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滿腹震驚,褚雲天征還是聽完了夏初瑤的解釋。


    從一年前的齊晉戰場,到引肅和進浮白灘後殺了他的事情,她所述多是實情,隻是將這些實情裏的沈臨安全數抹去。


    “你是說,你本想借著夏棠的身份留在大齊,和從前斬斷聯係。可是肅和從靖安王口中得知了你的身份,於是來故洗城追殺你,你為了保命,將身份告訴了舒兒,隨他一起去了武方城?”垂眸看著桌案上的折子,褚雲天征的話裏聽不出情緒,他頓了頓,才抬起頭來,看向夏初瑤,“你的身份,沈家知道嗎?”


    “沈家對夏棠與沈臨安這樁婚事本就不滿意,我並不敢再冒更大的險,讓他們知道我甚至都不是夏棠,而是曾經與沈臨淵在陣前敵對的晉國人。”夏初瑤迎上他的目光,並無退懼之意,“我本想徹底隱瞞身份,可在獵苑的時候因對那幾個前鳳瑤軍的刺客作出的反應讓晉王產生了懷疑,他告訴了我鳳瑤軍和威遠侯府的遭遇,我震怒之下,對晉王坦言了身份,想借他之手,替我的手足和家人報仇。”


    “報仇?”


    “數萬鳳瑤軍為了晉國出生入死卻落得如此結局,父侯一心效忠,夏家數出名將,二哥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慘死於牢獄,自知道這一切之後,我便發誓與穆絕不共戴天。”說起晉帝,夏初瑤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聽你的意思,本是想借穆玄青之手,報複穆絕?”借兒子之手報複他父親的說法,倒也有幾分稀奇。


    “鳳瑤軍和威遠侯府遭此下場,隻因晉帝昏庸。比起替已逝之人報仇,我更希望有人能結束穆絕昏庸的統治,這樣,即便是我已無法迴晉,至少也能保全餘下的舊部和威遠侯府的安平。”


    晉軍敗後,參戰將領皆受嚴懲,鳳瑤軍中將領更是多的被定罪入獄,丟了性命。這件事情,當初大戰剛休的時候,褚雲天征還與朝中大臣們討論過,他能明白這鳳瑤將軍的恨意和打算,隻是眼下……


    “你冒險將身份道出,隻是為了指認靖安王私通外族之事?”褚雲天征問的是夏初瑤,一雙眼卻是落到了一旁的褚雲舒身上。


    他自認還是盛年,不想看兩個皇子在這個時候就鬥得激烈,為了權衡,才勸褚雲舒涉及朝政,卻不想,不到一年,他這個從前不問世事的三兒子,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太子之事的確讓他心涼,若無第二次水患,這便僅僅隻是貪贓,可是,今年徐州第二次水患死傷勝過去歲,剛剛恢複的繁榮頃刻之間蕩然無存,他吞的不是幾萬兩銀錢,還搭上了幾萬人的性命。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再讓他坐在太子位上?


    一波未平,褚雲舒竟然帶著一個自稱是晉國將軍的女人迴來,要指認褚雲景通敵。當時西戎人兵臨西境,這個罪名,若是坐實,那便是叛國之罪。


    這自稱夏初瑤的人所述之事的確說明了她對晉國,對鳳瑤軍了如指掌,可是,即便是他相信有借屍還魂一說,這個被齊軍斬於馬下的晉國大將出來指證大齊皇子,這樣的做法,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


    “晉國與大齊訂盟,如今已是兄弟之國,臣婦不管是作為晉國的將士還是沈家的兒媳,都是陛下的子民,鳳瑤軍中數萬將士被趕出晉國,幾十名將領蒙冤慘死,還有臣婦兄長的冤情至今未得昭雪。臣婦來此,是想請陛下替臣婦做主,為他們討迴公道。”提裙俯身,夏初瑤朝著褚雲天征大拜了下去。


    齊晉訂盟,雖是休戰通好之約,可條約之中有規定,若是事涉兩國,晉國必須先與大齊商議之後才能做決定,而大齊也有權知曉晉國諸如立太子,整軍防這樣的大事,如今的晉國,與大齊的一個屬國無意,她來齊請奏伸冤,也是可行之舉。


    “……”夏初瑤這般說,褚雲天征便連責問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若是不信她的話,隻當她是夏棠,那麽他需要顧及沈家,隻要她還是沈家的兒媳,周家的外孫女,他便不能將她怎樣。


    可他若是信她是夏初瑤,不管她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夏初瑤畢竟是晉國將軍,沒了鳳瑤軍,她身後還有一個威遠侯府,若要處置,至少還需要知會晉國。


    何況,眼前棘手的,不是夏初瑤的事情,而是她與褚雲舒所指,褚雲景通敵之事。


    “此事關係重大,朕還需得稍作考量。”抿唇看了看夏初瑤,褚雲天征緩緩道,“在此之前,夏卿便……”


    “夏將軍之事事涉兩國,若是傳出去,隻怕還會有諸如肅和之類的人欲加害與她,如今齊晉兩國剛剛修好,為了兩國安寧,不如先壓下身份之事,將她安置在永安王府,等父皇斟酌之後,再從長計議此事。”褚雲天征還在思量現在要怎麽處置夏初瑤,一旁褚雲舒忙上前作禮,提議道。


    “也好,夏卿便先安置在永安王府,這秋收事宜還未結束,武方城軍防也還需整頓,此事便等沈卿從幽州迴來,延後再議。”應了褚雲舒所言,褚雲天征讓人送夏初瑤出去,獨留了褚雲舒在上書房裏。


    “她所言之事,沈家確實不知?”上書房裏隻餘了父子倆,褚雲天征側頭看軒窗外晃動的人影,沉聲問了一句。


    這夏棠與沈臨安成婚一年多,這般朝夕相處,怎麽會不知?何況,在褚雲天征看來,夏初瑤的這番說辭,還有另一種可能。


    “兒臣當帶她去武方城,也是信她有破敵之法。而之後的事情也證實了她所言不假,至於沈家人是否知曉,兒臣也不能確定。”他與夏初瑤一樣,不想讓沈臨安牽涉其中,隻是在褚雲天征麵前,他也不能將話說得太絕對。


    “她所言之事非同小可,沈朔昨日動身去了幽州,在查清此事前,先不要聲張,將她扣在你府上,不要讓她與沈家和夏家的人接觸。”褚雲天征沉聲吩咐,眼看褚雲舒欲言又止,歎了口氣,“你二皇兄的事情,朕也會著人追查,隻是今日朝中事多,朕不想再掀波瀾。你此去武方城平戰有功,今日先迴府修養,明日早朝時,再論功行賞。”


    從上書房出來時,外間已無一人,本以為夏初瑤迴留下等自己,此刻見不著人,褚雲舒不免有幾分擔憂,本還想去德妃宮中請安,可思及夏初瑤可能會出事,便也不敢再在宮中多做耽擱。


    匆匆迴府,進門一問,才知道竟是柳元衡親自將人送迴府上的,如今兩人說是要等他迴來議事,正坐在偏廳裏喝茶。


    換了一身清爽的白衫,錦帶束發的夏初瑤沒了先前的狼狽和憔悴,俊俏的臉上一派安然。


    “鎮國公不在京中,父皇要暗查此事,你便先留在永安王府,有什麽事可以告訴我,或是吩咐府裏的人去做,臨安迴來之前,你還是不要出府,以保萬全。”抬手阻止了起來見禮的人,褚雲舒接了柳元衡遞過來的一盞熱茶,坐到了他們對麵。


    “沈朔迴幽州,聽說是處理族中事物,依我之見,太子之事不平息之前,他是不會迴來了。”說起沈朔離京,柳元衡便笑得舒心,太子禁足,太子的黨羽如今人人自危,想要保全自己或是撇清關係,三公之中,能找的隻有沈朔,沈朔也是聰明,這個時候突然以族中有要務為由,抽身離開了帝都。


    “夫人如今身份特殊,雖說已經調派了暗衛過來,可依舊會有無可防備之時,事情終了前,你們都要多加小心。”柳元衡看著坐在桌邊攏著茶盞的夏初瑤,在知曉她的身份後,比起驚詫,柳元衡對她倒是多了幾分佩服,“雖說此際朝中諸事繁雜,不過這件事情拖得太久也不是辦法,我與三殿下會尋機會提醒陛下盡快做出決斷,隻是,此事之後夫人會麵對什麽,我們都說不好,夫人自己也要盡早為之後打算才是。”


    她是夏棠也好,是夏初瑤也好,若不是她此次牽扯到了西境戰事之中,她的身份不管是什麽,對陛下來說都無太大的威脅,畢竟現在齊晉盟約已定,兩國朝中多是不願再戰的主和派,即便是夏初瑤的身份公之於眾,大齊將她送還晉國也未嚐不可。


    此事影響最大的,還是她與沈臨安,與沈家的關係。先前那一頓家法鬧得滿城風雨,若是叫沈家人知道了夏初瑤的身份,且不說沈朔會作何反應,隻怕單一個沈老夫人都難以應付。


    “迴來之前我已托人傳信威遠侯府,想來晉國不日也會有動作,這對殿下和柳相來說,是一個徹查二皇子通晉之事的好機會。”夏初瑤輕輕點了點頭,避開沈家之事不談。


    她到底會麵對什麽,這一路迴來她都沒敢仔細想過。自肅和來找她之後,每一步對她來說都是踏足險地,如今她能做的,也不過是險中求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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