踐踏無數。


    張家!


    張父喃喃道:“原來是造反,想不到為父有生之年,竟能遇見造反!”


    兩日前,張家把女眷及能帶走的財貨撤往建康莊園,王氏因有孕在身,陳子昂也陪著過江,張玉留了下來。


    “是啊,蕭郎有遠見啊!”


    張檢點頭道。


    隻是張家人心裏都有疑惑,蕭業是如何在一個月前得知李敬業將會謀反?不過均是默契的閉口不提。


    亂兵來的比預想中要快,畢竟李敬業的兵源來自於囚徒匠戶,以及漕幫幫眾,是地道的烏合之眾,根本沒法約束軍紀。


    江都城外,亂軍成群結隊,洗劫富戶,蕭業到底不放心,匆匆離城,去了蕭家莊。


    “叔公,趕緊組織人手渡江避難!”


    蕭家莊外,已經出現了亂兵的影子。


    “快,快,婦孺先上船!”


    蕭鬆也揮舞著雙手大聲叫喚。


    別的莊子,可以清晰的看到有濃煙衝天而起,還有婦女的哭喊聲隱約傳來,而自家莊子,虧得有水渠阻擋,不過形勢不容樂觀,已經有賊兵自發的伐木了,隻要拚成木板,往渠上一架,就可飛越而來。


    “別攔著路,別攔著路!”


    九叔公也慌裏慌張,往船上跑,可憐他腿腳不靈光,被甩在了後麵。


    “賊軍過來了!”


    轟的一聲,兩丈寬的水渠被搭上了木板,哈哈大笑的賊人奔跑而來,恰好就在九叔公後麵。


    “哎唷,快扶我,快扶我!


    九叔公一慌,跌倒在地,可能是人緣太差,沒有人扶他,他的兒子也早跑的不見蹤影。


    “蕭義,蕭澤,跟我來!”


    蕭業連忙招唿人手迎了上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武唐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酥酥麻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酥酥麻麻並收藏武唐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