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主君要報仇,殺了我便是,你以為,我還會容你那般羞辱?”冷哼了一聲,夏初瑤滿心滿眼的嘲諷。當年是為了夜來國之事,她才一忍再忍,那次晉帝毀約雖然讓她覺得不義,可偷襲赤蛇那一晚,她是真的想殺了肅和,替娜雅報仇。


    “殺了你?我從前的確想殺了你,那你的命來祭奠川寧,祭奠當初死在你們手上的兄弟們。”肅和鬆了手,轉身坐迴了一旁,看著捂著扭傷的手臂直起身的夏初瑤,冷言到,“可如今我才明白,死對於你我這樣的人來說,是解脫。殺了你,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那你想怎樣?”自當初在故洗城遇到赤蛇的人後,夏初瑤便抱著一個肅和又派人來追殺她的心思,著急忙慌跟了褚雲舒遠離帝都避禍。


    後來聽褚雲舒說肅和他們自帝都追到了青州來,夏初瑤便更坐實了這樣的猜想。想來肅和是命不久矣,卻依舊心有不甘,要看著她死在他之前,才算解恨。


    可現在,肅和竟然說,不想殺她了?


    “把川寧還我。”纖長的手在袖中緊握成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肅和努力壓著自己的怒意。


    “不可能,他已經死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他。”聽到這個名字,夏初瑤冷笑著搖頭,似乎還不滿意肅和此刻這般鎮定,她抬眼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川寧說了,他有此一命,大概就是報應,是你那般對待朗泫和娜雅的報應。”


    “你閉嘴!”眉頭緊蹙,一拳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身旁的桌案上,震得對麵的茶盞一顫,茶水灑了一片。


    “他還說,生在西荒大漠是他的不幸,有你這樣的兄長,更是他的不幸。他曾求我,帶他離開西荒,去一個你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夏初瑤話還沒有說完,肅和已經霍然起身,拔了自己剛剛釘在桌上的匕首,揚手一揮一刺,這一次,毫不留情地將匕首刺入了夏初瑤肩頭。


    肩頭一沉,被困在椅子裏的夏初瑤伸手緊緊抓住肅和持匕首的手,不讓他再加力,麵上卻是半分怯意也無,隻是因著疼痛,叫笑容有些扭曲:“你明知他與朗泫親如兄弟,卻還當著他的麵,對娜雅和朗泫做出那樣的事情,你以為,他會原諒你?”


    “親如兄弟?”肅和嗤笑了一聲,垂目看著她肩頭青衫上暈開的血跡,手上加了幾分力,“我才是他的血脈至親,他竟然為了一個叛徒而要永遠不見自己的親哥哥?明明是你們這些無恥異族,毀約不說,還擒了川寧來脅迫我們退兵,是你們害死了川寧。”


    “當夜戰況混亂,可川寧並非被我們擒獲,他是自願留下,想要助我們說服你退兵。”感受到肩頭加重的力道,夏初瑤咬牙扣著他的手腕與他對抗,想要逼他將匕首拔出來,“他當胸那一箭,可不是我們射的。”


    夏初瑤的話,仿佛一句魔咒,驚得肅和驀然鬆開了手,他看著自己手上染到的血跡,愣怔地不言語。


    那夜在夜來國帝都的混戰裏,與他同行的幼弟川寧被晉軍擒獲,晉軍以川寧性命要挾,要他們立刻退兵,作為赤蛇的首領和格羅部的主君,他不願川寧有危險,卻更不願讓屬下們在受到欺騙之後,還要被如此威脅。


    西荒大漠上的人都知道他肅和對晉國的恨意,他們都知道,肅和主君的弟弟死在了那場偷襲裏。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晚是他一箭射中了川寧的心口,替自己,替屬下們解除了這個威脅。


    “我知你那一箭偏了三分,那樣的舉動是想救他而不是殺他。”捂著肩頭的傷口,夏初瑤站了起來,“可是,那一仗拖得太久,等得終於可以救治他的時候,他已經失血過多,奄奄一息。死前他唯一的請求,就是讓我將他葬在一個遠離大漠,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他真是自願留下的?”當初那一戰,到今日對他來說也是曆曆在目。他忘不掉的不是夏初瑤和晉軍的背叛,不是那慘烈的廝殺,而是那晚,他舉箭對準敵陣前自己親弟弟時,川寧那驚恐萬分的神情。


    “若非他自願留下當人質,我與陳詞是絕對不肯讓任何人傷了他的。”當時的川寧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或許是因著與阿城年紀相當,先前在格羅部的時候,她和陳詞便都很喜歡這個時常像小尾巴似地跟著朗泫的少君。


    當時兩軍在夜來國中交匯,接到晉帝的密旨後,夏初瑤和陳詞說服了夏初黎,在動手前曾與肅和有過商議。他們本是想勸肅和先行帶人離去,等得夜來國中局勢平定,再將此次協助的報酬派人送到格羅部。


    這雖然比不得先前開出的條件,可畢竟肅和他們在先前一戰中損耗頗大,若是真的打起來,隻怕他們要吃虧。


    可肅和不接受這樣的條件,尤其對夏初瑤毀約不嫁之事頗為惱怒,勢必要與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商議之時,川寧也在,肅和憤然離去後,川寧卻未跟他迴去,而是趁亂偷偷溜到了夏初瑤他們這邊,說是可以用自己當人質,先逼肅和他們撤退。畢竟,他也不想再看到他們的人傷亡。可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肅和會是那樣的反應。


    “帶我去見川寧,我便助你平息這場戰事。”就在夏初瑤準備趁他分神之際,先悄悄逃出去再說時,那邊愣神的人卻突然幾步上前,一把捏了她的肩,將她自門邊扯了迴來。


    “他死了,你見不到的。”牽動傷口,夏初瑤痛得額頭直冒冷汗,皺眉看他,“何況,他不想見你。”


    “夏初瑤,即便是我做盡了壞事,罪有應得。可當年之事,都是你欠我的。你若不來格羅部,川寧不會出事,朗泫不會出事。他們真正該恨的人,是你,不是我。”一手卡住她的脖頸,將她緊逼到牆上,肅和眼中殺意大盛,聲音森冷。


    “騙人毀約的確是我的過錯,可娜雅的死,是你造下的孽,你本可選擇放過她。”肩上的傷還痛得徹骨,被卡住脖頸的人隻覺快要窒息,卻還是忍不住冷笑著反駁。


    “放過她?你是要本君告訴朗泫,才與他定下一生之約的女人當晚便來爬本君的床?若不是你,本君會喝下藥酒,做出那樣的荒唐事?”提及當年事,心中恨意更甚,手上加力,眼看身前的人被他掐的麵色發青,雙眼翻白,就要昏死過去時,才又驀然送了手。


    再次能唿吸的夏初瑤跌坐在地上,大喘了幾口氣,止不住的咳嗽牽動肩頭的傷口,夏初瑤卻是也顧不得自己已經一身傷,不該再這般大膽與肅和說下去,她按著肩頭的傷,抬眼看肅和:“什麽藥酒?”


    “那晚你是被人下藥了?”不等肅和開口,夏初瑤已是豁然明白他所指,那晚的一幕幕在眼前清晰地閃現,隻是如今再來看,可怕至於,她甚至覺得他們真是太可笑了。


    那晚因著喜事,格羅部上下都在喝酒狂歡,她應了與肅和的婚事,宴席間自是要與肅和在一處。西荒酒烈,所以在喝了一輪後,肅和說他有些昏沉,要她送他迴帳時,她也沒有多想,扶著腳步有些虛浮的他進了大帳後,本想安置好他就去找陳詞他們,卻不想原本還在醉酒的肅和突然將她推到床上,想要強要了她。


    她本就打不過他,掙紮無用,唿救聲也都被外麵喧天的熱鬧掩蓋過去。就在她打算一死以保清白的時候,終於有人進帳打斷了他們。


    她被綁了手腳,一番掙紮哭喊後,思緒早是一片混亂,隱約間隻記得進來的人是娜雅,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模模糊糊她便聽得肅和問她要選誰。


    她咬牙沒有說話,隻想著若是肅和再碰她,她便咬舌自盡。卻不想,等不到她的迴答,肅和突然將她自床上扯了起來,就這般將她吊在了大帳中央。


    外間經久不息的說笑和歌舞聲與大帳裏交纏的呻吟聲,低吼聲,還有到最後女子的哭喊聲在她耳畔縈繞,她不敢昏過去,隻能閉眼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想。


    她根本不敢去細想當晚帳中的情形,隻記得肅和要將娜雅拖出去送給屬下們的時候,那個披頭散發,遍體鱗傷的女子隻來得及死死拽著她的衣角,用澀啞的聲音求她不要將此事告訴朗泫。


    她隻記得,肅和去扯地上哭喊的女人時,冷麵冷眼地對她說:“這女人會有今日這般下場,都隻因你昨晚所為。”


    她一直以為,肅和所言,是指那晚她的抵死不從,指在肅和讓她選擇的時候,她默不作聲保全自己。而他對娜雅做出的那些事,是因著他禽獸不如,還毫無人性。


    那是她二十年來,所蒙受的最大的羞辱。肅和恨她之後的毀約背叛,可她早在那之前就已經恨透了肅和。


    直到今日,她才恍然明白,肅和當日的話,另有所指。


    “朗泫是我的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若非神誌不清,難以自控,我怎會對他的女人做出那樣的事情?”這句話壓在心裏太久,如今終於說出來,剛說完,肅和也是一愣。


    他一定是瘋了,都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會和她解釋這樣的事情。


    “帶我去見川寧,否則,不僅今日你們都要死在這裏,我還保證,過不了幾日,武方城外那些人將會將西境踏平,你們苦心爭取的和平,也會就此毀於一旦。”垂目看了看夏初瑤肩頭還在流血的傷口,肅和歎了一口氣。


    他已時日不多,這些日子一路走來,心中那些不甘和仇恨也因著日漸流失的生命而從他心中剝離遠去,唯獨此一願,若不得見,他永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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