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暢想當俠客的孩子


    出兵命令下達後,趙興也沒等朝廷的答複,就指揮憋不住的帥範帶五千人馬,順著善闡府那條運送銅鍾的大路,在雨季末的絲絲小雨下,兵不血刃的進駐善闡府……


    可惜,此後帥範再也找不見動手的機會了。


    宋朝的大軍一到,大理國連續派出十幾撥人馬,一方麵向宋朝庭匯報自己的委屈,另一方麵,當地的官員直接扔下官職,逃迴了大理王都,苦悶之極的帥範來信向趙興訴委屈,信中隻有簡簡單單幾個字:“他們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我軍行進當中,還不時有人為我們端茶送水,我該怎麽打他們?”


    趙興一接到帥範的信,立刻痛罵起來:“傻啊!大理百姓這麽老實,說明我的心理戰見了成效,那裏人傻錢多,還特憨厚,特仰慕我大宋文化,這樣的人,我們怎能不給予以保護呢?命令他挺進大理王都,把大理國王置於我們的保護之下。”


    趙興的迴信還沒到帥範手裏,張田已醒悟過來了,這廝打仗沒膽,搶功水平一流。他立刻集結廣西三萬人馬撲入大理,與帥範這個文明人不一樣,張田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越過善闡府撲向大理王都——善闡府是帥範攻下的,張田滯留善闡府,什麽功勞也沒有,唯有向大理王都挺進他才有功……


    七月初,沿著湄公河上溯的廣南水師突然出現在大理王都附近,水師用重炮轟開了王都城門,張田立刻揮軍撲入大理,大肆燒殺搶掠,直到帥範趕到趕到才阻止廣西軍的搶掠——至此,大理國滅。整個滅國過程中。大理隻是表現出深厚的“老牌抗議國”底蘊,不斷地抗議、抗議、抗議,除此之外,沒有一個指頭的抵抗,直至國滅。


    這場滅國軍功是送給張田的,所以趙興沒有出麵。事後,張田也就仿造趙興在占婆的做法,閃電般將大理王族押送上水軍戰船。讓水軍從水路送往京城。而此時,大理地使節還在京城抗議,章惇剛剛送走了大理使節,新任樞密使鄧溫伯笑嘻嘻的進來,晃著手中的戰報問章惇:“章相公,你猜我手頭是什麽?”


    章惇笑著問:“他們搶了多少?有沒有留下首尾?”


    鄧溫伯詫異的問:“章相公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章惇一聲輕笑:“無非是張田打下了大理——我早就知道蘇老坡打了一場好賭,贏了一位好徒弟。哈哈,原先在蘇州鄉居的時候。我就知道趙離人的手段。張田這家夥有福,有趙離人策劃,有兩廣作為後盾,拿下一個大理,還不輕鬆?”


    鄧溫伯歎了口氣。納悶的又問:“章相公,我就奇怪了,昔日我們動用傾國之力對付交趾小國,才不過奪占五省。怎麽趙離人輕輕鬆鬆,隻用了兩廣一半地力量,就滅了一個大理國。”


    章惇笑了,他指指門外相國寺碼頭那個方位,迴答:“你不知道吧。原來在鄉間的時候,我就發現了趙離人那‘迅猛獸’貨運棧的神奇。趙離人擅長經營,擅長網羅勢力。那條貨運客棧就是他傳遞消息,聯絡各方勢力的繩索。


    狄青、郭愧過去伐越的時候。我們兩眼一摸黑,不辯東西南北,所以要盡可能多的人手才能保障沿線補給,但趙離人是誰,他從三年前就開始訓練彝兵獞人,那些彝兵獞人熟悉當地氣候,甚至熟悉當地語言,而那座大鍾寺的修建又給兩廣軍隊指明了襲軍路線。


    至於大軍的補給嘛——你忘了趙離人沿途地貨棧。我猜他一定預先用經商的名義。在沿途貨棧裏儲存一部分物資。這樣,大軍就可以輕鬆快進。隻要走到大理王都城下就算勝利了。瞧,這樣簡單的仗還打勝不了,那我就要小看趙離人了。”


    章惇過去擔任過樞密使,他也是從陝西前線下來的老將,打仗的事情他知道。經章惇這一分析,鄧溫伯明白了,他吸著氣說:“章相公,趙離人一去廣南就開始訓練彝兵獞人,難道他那時候已經打上了大理地主意?”


    章惇笑了:“也不見得他那時就在打大理的主意,但你記得趙離人去環慶的事吧,他一到環慶,就運來了幾十萬蘋果苗蘇丹草籽,這蘋果苗可不是一天兩天置辦的起來地,這說明趙離人做事喜歡預作籌劃,留有後手。


    哈哈,我早就看著趙離人不對勁了,他在廣南花錢像潑水一樣,不盯上周圍的國家,他怎麽填補那份窟窿……所以我這次隻問趙離人打算給朝廷上交多少?隻要上交的數額讓朝廷滿意,我才不管他留下多少錢填補自己的錢窟窿。”


    正說著,許將跑了進來,神色尷尬的問:“章相、鄧大人,這怎麽迴事?大理國使節在宣德樓外伏闕大哭,你們又怎麽惹著他們了?”


    章惇還沒迴答,許將看到鄧溫伯的存在,哦的一聲,驚詫的說:“兩廣他們手腳這麽快,竟然這麽快就結束了?!這可是滅國之戰,啊啊!”


    章惇擺了擺手,迴答:“說得對,滅國之戰!上次趙離人攻滅了占婆國,那次不算滅國之戰,因那個國土我們占不上。所以官家要舉行獻俘太廟祭祀,我阻止了。這次可是‘真滅國之戰’,你們趕緊籌備祭祀吧。也得讓陛下欣喜一下……哦,我大宋多少年沒有獻俘太廟了。”


    許將掰著指頭說:“最後一次獻俘太廟應該在兩甲子前,攻破蜀國地時候舉行獻俘儀式的,我們是不是仿造那個儀式……可大理是外國,我們攻破外郡別國,再獻俘太廟,可沒有先例。”


    許將說的是:蜀國原來是中原王朝的傳統領地,攻破蜀國,統一天下。自然要獻俘太廟,但這次打的是外國,是典型的擴張領土,手段還似乎有點不道德,更何況大理使節還在宣德樓外伏地嚎啕。


    章惇一跺腳:“大理怎麽不是我朝原有的地盤,我已經打算恢複‘象林郡’,讓漢唐時代的象林郡重現大宋,而你我這些人。都將因此事而載入青史——老夫老了,沒想到還能攤上這等拓疆開國地美事!”


    章惇這麽一說,在座地人人滿眼喜色。是呀,話要看你怎麽說。恢複千年前的漢唐故地,這下子,無論什麽手段,那都榮耀無比。在座地各個大臣,都要因這次盛典而被載入史冊。


    鄧溫伯揚了揚手頭的戰報。問:“那麽趙興怎麽辦?雖然攻陷大理的是張田,戰報上隻字未提廣東軍隊的功勞,但天下人人都知道這裏有趙興的影子,我們該怎麽封賞那頭趙老虎?”


    章惇不答反問:“戰報上怎麽說?”


    鄧溫伯答:“除了張田還是張田——廣南東路是賦稅重地,張田沒有這個本事讓賦稅穩步增長。而大理滅亡之後。要讓他們歸化大宋,張田沒有這個本事。”


    樞密使曾布答:“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麽?讓張田牽製趙離人,那是笑話。張氏將門數張用出色。剩下張敦禮還有點出息。餘則碌碌。他堂兄張用沒有牽製成趙離人,憑什麽張田這個旁門庶子都能牽製趙老虎。我看,張田這次與趙離人配合地滿嫻熟,我認為,張田反而不適合再待在廣西,不如另外調一個人去,還有可能牽製住。”


    章惇也爽快,馬上迴答:“既如此。就以戰功封賞張田,調張田迴京入樞密院,另外,趙離人配合之功也要封賞,蔭其長子,責令其將長子送入京城國子監,讀書上學。”


    章惇這一提意,實際上隱含的意思是讓趙興送子為質。


    原本章惇無需趙興送子為質。因為趙興的正妻程阿珠一直待在杭州。帶一男一女兩孩子看門杭州立戶。但在大理戰事前夕,程阿珠帶著孩子去了廣州。名義上是孩子大了。需要他父親親自啟蒙。不過一來,趙興的全部勢力都退縮迴了廣州,除了留下一部分黃州程族勢力外,現在的趙興似乎全力謀求在南方發展。


    這些年來,章惇一直念念不忘殺蘇軾,他想盡名目,使用種種手段,但趙興在廣州兵來將擋,將他的種種煞手一一化解,章惇最後派董必過去當察訪使,沒想到董必抵達廣南不久,也開始敷衍了是,總用一些不痛不癢的匯報來應付朝廷。章惇感覺到趙興越來越有脫離掌控的跡象,所以他才想著把趙興地長子捏在手心,以便讓趙興能夠投鼠忌器……


    可章惇不知道,此時,趙興的兩個孩子正站在廣州轉運司衙門接受趙興的聆訊,在場的除了趙興外,還有他的四位師兄,此外還有一名不該出現在廣州地人——蘇軾。


    蘇軾捋著胡子,閉目沉思的,許久才睜開眼睛,說:“既然這樣,大的那個不如叫做趙風,字子樞。小的嘛,就叫趙海,字子廉。二子就稱趙雲(陳伊伊所生),字遠圖——他不是要留在金蘭嗎,就叫‘遠圖’。”


    陳伊伊所生地趙雲現在還在金蘭,由陳伊伊陪著撫慰當地百姓。


    趙興一邊笑嗬嗬的答應著,一邊向兩個孩子叮嚀:“從今天起,你們算是正式加冠啟蒙了,古人20歲加冠,我這裏給你們提早加冠,還不快謝謝師公給你們起的名字。”


    古人的規矩是,孩子上學前起的名字都是乳名,等到孩子正式入學的時候,則由家中長輩給起一個正式的名字。趙興的大兒子今年6歲,恰好是上學地年紀,至於最小的兒子不過4歲,還是個頑皮的童子。趙興這次把他也算上,讓他一並跟兄長上學,主要是因為他府中現在的師資力量變態的雄厚。


    能不雄厚麽。蘇東坡是誰,一代文宗。他座下的四大弟子個個不凡,這五人湊在一起可不容易,讓這五人聯袂教導孩子,滿大宋唯有趙興一人能做到。這樣教出的孩子,一定比李清照那小妞更聰明靈慧。


    三孩子當中,趙風讓他母親程阿珠教導的板板正正。少年老成。他老老實實地向蘇軾叩頭拜師,而後又從黃庭堅開始,依次磕下頭去。趙興望著這位拘謹地小孩,心裏一聲歎息——我的孩子居然成了一個完完全全地宋人了,他現在腦筋拘謹的,恐怕沒有我半分的靈動,是我改變了這個時代?還是這個時代改變了我?


    小兒子趙海走上前來,精靈古怪的衝這五位老師磕頭。趙興看見小兒子的背影,忍不住歎息一聲:“幸好還有小海,伊伊生的這個孩子倒是繼承了我倆的聰明,但願他能在這個世界上活出自己的精彩。”


    行完拜師禮,趙興一指小兒子趙海,向蘇軾懇求:“老師,這次你陪小海迴金蘭吧,伊伊在那裏。老師也去散散心。等明年五月我再接你迴來。”


    蘇軾皺了一下眉頭,問:“離人,我離開海南,已是壞了朝廷規矩,再去了域外。恐怕……朝廷那裏不好交代。”


    趙興搖搖頭,他還沒迴答,秦觀已經插嘴:“老師,誰又知道你離開海南呢?如今董必、王穎乖地像兩條家養的狗。他們不說,誰又會知道你離開海南?……占城好啊,風物獨特,我早也想去看看,坐著船去遊覽占城,身子又不累,不如我陪老師一起去吧。”


    蘇軾沉吟片刻,迴答:“也好。我正好陪朝雲去看看異域風情,隻是,離人……”


    蘇軾欲言又止。


    他想說的是,趙興在海南,瞞著朝廷弄那麽大的基業,到底想做什麽?這種事,有時候隻要想一想,就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海南是素來的窮困之地。不去海南之前。蘇軾曾把海南想象的非常窮困——一個連糧食都要大陸供應的地方,能養活多少士兵與官員。但到了海南之後。蘇軾發現趙興已經在海南秘密的開出十萬畝田地,這些田地是趙興地糖業基地,專門製造糖霜販售阿拉伯。


    為了出售這些糖,趙興還在附近的港灣開辟了一座碼頭。這座碼頭隱藏的非常隱蔽,它是個完全自給自足的封閉環境,若不是董必將蘇軾趕出昌化軍,後來蘇軾又被趙興接入那座船廠安置,蘇東坡甚至不會知道近在咫尺的地方還隱藏著如此一個巨港。


    當初蘇軾被趕出昌化軍後,港口留守地程族弟子便將他接入造船廠。蘇軾是個細心人,馬上發現這船廠有可能是亞洲最大的造船廠,它雇用了兩萬名工人,其中不乏阿拉伯造船名匠與越南、大宋泉州造船高手,此外,還有數千名昆侖奴,而他們製造的鐵龍骨大船,正是趙興船隊最常見的主力船種。


    蘇軾以前一直納悶,趙興船隊那些怪船從哪裏來,到了海南這個碼頭區,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港灣才是趙興地根基。這可能趙興最大的秘密。


    聯想到趙興第一次出海時的經曆,蘇軾已經隱約搞清了趙興的發展脈絡:他就是依托這個港口,從大宋境內以及周邊各國招聘水手與造船匠,從而發展出自己龐大的船隊。經過十年經營,已經把這片港口經營的像鐵桶般嚴密,附近的黎民都在碼頭區的胡蘿卜加大棒地吸引下,有意識的屏蔽外界消息,結果,這個巨大的造船場在大宋境內反而顯得默默無聞。


    然而,接下來的問題是,趙興弄這麽大的基業,卻又不想人知道,他為的什麽,想造反嗎?


    蘇軾不認為趙興想造反,因為從傳統來看,無論水軍勢力多麽強大,陸地上的爭伐,終究要在一城一池之間進行,沒有強大的陸軍,根本不可能實現篡國地圖謀。而趙興似乎沒有在海南訓練陸軍,據蘇軾得到地消息,趙興在廣州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訓練了數千士兵,靠這數千士兵是不可能打敗大宋百萬禁軍的。


    耐下心來,蘇軾靜心觀察港口地運作,他發現這片港口的運行機製很奇怪。他從沒聽說趙興登島來視察過這片基地,但基地卻運行的非常良好。


    幾經探查,蘇軾發現管理這片碼頭區的是一個叫做“公司”的管理機構,公司裏的官員來源很雜,有一部分來源於大宋,似乎是正宗大宋海商,而另一部分則是由一些蕃人組成,其中既有白人,也有大食商人,還有一部分高麗人、倭國人、交趾人……


    這樣一個人員構成複雜的管理機構,居然運行很良好,這讓蘇軾可納悶了。


    蘇軾還想進一步了解下去,但時間已經容不得他過於深入的探察了。自攻陷大理王都後,趙興的聲譽在兩廣境內上升到頂點,這時,趙興似乎也無所顧忌,他直接派船將蘇軾的家眷接來廣州,名義上就是打算將孩子托付給蘇軾啟蒙,實際上是想給蘇軾提供更好的居住環境。


    蘇軾是個尊重朝廷法度的人,進入趙興的府院之後,他一直想跟趙興交流幾句,但總沒有時間,心裏揣著無數疑問,這讓蘇軾感覺心頭沉甸甸的,他比往常顯得少言寡語。


    這時,趙興正在跟他的孩子交流,他先問趙風:“你知道師公為什麽給你起名為趙風嗎?”


    趙風拱了拱手,拘謹的迴答:“師公是想讓我‘乘風直上九千裏’,胸中常懷鯤鵬之誌,能成為國家棟梁之才,所以字子樞。”


    趙興和藹的笑著問:“你能做到嗎?”


    趙風拱拱手,迴答:“嫡父,孩兒不奢望能做到父親所擁有的才能,惟願緊守這份家業,照顧好兄弟姐妹。我以為,如此便已足夠了。”


    趙興咂了咂嘴:“雖然差強人意,但也是一個‘守戶之犬’,也罷!小海,你想做什麽?”


    小兒子小海眨著他那亮晶晶的眼睛,迴答:“我最希望仗劍行千裏,飽覽天下風景,能夠像師公那樣,留下幾篇傳世名作,也便夠了,餘無多求!”


    趙興暈了:我竟然生了個俠客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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