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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觸犯刑律


    趙興笑的很溫和,像對待自己的小弟弟般親切,他彎著身子,摸摸蘇二公子的頭,耐心解釋:“這牛不是用來養的,它是用來吃的……過幾日就是中秋,你家沒有熟肉,我是來送肉的。”


    蘇二公子很天真,他看一眼可愛的小牛,很好奇的問:“活牛怎麽吃?”


    趙興直起身來,板著臉訓斥:“去,小孩子家,一邊玩去,這牛馬上會‘跌死’……這過程比較血腥,小孩子家,最好別看。”


    蘇二公子立刻轉身,尖著嗓子喊:“姨娘,這牛不是養的,是用來吃的。”


    當蘇迨跑進“雪堂”時,蘇東坡剛拿起一本書,準備給程夏、程爽講詩詞格律、字詞韻腳。聽見這話,二程忘了學習,他們興奮地跳起來,衝出門口,邊跑邊喊:“噢噢噢……老師要舞刀了。”


    蘇東坡已理解趙興的意思,他牽著蘇迨的手,將他抱入懷中,準備給他講個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恰在此時,院中響起一聲淒慘至極的“哞”聲。


    隻一聲,聲音嘎然而止。


    王夫人接著衝進房,麵色蒼白地問:“三兒在哪?別讓他去院子。還有負犁(蘇簞、年四歲,蘇邁長子,蘇軾長孫,蘇軾給取字‘楚老’,因體格碩壯,乳名又戲稱‘負犁’)。”


    蘇東坡很鎮定,他捋著胡子說:“離人做事膽大心細,既然他想到讓迨兒走開,定不會當著三兒、簞娃的麵舞刀殺牛。”


    王夫人摸著胸口,喘息片刻,才繼續說:“太可怕了――離人殺牛居然不用捆,他就站在牛邊,滿臉帶著笑,摸著牛脖子,一邊跟牛小聲說話,一邊從身上抽出一根細刺,就這麽一刺……”


    王夫人滿臉都是震驚的表情,她喘息半天,艱難的續道:“……就這麽一刺,牛隻叫了一聲就倒下了。然後……然後,離人抽出那根鐵刺,臉上還帶著笑,用絲帕擦拭刺上的血跡――白色絲帕啊。”


    王夫人的描述很樸素,但蘇東坡已經感覺到場麵的震撼――正午,陽光強烈:白色的絲帕、殷紅的血、一個滿臉帶著笑的男人、一頭隻叫了一聲就倒斃的牛……


    “朝雲嚇的邁不動腿了”,王夫人斷斷續續補充說。


    男人心腸都比較硬,更何況蘇東坡還寫過“左牽黃,右擒蒼”的狩獵詩,雖然他從王夫人的描述中也感到驚心動魄,但他顯得很淡定:“我們有肉吃了……今天我提前迴來,是因為路上接到知州通報,驛館傳信:王定國(王鞏)將來……讓離人搞吧,多準備幾壺酒,招待定國。”


    聽到王鞏王定國要來,王夫人馬上驚喜交加,她立刻二話不說,行了一個福禮,快樂的跑了出去。


    蘇軾的好友王鞏(字定國)因受“烏台詩案”牽連,被貶謫到地處嶺南荒僻之地的賓州。現在他遇赦返迴,這意味著“烏台詩案”的負麵影響逐漸降低。有了王鞏的例子在前,也意味著蘇東坡的苦難有了終結的希望。


    院子裏發出一聲歡唿,聽嗓音似乎是趙興的兩個學生。


    獵戶出生的二程不以殺戮為惡,他們這是為趙興的表演而興奮。與此同時,院裏突兀地響起幾個粗嗓門的訓斥……蘇東坡聽出來了,這是城門的衙役,他們經常來。


    中國古代,牛是國家資源,宰殺耕牛是觸犯刑律的,兩名衙役肯定是看見了牛倒斃的場景,所以來找事。


    衙役的叫喊聲中,還有兩個汴梁腔高聲辯解著,他們似乎是在竭力強調,牛是他們殺的,而他們不屬於這條法律管轄――能有這麽大的口氣,隻能是那兩名多日沒出現的倭人,他們迴來了。


    蘇東坡趕緊起身,等他來到院中後,發現現場已無需他調解。爭論已經結束,趙興正很親熱的摟著班頭,用非常強硬的口氣,鄭重宣布:“毫無疑問,它是跌死的,沒人欺負這頭牛,不信,我砍下一條腿來,你拿迴去嚐嚐……一嚐你就知道,它絕對是跌死的。”


    班頭沒有質疑趙興的說法,他輕輕甩脫趙興的摟抱,蹲下身子,好奇的檢查牛屍體。


    地上幾乎沒有流血,整頭牛躺在那裏,僅牛嗓子眼有一點小小血斑,班頭盯了血斑片刻,忽地打了個哆嗦,臉色像是白日見鬼般蒼白,他渾身冒汗,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隨班頭來的另一名衙役沒一點幽默感,他很囂張的打量著平整的院落,質問:“跌死的?它跌在哪兒?你在院裏給我找出一塊石頭來。”


    趙興笑眯眯的牽住對方的手,和藹,但有力地說:“相信我,它是跌死的。”


    衙役的臉色變了,他似乎發了一陣呆,而後看了看班頭,滿臉堆笑的說:“舉人老爺說的有理,我也覺得它像是跌死的,班頭,你認為呢?”


    那班頭直起身來,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結結巴巴的說:“當然,當然。”


    隨後,他夾著腰刀,像鬼魂一樣逃離現場,等竄進城裏,一名老軍湊近兩人,舔著笑臉問:“兩位差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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