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一


    雪白之地,一白發蒼蒼的老者攜著幼童向雪地更深處走去,手裏拿著一側書卷。


    幼童明亮的大眼期盼的看著遠處,搖晃著老者衣裳的下擺,聲音清亮稚氣:“爺爺,走快些。”


    老者慈愛一笑,加快了腳速。有細雪飄落進衣口裏,帶來了一陣冰涼感,他不由得抖抖衣袖:“孫兒這是要去哪?”


    幼童鬆開老者,歡樂的跑上前。老者疑惑,趕緊跟了上去。


    “爺爺,你看。”


    停在了幼童身邊,老人抬眸看去,頓時驚愣在原地。


    那是一片豔麗的紅,如同肆虐美麗的火焰般占據眼簾,在雪白天地之間尤其顯得美麗。寒風伴著白雪而來,吹拂下朵朵豔紅梅瓣。老人伸手接進花瓣,置身於飄散而下的花海之中。


    遠遠看去,這梅林蔓延到很遠地方,妖豔似火,伴著白雪,伴著寒風,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在南陽城生活了幾十年,他竟然不知此地有如此壯麗風光。


    幼童撒歡的跑進梅瓣飄落之間,眼神清澈明亮,他看著癡愣的老人,開心的在地上拾起幾片花瓣:“爺爺,書上說,會有循著梅香,踏著白雪而來的仙人,是不是真的?”


    老人收斂心神,抬頭看著紛紛揚揚飄落的花瓣,眼神慈愛:“是真的。”


    “那我要在這兒等他。”


    “哈哈,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神仙的。”


    幼童撇撇嘴,仍舊滿臉期盼。


    “那我每年都來,總會遇到的。”


    有花瓣輕輕飄落,隨著寒風在空中轉了個圈,最後落到幼童身上。


    花開花落,每年冬日這裏都會迎來一次壯麗景色。雪下得最大的時候,往往也是梅色最豔的時候,在白雪之中,帶著驚心動魄的美。


    而每年,總會有人在這裏苦苦等候,卻始終未曾看到書上所說的那循著梅香踏雪而來的仙人。


    寒來署往,秋收冬藏。


    又一年嚴寒冬季,又一年梅色依然。


    在風雪之中,斑白了頭發的老人柱著拐杖緩緩而來,一如過往一般的站著梅瓣之間,看著遙遙遠方。


    而梅林之中,始終隻有他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寒風吹拂而來,老人不由得吸口冷氣。


    而垂眸之前,他瞥到一抹淡淡的白色悄然出現在雪白天地、紛飛梅瓣之間。


    老人唿吸一緊,眼眶忍不住的發紅。


    最終,他揚起了嘴角,輕輕的轉身,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梅林。


    至始至終,都未曾看那遠處一眼。


    而那被刻意忽視的遠處一角,靜靜的站著一銀白長衣的男子。


    梅瓣紛紛揚揚間,有風吹拂而過,吹動了他的的長衣,吹動了他的碎發。


    他始終靜靜仰頭抬眸看著梅枝,在風雪之間久久矗立。


    無聲之中,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伴隨著梅瓣翩然而下,淚水沿著男子的眼角緩緩滑落。


    他輕輕撫上淚水滑過的地方,神情寂寥。


    淚水輕輕滑過。


    卻連他也不知道,他為何而落淚。


    青絡緩緩閉上了眼,感受著寒冷與花香,神情寂寥。


    他累了。


    這次,又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呢。


    寒風還在不停的吹拂著,青絡卻感受不到絲毫冷意。


    他順著梅樹坐在了雪地之中,倚靠著樹幹如同睡去一般。


    若是有人到來,必定會為眼前的景象驚住。


    隻見寒冷的風雪之中,麵容清冷俊美的短發男子平靜的睡著梅樹下,身著奇異的銀白色風衣,神情平淡,眉頭輕蹙,仿佛就要融入白雪之中。花瓣落在他的身上,寧靜美好,彷若畫卷。


    青絡就像是做了一個夢,夢中他經曆了很多事,遇到了很多人。而夢醒之後,他卻仍舊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夜幕降臨之前,青絡憑著直覺離開了梅林。


    在小路上向城中看去,即使是嚴寒冬日,也仍舊可見人影竄動。


    隻是百家燈火,哪盞屬於他呢。


    入了城,由於打扮怪異,一路上引得不少側目。


    青絡的身上還穿著國際大賽時的製服,而這也在提醒著他,那一切都不是夢。


    快入夜了,青絡身上沒有銀兩,不過腰間倒是有個白色配飾,是大賽是主辦方分發的,想來玉質不會太差。還有他身上的製服,麵料極佳,做工精細,雖說樣式與人而言有些許怪異,可終歸還是要試試。


    詢問了當鋪位置,青絡徑直而去。


    走過一狹窄小巷之後,他突然停下了腳步迴頭看著空無一人的巷道。心中憑空滋生出些許怪異的熟悉感,就好像這裏有什麽人一樣。


    「青……絡……」


    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在叫他,這聲音很小,仿佛相隔數千裏一般。


    青絡微微蹙眉,恍惚間想起了什麽。他抬眸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巷道,淡淡一笑。


    “jeca先生,謝謝你。”


    話音散去,他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小巷口。


    寒風蕭索,他身上的銀白色風衣被吹向身後,碎發搖擺。冬日陰沉的天空之下,所有的東西都被潑墨般的陰影所籠罩。


    蕭索的風刀割在他的臉上,平淡清冷的臉上平添了幾分薄性。


    莫約走了十幾步的路,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青絡輕瞥一下身後無人的位置,撫去肩上的雪漬,停下腳步淡淡的看向人群喧嘩之地。


    隻見五六個壯漢包圍著什麽人,個頭不高,大抵還是個孩子。幾人卻毫不手軟,一邊踢打著一邊破口大罵。


    “呸,小兔崽子!”


    “活膩了是吧!”


    “行了行了,打死了也不好交代。”


    “知道了,長點記性!”


    說罷,幾人又踢打了幾下才離開。周圍圍觀的人唏噓不已,卻也不敢說什麽,各自默默的散了。


    青絡神色不變,目光下移看向那蜷縮在地的少年。他們之間相隔幾尺,一個滿是傷痕塵土的躺在地上,一個清冷平淡的站在遠處。


    少年很快從地上爬了起來,就算身上滿身傷痕也始終咬緊雙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大概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少年警惕的目光猛的向青絡的方向看去。


    霎那間,青絡看清了少年的麵容,心髒驟然一緊,有什麽熱切的陌生的東西讓他不由得顫抖了雙手,嗓子幹澀。


    而那遠處的少年,也僵愣在地。


    兩人就這麽看著彼此,不知過了多久。


    青絡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緩緩走到少年的身旁,對方僵硬地半坐在地上艱難的仰頭看著他。


    然後,少年看到眼前這個幹淨的男子蹲在了他的麵前,用好聽卻微微顫抖的聲音問他:“疼麽?”


    疼嗎?


    疼,當然疼。


    見他不說話,青絡仔細的看著他身上的傷痕。這些人也當真兇狠,不過是個孩子,卻打得皮開肉綻。問疼不疼,顯然是沒有意義的。


    眼神沉了沉,他直接抱起了少年朝著旁邊的醫館走去。少年愣了愣,然後在他的懷中掙紮起來。


    青絡垂眸看著他,輕聲道:“別動。”


    聞言,少年了試探性的又掙紮了一下,然後安靜的縮在了他的懷中。


    “煩請大夫替這孩子包紮一下傷口。”


    將少年暫時交給大夫,青絡去當鋪典當了配飾,又換了身衣服然後當了製服。


    配飾所用的玉石相當不錯,當鋪老板也喜歡,給了個不錯的價位。


    而製服本身便是尋常人家不可有的精細之物,自然也能買個好價錢。


    青絡道了謝,離開當鋪後又去賣了幾個包子,這才迴了醫館。


    少年正坐在椅子上,傷口處上了藥,一時間不敢亂動,低著頭悶聲不吭。


    聽見有腳步聲接近,他立即抬頭看去。隻見先前那錦衣華服的男子換了身尋常白色布衣,緩步而來,一派的雲淡風輕之姿。


    待他走近,方才看清了他手上用宣紙包住的包子。一時間,少年沉默的垂下了頭,分明是該感激涕泣,卻難掩滿心的委屈。


    青絡見他摸樣可憐,隻是把手中的包子遞給他,淡淡道:“怎麽了?”


    少年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沉悶的聲音才輕輕響起,帶著濃濃的鼻音。


    “你的衣服……”


    青絡隨意坐在他的身旁,聞言抬頭看向醫館外的雪白一片,神情平淡:“身外之物罷了。”


    兩人並肩坐著,無言沉默。少年小心的捧著包子,忍不住偷偷看向身旁的男子。


    這人一直看著外麵不知在想些什麽,神情平淡,似乎比外麵漫天的飛雪還要冰冷。


    寒風颯颯的吹進來,冷意刺骨。寒冬的夜晚,蕭索而又冰冷。


    青絡起身,請大夫又抓了些外傷的藥才結了銀兩。


    “走吧。”


    出了醫館,渾身便陷入寒冷之中。青絡微微蹙眉,這夜,怕是會越發的冷了。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緩緩停下,他迴頭看向後方的少年。


    少年沉默的看著他。


    寒風吹過,青絡身上的白色布衣微微浮動,氣質清絕,神情冷漠,眼中卻帶著少年無法察覺的淺淺笑意。


    “你是打算在這裏露宿街頭?”


    “可是……”


    青絡冷漠的轉身向前走去,僅留給少年一個背影。在寒風中,他的聲音傳入少年耳中,帶著幾分不真實。


    “以後,你會還我的。”


    少年握緊了身側的衣擺,那人已經走遠,在飛雪中好像已經漸漸看不清了。


    寒風蕭索而來,冰冷的吹打在臉上。


    於是,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少年奔跑著追上了男子的腳步,沉默的跟在他的後麵。


    “以後,我會還你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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