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婉寧擔心的是昆哥,因為昆哥和舅舅他們不在這裏。

    “看沒看到舅老爺的船過去?”婉寧看向童媽媽。

    童媽媽忙出去問跟船的婆子,不一會兒迴轉,“有霧氣看不清楚,不過舅老爺的船本來就在咱們前頭,方才官船讓開了一條路,舅老爺應該到前麵去了。”

    婉寧點點頭,崔奕廷讓官船落在他們身後,是要護著他們先離開,這樣算起來,越是走在前麵就越是安全。

    沈四太太將下人叫過來吩咐,“將七小姐帶去裏麵的屋子,無論外麵出什麽事都不要出來。”

    裏麵有個暗倉,如果不是仔細搜查不會找到,沈四太太慌張地看著婉寧,“一定要聽舅母的話。”

    婉寧搖搖頭,“舅母,如果是水匪一定知道我們這種船裏有暗倉,到時候就算躲也躲不過去。”

    婉寧說的有道理,沈四太太睜大了眼睛,“那要怎麽辦才好?”

    “四太太,七小姐,”在窗邊的童媽媽似是受了驚嚇,“前麵也有火光啊。”

    窗外,隱隱約約有火光亮起,緊接著前麵也出現了嘈雜的聲音。

    雷虎快步從外麵進來,如今他們一行人已經換成了一身黑衣,沈四太太看到雷虎幾個這般打扮一時怔住。

    雷虎道:“沈四太太、姚七小姐放心,既然我們鏢行接了這趟鏢,就一定會拚了性命來保全,如今官兵那邊已經交了手,若是有人摸過來,我們的趟子手深諳水性,也不會隨隨便便吃虧。”

    這次去京裏她特意請了鏢局護送,就怕路上出什麽差錯,當時的舉動仿佛是多此一舉,而今看來,多虧了這樣。否則萬一那些人摸過來,他們這一船的女眷真是束手待斃。

    大霧裏,你看不見我,我看不見你。誰死誰活還尚未可知,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亂了方寸,沈家的船小容易出差錯,萬一擁堵的水道對官船也是不利。

    婉寧看向沈四太太,“當今之際,沈家的船都要聽鏢局的安排。”

    雷虎是退下來的捕頭,抓過江洋大盜,無論是水運還是路行都很有經驗,行船、使帆這些船家的功夫,他們都懂得。臨變也不會生亂。

    “誰將船上的燈滅了?”婉寧看到一盞盞燈被取下來。

    外麵的管事立即來迴話道:“小姐,我們周圍的船都在滅燈,那邊在喊,滅了燈我們才好躲避。”

    後麵都是官船,滅了燈。萬一

    官船沒有看到撞上來,不等到賊人找上門,他們就已經自己亂起來。

    婉寧靜下心來,果然隱隱約約聽到喊聲,那聲音聽著十分的急切,卻字正腔圓熟練而有把握。

    這樣的聲音和情緒是明顯的語言、情緒不一致。

    這表明說話的人在撒謊,他明知道不應該滅燈。卻在喊讓所有人滅燈。

    婉寧看向雷虎。

    雷虎明白婉寧的意思,“夜裏、霧裏行船一定不能滅燈。”

    所有行船的人都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這個人在這個關頭喊出這樣的話來,是要讓他們自己亂了陣腳,這些人八成就是那些“水匪”的眼線。

    婉寧吩咐過去,“將燈都點起來,凡是沈家的船都不準滅燈。”

    眼看著下人吩咐下去。

    婉寧頓了頓。“我們沈家每艘船上都有鏢局的人在,方才我聽到雷鏢頭在和人說暗語,雷鏢頭能不能用暗語告訴鏢局的人,誰不肯點燈,就直接將人綁了堵住嘴。等著日後審問,剛才喊話的人,也要一並捉起來。”現在就要利落地控製場麵。

    雷虎點了點頭,“我立即去安排。”

    ……

    “兩麵攻過去,打他們一個首尾不相顧,自己亂起來,我們就有機會了。”王征如一身黑衣向江麵上看去。

    快,快,快,現在最重要的是快,早些將崔奕廷的船隊大亂,他們越能順利得手。

    崔奕廷,就算他是崔家人,也別想在他頭上動土,死了一個崔奕廷護住了他們整個南直隸,到時候崔尚書麵前,他隻要說兩個字“失手”,就能搪塞過去。

    不過是叔侄又不是父子,還能找他報仇不成?

    再怎麽樣,先壞了規矩的是崔奕廷。

    ……

    一支箭落在腳下,陳寶忙來護著崔奕廷,“二爺先進船艙去吧!”

    崔奕廷望著遠處熊熊燒起來的糧船。

    “兩邊放火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謝嚴紀皺起眉頭,“這是要將我們圍起來不成?”

    “我們的隊伍不小,他們沒那個本事,”崔奕廷淡淡地道,“他們是想讓我們驚慌。”

    謝嚴紀道:“可現在也不知道,到底哪邊是真的,是後麵追上來的幾艘船,還是前麵圍上來的幾艘。”

    如果沒有大霧,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出些端倪,現在……

    崔奕廷皺起眉頭,“先試探後麵追過來的,若是不對,立即就將人手派去前麵。”如果他判斷的沒錯,那些“水匪”的目標還是他這艘官船,所以他才會讓沈家的民船先行,現在隻希望沈家的船不會出差錯。

    崔奕廷忽然想起姚七小姐。

    他從來沒有這樣從心底裏滿懷希望,希望姚七小姐能看透局勢,幫著整個船隊渡過難關。

    如果沈家能有人在這時候站出來,一定就是姚七小姐。

    他突然發現,幾次你來我往的爭鬥,讓他開始相信那個十二歲的小姐。

    ……

    連續數隻火箭,將整個天空劃亮,周圍都是廝殺和落水的聲音。

    有人想要悄悄登船,在踏上船板的一瞬間,一柄刀無聲無息地貼上來輕輕一劃,一股熱流頓時從他脖子裏衝出來。

    鮮血、死屍和焦糊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

    “抓個活的,”婉寧眼看著雷虎的刀就要落下。

    趟子手扔過繩子,雷虎將人綁了個結實。

    “七小姐,”管事的聲音傳來,“我們還要不要向前走。”

    被火點燃的船就在不遠處,如果向前走必然會遇到那些船,到底是走還是不走。

    “抓起來的那個喊話的內賊怎麽說?”

    她不能隨便冒險,至少要有個依據才能下決定,她手裏的是沈家的十幾艘船,上麵有不少條人命。

    旁邊的趟子手道:“一口咬定是為了船的安全才讓滅燈。”

    “將剛才抓到的人和內賊放在一起,肯說的就活著,不肯說的就殺了,隻問前麵到底有多少‘賊匪’。”

    鏢局的趟子手詢問地看向雷虎,雷虎點點頭。

    ……

    不知過了多久。

    婉寧隻覺得時間從來沒有過得這樣慢。

    鮮血的腥臭味兒含在霧裏,怎麽也散不開似的。

    “說……”趟子手擦幹了頭上的鮮血,讓手裏的人丟擲在地上,那人頓時哀求起來,“隻是讓我喊話,讓船隊亂起來,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完話,趟子手將人提走。

    船裏的管事都在看婉寧。

    怎麽辦?現在怎麽辦?

    如果水匪人手足夠,不會燒了一隻船之後,就沒有了大動靜,而是隻讓一些水性好的人想方設法

    登船。

    可是對船和水路她畢竟不太了解,婉寧道:“雷鏢頭覺得我們該怎麽辦?”

    雷虎想了想,“這段水域不太開闊,如果我們留下那些官船就過不來,如果我們走過這一段分到兩邊,官船就能跟過來,等到官船過來,水匪就算被衝散了,我們也就安全了。”

    崔奕廷讓她先行,那是因為顧著沈家人的安危,這樣一來,她更不能讓民船阻塞官船,牽製了崔奕廷,這樣一來也正中水匪下懷。

    要困就會一起困死,走,才能有一條生路。

    “向前走,一直走到水域開闊的地方,我們再停下來等官船。”

    她已經別無選擇,此時不冒險,等到官船大敗,這些水匪騰出手來不會放過他們,無論怎麽樣,她都不能因為害怕就束手待斃。

    ……

    “船,船過來了。”

    隻能依稀看到一盞盞燈在閃爍著在大霧裏穿行。

    官船明明都被牽製在後麵,前麵這些是什麽船?難不成是雇來的民船?

    王征如吩咐下屬,“快,快去查看,攔住一定要將這些船都攔住。”

    兩艘燒起來的糧船,他覺得足以阻擋崔奕廷,卻沒想到船隊仍舊向前走著,他早就得到消息,除了那些官船,還有十幾二十艘的民船,這些民船大部分沒有走過漕運,船上的船工大多沒有經驗。

    他當時聽了就笑崔奕廷,終究是太年輕,不懂得漕運裏麵的奧秘,用民船必然會出亂子。

    可是現在一切好像並不如他想的那麽簡單。他安插了人手先將整個船隊打亂,再讓深諳水性的人登船放火殺人,船多燒起來幾艘,所有人都會亂成一團。

    他等在這裏,卻沒聽到半點的動靜。

    船照行,船上的燈都亮著,隻有一艘被火點燃的船在江麵上漂浮。

    他一心關切的是能不能殺死崔奕廷,所有的人手幾乎都在對付官船,如今發現前麵有了異樣,卻一時半刻調派不出人來。

    隻能眼看著船隊如同落在水裏的墨滴般,一下子散開。

    “王大人,別來無恙吧。”冰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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