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也是一片雪色素縞,迷迷糊糊睜開眼,屋裏燭火閃動,窗外依舊是一片夜色。


    肩上的那一劍被他一擋,避開了要害,這會兒已經處理包紮,身邊無人,他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剛一動,牽動傷口,又是一陣鑽心刺骨的疼。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你可別亂動了。”外間端了藥碗進來的孟青蘿見他的動作,快步過來,放了碗,伸手將他扶了一扶。


    “大姐,我昏迷多久了?”


    “已經兩日了,你肩上的傷失血太多,所以一直昏迷,好在池公子說隻要你醒了,便沒什麽危險了。”坐在床邊喂了藥,讓人去替孟長安準備熱粥,孟青蘿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父親頭七已過,隻是帝都那邊旨意還未下來,出殯之日便也要往後推了推了。”


    “池公子?”靠在床頭,孟長安細想起那晚在書房的情形,這才恍然,“池公子現在何處,他怎麽會到武方城來?”


    “池公子與你姐夫去檢查將軍府守衛的部署了,他說他是受沈三公子之托前來保護孟家的。你沒醒,我們也沒有多問,這兩日他跟他的人都在追查刺客的蹤跡。”


    池光有沈府的牌子,又說他認識孟長安,因著他當初在書房救了孟長安一命,他們便也沒有盤問,這兩日他帶了人和季天齊一起在處理刺客之事,她一直守著孟長安,也不太了解他們到底去做了什麽?


    “他知道刺客是什麽人?”算起來,他已經被池光救了兩次了,先前玉檀院之事若說是因著他綁了夏棠,池光他們才會去找,可這一次,池光來得這般突然,這般及時,隻怕是因著他們早已知道這行刺之人是誰了?


    “這是池公子讓我交給你的,他說事關當年雲州舊事,也與這次將軍府遇刺有關。”將屋裏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孟青蘿這才將池光給她的信拿了出來。


    刺客之事,這兩日池光沒有細說,隻說他們都是身手了得的殺手,此番目的是孟家滿門。如今便也隻差他們三姐弟了。


    這兩日,她也好,孟青霜也好,即便是在府裏走動,身邊都跟了好幾個西陵軍保護,晚間也不敢去別處,都是在外間軟榻上睡的。


    這會兒孟青霜隨他們一起去檢查布防了,雖然屋裏沒人,不過屋外除卻十餘個西陵軍把手,還有幾個池光手下的劍客在暗中盯梢保護。


    “雲州舊事?”說起雲州,孟長安微微一愣。他曾猜測這些此刻是孟遠鋒的仇家,亦或許是敵國為了削弱大齊,擾亂西境安寧,所以在齊晉兩國訂盟之際,出手殺了孟遠鋒。


    卻不想,這一場滅門慘事,竟然是與當初雲州賑災,他父母慘死之事有關?


    當年雲州之亂,他也是三年前無意中偷聽到孟遠鋒提起的。


    父親以一死平了民憤,母親也死得無辜。他本以為,自己和孟家才該是當年那場災荒最大的受害者,卻不知,竟然還能因著那一場禍事,惹來尋仇滅門之事。


    信是沈臨安寫的,他未提自己從何得知,卻將那場舊事講得詳細。


    當年刑場混亂,等得孟遠鋒帶兵過去鎮壓之時,孟遠山與陸吟已然慘死,就連押解孟遠山的幾個侍衛都被打得遍體鱗傷。


    孟遠鋒當即抓了刑場上的災民,送進了雲州大牢。不等知州上報朝廷,他便以兵圍州府來施壓,讓雲州州府衙門匆忙定罪,還全數判了死罪,當晚在獄中行刑。


    這還不算完,之後一年裏,孟遠鋒領兵之餘,帶著一隊親隨,踏遍雲州,將當初從刑場上逃走的災民也一個個找了出來,全數殺死,隻為著替孟遠山和陸吟報仇。


    當時雲州還很混亂,孟遠鋒尋人也是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心態,暗中行事,一年裏,手下也有錯殺枉害他人性命之事。隻不過當時無人敢管,也無人敢報罷了。


    在這些被殺的人裏,最為震驚雲州百姓的,大概要算雲州嶽林城顧員外一家。


    孟遠鋒自尋到的災民口中逼問出消息,說是那日率先帶著人衝上刑台對孟遠山動手的,是顧員外花錢雇的,那些人甚至不是真正的災民,隻是他們一帶頭,餘下的災民盛怒之下也失去了理智,於是釀成了當時的禍事。


    顧家幾十餘口人一夜慘死,顧家祠堂門口的柱子上,還刀砍劍刻了“血債血償”四個大字。


    這件事情,當時在嶽林城轟動一時,顧員外本是嶽林城首富,平日為人尖酸刻薄,也喜歡得罪人。所有人都隻猜測是他惹上了什麽不該惹的江湖人,才遭此慘禍,沒人想得到動手的,是一群訓練有素,受命保衛西境安寧的軍人。


    孟遠鋒當日連顧家的下人都沒放過,卻偏偏漏掉了藏在府院水池裏的一個小丫頭。


    那丫頭是被顧家大少爺從郊外破廟裏撿迴去的,是個自小被遺棄,之後一直乞討過活的小叫花子。


    她到顧府隻有一個月,那晚孟遠鋒他們半夜殺進去的時候,她起夜穿過花園,正好遠遠瞧見有人闖進大公子的房間,還不等她奔過去,便聽得一聲慘叫,她當下趁勢便躲進了水池裏。躲過了一場屠殺,成了顧府裏唯一的活口。


    若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叫花子便也罷了,偏偏這個十四歲的丫頭,其實是個拿錢殺人的殺手。


    她是陳留國的人,幼時被遺棄後被一個劍客收養,劍客見她頗有武學天賦,便授她武藝。隻是可惜,她十二歲的時候,劍客死在了戰亂裏,她也從陳留國跑到了雲州,為了生計,她在黑市上做起了收錢殺人的勾當。


    她雖然沒有那些真正的刺客取人性命隻需得須臾的功夫,卻因著是個小女孩,長得又有幾分楚楚可憐的緣故,很容易博取旁人的同情或是叫人生出不軌心思。她便是利用這一點,專門做混入富貴人家或是趁其不備一舉拿下的殺人之事。


    她本是收了顧員外堂侄的錢,去顧府殺顧家大少爺的,隻是不知是沒有尋到機會還是生了什麽變故,她遲遲沒有動手,一拖便拖了一個月。


    那晚顧家被滅門之後,女殺手揣著先前賺的錢,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雲州,她沒有迴陳留,而是去了當時穩定富庶的滄州。


    之後一年,驚蟄裏多了一個叫寂夜的女殺手。


    她不曾對驚蟄的閣老們隱瞞身份,也直言她可以幫驚蟄做任何事,殺任何人,再高額的酬金,她都願意分文不取拱手相送,唯一的要求,便是終有一日,驚蟄能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屠了孟家滿門,替顧家報仇。


    九年前寂夜背叛驚蟄,逃出大齊,去往陳留國。


    七年前驚蟄解散,這幾年寂夜在陳留國收攏驚蟄舊部,籌謀多年,等的便是這一日。


    信中未細講驚蟄之事,孟長安也不曾聽說過這個組織,隻是如今他也算是明白,那晚那個女刺客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三年前知道父母真相的時候,孟長安驚訝之餘,也覺十分氣憤。不僅氣這皇家棄車保帥之舉,還氣孟遠鋒竟是對此事這麽多年來半分無作為,他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想,孟遠鋒那般,會不會是因為他也是想看見自己的哥哥死的。


    直到今日,看到這封信,他才終於將心中那最後一點點疑惑和恨意放下。


    “長安?”孟長安看信看了許久,麵上的神色也是越發凝重,孟青蘿瞧著有幾分擔心,忍不住開口喚了一句,見他迴神抬眼望向自己,抿了抿唇,又拿了一封信出來。


    “長安,這是父親生前所書,其間盡述當年雲州之事,父親曾囑咐過我,此信若非萬不得已之時,不能交到你手上。


    從前我不知,如今才想明白,他所言的萬不得已大抵便是這種時候。


    他當時還叫我一定要跟你說,信中之事關係重大,你若看了,隻怕再也無法如從前那般自在而活,即便是我將信給了你,看與不看,都由你自己決定。”


    這封信,早在兩年前孟遠鋒便交給了她,讓她保管。因著最後那幾句話,她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將此信交給孟長安。隻是今日聽得池光說起雲州舊事,思及此事可能與父親所書有關,她這才決定將信拿出來,也將孟遠鋒的話盡數轉述。


    拆信的時候,孟長安沒有半分猶豫。


    他早已知道了大概,從前的自在都是用來麻痹自己的。如今等他終於明白自己是該扛起一切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信中將當年之事盡述,今次以孟遠鋒的角度再看此事,隻叫他萬般揪心,尤其是在看到提出此法的人是沈朔,當日刑場之上,下令撤去圍牆之上的弓箭手的人也是沈朔的時候,他隻覺背脊升起一抹森然的寒意,隨之而來的是止不住的狂怒。


    “小王爺醒了?”推門而入的人打斷了屋裏的沉靜,池光抬眼看到裏間攥著信紙,滿麵怒意的孟長安時,麵上的笑容滯了一滯。


    “你走吧,我不需得沈家的人的虛情假意。”扭頭看著進來的人,孟長安隻覺得盛怒之下,自己的聲音都有幾分顫抖。


    “長安,池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孟青蘿不曾知道信中所述,見他突然變臉,皺眉小聲說了一句。


    “若無沈朔當年不義之舉,我爹娘怎麽會死?今日又怎麽會有這麽多事情?我孟長安的命,不需得沈家來救。”攥著信的手用力到直接發白,若不是有傷在身,他此刻恨不得起身給眼前這個沈家人來上幾刀。


    進言讓人代罪便也罷了,當日刑場之上,為著安撫災民心緒而撤走圍牆之上的弓箭手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太過明顯。刑場重地戒備森嚴本無錯,若是那些弓箭手沒有撤走,或許能止住那場殺戮也說不定。


    聽得孟長安的話,孟青蘿和進來的季天齊還有孟青霜都愣住,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池光身上。


    “小王爺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池光對於他這般態度倒也不以為意,隻是揚眉笑看著孟長安,“池某雖然前些日子一直住在落鬆苑,可也不過是借住而已,我可不是什麽沈家人。”


    尾音裏帶著幾分冷意,若非東晉王之托,他隻怕是連沈家的門都不想踏進半步。


    東晉王一案,牽頭的人是沈朔,他們這些東晉王的舊部,對那個鎮國公的恨意,隻怕不比孟家少。


    “想來小王爺看了三公子的信也知道了寂夜之事,寂夜此舉是為當初的顧家報仇,而我們來武方城,守著這個將軍府,除卻受三公子所托保小王爺一命之外,還為著清理殘餘的驚蟄叛徒,不管哪個原因,都與沈朔沒有半分關係。”


    瞧著孟長安咬牙切齒的模樣,池光明白他剛知道真相,心中起伏是難免的,也不與他置氣,隻是取了懷裏的一柄短匕,遞給了身旁的孟青霜:“這寒淬是夫人讓我給小王爺帶的,她說當初這寒淬救了她一命,隻盼著這次也能護小王爺安平。”


    他來是為了了結驚蟄與寂夜之事,保護孟長安也好,送刀也好,不過是受了沈臨安夫婦所托,他做了便好,至於孟長安怎麽想,孟家人怎麽想,池光倒也不甚在意。


    等得囑咐了孟家人多加小心,池光轉身離去,躍上了屋頂。


    武方城上空的月色清明,池光仰頭看月,麵色凝重。


    那晚交手,寂夜說她不會再失手。


    她素來說到做到,即便是能來幫忙的舊部全都過來了,即便是對手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可池光還是覺得心中沒底。


    他總覺得,那晚寂夜驟然收手,不是因為忌憚與他貿然動手,而是故意為之。


    她對孟家的仇有多深,對他們這些驚蟄舊人的仇便有多深。


    當年孟遠鋒殺的,是顧家滿門,九年前驚蟄領命殺的,是顧長夜唯一的後人。而就是在此事之後,寂夜叛出驚蟄,視其為仇敵。


    他與寂夜曾是可以交付性命的搭檔,他也知道寂夜的過往,卻終有一件事他不知其詳,百思不解。


    他不知道,當年二十五歲的顧家大少爺顧長夜到底給了那個十四歲的丫頭什麽樣的恩惠,竟是叫她在餘下的生命裏,將複仇和守護顧家看得比世間其他所有事都要重要千百倍。


    ******


    三皇子的建議,一時間在朝中又引起了熱議。


    西陵候是西境孟家世襲的爵位,到孟遠鋒這一輩,孟老侯爺隻有孟遠山和孟遠鋒這兩個兒子,孟遠山因著一心考取功名,不願入伍,十七歲那年與孟家決裂,被逐出家門,離開西境之後,到死都沒有再迴過將軍府。


    孟老侯爺死後,這西陵候爵便落到了孟遠鋒身上。


    隻是當時孟遠鋒已經在軍中領了要職,這侯爵之位與軍權不可共握,偏偏老侯爺到死都不原諒孟遠山,孟遠山在朝做官也擰著一股勁不願迴去。


    西境缺良將,又不能叫這世襲的候爵之位斷絕,陛下便讓孟遠鋒承襲了爵位,卻將西境三州治理之權收了迴來,隻叫孟遠鋒好生帶兵打仗。


    這麽一來,日子久了,孟遠鋒戰功越發卓著,大家倒忘了他還有西陵候這個身份了。


    如今要讓孟長安承襲爵位不難,可還要將這三州治理之權收迴來給他,朝中有三位重臣壓著沒人敢反對便罷了,可那雲州和常州的兩軍守將隻怕就第一個不答應。


    不過,這些事情,也隻能叫天子和大臣們自己去頭疼了,跟她這個提意見的深閨婦人也沒太大關係。


    畢竟,她所提的確是當下最為妥善的辦法,隻是這其中太多利益牽扯需要去權衡爭取,說到底,考驗的是天子袒護孟家的決心,和孟長安的誌氣和本事。


    這幾日沈臨安多受陛下照拂,日日都在上書房陪著議事,倒是比先前編整古籍時還晚迴家。


    這日難得沒有貴婦們的宴請,夏初瑤帶了黛綠換了便裝出府,準備去她的幾個鋪子裏逛逛。


    鋪子都不算特別大,有茶行布行,也有酒樓飯館。這些鋪子與沈家在其他地方的商行農莊都有往來,也不須得她太過費心,收益也都不錯。


    她過去看看,也不過是翻翻賬目,誇誇掌櫃,叫各家都熟悉適應一下她這個新主子。


    唯獨一家胭脂鋪子她每次都留得比較久,過問比較多。


    倒不是因著這店有什麽問題,隻是這個鋪子的胭脂,除卻開門做生意之外,買一些尋常的胭脂水粉外,還會接許多訂製。


    富家夫人小姐,高門貴婦,甚至連宮裏的訂單都接過不少。


    雲丹山的螺黛,碧落海的珍珠,隻要是出得起錢,三個月內,不管是再難得的材料,這裏都會給你找迴來,又經過技藝堪比玲瓏閣師傅的佟掌櫃調製,製出那些尋常難求的胭脂水粉,不僅效用非同一般,還可以叫貴婦們當做炫耀的資本。


    夏初瑤也曾覺得驚奇,跟佟掌櫃了解之後發現,鋪子裏的掌櫃和活計隻負責製賣胭脂和接訂單,尋材料的事情不歸他們管,他們也半點內情都不知。


    想來這後麵隻怕牽扯到沈家其他生意,看在這胭脂鋪的收入頗豐的份上,夏初瑤也乖乖按下心裏的好奇,隻是時常來這裏瞧瞧那些從各處送迴來的奇珍。


    今日聽說有從碧落海送迴來的上好的珍珠,珠圓玉潤,白若飛雪。


    濱州置貨的管事聽得夏初瑤接管胭脂鋪之事,有心孝敬,多送了一斛來,又不好往府裏直接送,便讓佟掌櫃知會了夏初瑤,叫她來取。


    那日經驪陽公主嘲諷顛簸,之後又出席了那麽多宴請聽多了各家夫人小姐的誇讚,她這愛美之心越發膨脹,聽得佟掌櫃遞來的消息,興高采烈地就過來了,還叫了佟掌櫃現下便先取些珍珠給她磨粉拿迴去敷麵。


    佟掌櫃帶了黛綠一起去磨粉,夏初瑤便在鋪子內院堂屋裏等,一時無聊,便起身去細看架子上一株紅珊瑚。


    正看得出神之際,卻忽然背後一涼,下意識側身閃過,便見一個身著黑衣的蒙麵人一擊未重,反手向她襲來。


    來人動作快,手上雖然沒有武器,出招卻十分淩厲,一副要取她性命的模樣。


    夏初瑤蹙眉,拆了幾招,剛想喊人,那黑衣人看出她的意圖,心中一急,拔了腰間的短匕,翻手便朝她心口刺過來。


    還不等夏初瑤移步躲開,卻突然見得有人橫插一手,竟是一把將那黑衣人的手生生截住。


    扣住手腕的手一發力,便聽得黑衣人痛哼了一聲,匕首落地。


    “池暝?”這驟然之間的變故已是叫她吃驚,看清楚出手幫忙的人時,更是驚得下意識喚了一聲。


    揚手將黑衣人推開,聽得夏初瑤的喊聲,池暝也是一愣,眼看那黑衣人要逃,這才幾步躍了過去,將她截住,一把扯了她蒙麵的布:“殿下有令不得輕舉妄動,你今日這般舉動,若是叫殿下知道了,必是重罰。”


    “罰便罰,隻要能殺了這個禍患,殿下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不虧。”被識破身份,素心擰眉,冷眼掃過一旁的夏初瑤。


    “不要以為你幾句夏將軍就能蒙混過去,夏將軍都死了,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殿下糊塗不對你動手,我卻不能容你這般欺瞞傷害殿下……”


    “住嘴。”素心話音剛落,隻覺喉頭一緊,竟是被池暝卡住了脖頸,他手上發力,便見素心額間已是青筋暴起,有幾分喘不上氣,“殿下說過,不聽令者,活著也是無用。”


    “池暝,別!”素心的話本叫夏初瑤有幾分訝然,這池暝驀然的舉動更是叫她吃驚,也顧不得其他,忙上前去抓了池暝的手,要叫他鬆開,“她都沒有傷到我,不算違抗晉王殿下的命令。”


    池暝的手一鬆,素心急忙推開,捂著脖子咳了片刻,仰起頭,滿麵通紅的臉上卻是不屑:“我用不著你假惺惺求情。你便是拿準了他們的軟肋,才敢這般囂張,我不會叫你得逞的。”


    “晉王殿下留我一命,隻是因為我對他沒有威脅罷了。我現在身份不比從前,你若是現在殺了我,隻會在如今混亂的局麵裏再添一亂。你不聽吩咐殺我是小,因為此舉影響齊晉兩國訂盟事大。你以為,到時候晉王殿下會容你幾句辯解就輕易饒你?”


    看著素心滿麵憤然,夏初瑤隻覺好笑。她就知道當日密室裏的話,素心與池暝具是聽了去的。


    素心這般衝動,她也可以理解,隻是她也覺幾分惋惜,從前以往素心是個訓練有素的密探,如今這般關心則亂,隻怕日後會壞了大事。


    “……”素心被她一席話堵得開不了口,抬眼看了一旁冷眼抱臂站在夏初瑤跟前的池暝,終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今日之事,我會迴去稟報殿下,還請夫人原諒素心的貿然之舉。”眼看素心走了,池暝轉身朝夏初瑤拱手作禮,道歉倒是十分誠心誠意。


    “素心姑娘也是擔心晉王安危,如今局勢複雜,晉王殿下有許多事要去煩心,這點小事,便不要打擾他了。”


    “可是……”沒料想到她會這般說,池暝想要稟報,也是怕若是不上報的話,日後素心還會再起歹心,不過想想沈夫人剛剛的話,便也明白素心這段時日應該不會再亂來了。


    眼看池暝應了自己的話,卻也還不走,夏初瑤倒覺得有幾分意外:“池公子還有什麽事情嗎?”


    “夫人真認識夏將軍?”他今日是碰巧遇到素心動手,卻是特意到這胭脂鋪子來,隻因著聽說沈三夫人在這裏。


    當日密室外聽得她一席話,池暝便一直想問問她。


    “我說真認識,池公子便會相信嗎?”見池暝這般,夏初瑤隻是抿唇笑。


    真正的她比池暝大兩歲,自從池暝少時跟在穆玄青身邊後,她便喜歡逗這個身手不錯,性格有幾分木的侍衛玩,她在府中有哥哥有妹妹,卻獨缺弟弟,所以雖然平素捉弄,卻是將池暝當幼弟來寵的。


    今日聽得他這般問,夏初瑤心中也多有幾分欣慰,她知道池暝是個重情義的人,這般一想,倒又想起另一件要緊的事情來。


    “我還以為池公子是想問師傅的事情,倒沒想到你問的是夏將軍。”


    “師傅?”她這般一說,池暝愣了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池光。


    “池公子難道不是想問師傅去武方城之事嗎?他前兩日走得匆忙,隻怕沒有來得及去跟池公子打招唿。”池光即便是走得不匆忙,也斷不會去給池暝打招唿的。


    她知道兩兄弟立場不同,隻是,這一次不比從前。池光走時,聽他對沈臨安的囑咐,她分明瞧出了幾分一去不複返的意味。


    “武方城?”池暝全然不知她在說什麽,隻是每次還沒等他說自己不關心,對方便已經馬上把話接過去了,像是就怕他不讓她說一般。


    “我也不太清楚師傅到底去做什麽,不過大概與孟家有關,我聽得他們說過什麽刺客,驚蟄還有寂夜之類的。師傅這一次似乎要去很久,也不知道,會不會迴來……”最後一句,夏初瑤語氣重了幾分,抬眼看池暝時,也是滿眼擔憂不藏。


    她不太清楚驚蟄之事,也不曾聽過寂夜。這些都是當日沈臨安寫信時,她借著一旁研墨的空檔,偷偷瞥見的。


    彼時,外麵響起腳步聲,還不等夏初瑤開口叫池暝趕緊躲起來,便見眼前的人借著一旁的架子,上了房梁,隱了身形。


    夏初瑤剛將目光收迴來,門口佟掌櫃和黛綠已經進來,因著擔心池暝被發現,夏初瑤與佟掌櫃匆匆說了幾句,便帶了黛綠與她一起往前麵鋪子裏去了。


    這一路迴府,心思便也不在這珍珠之上了。


    剛剛她能說的話已經都說了,她知道池暝恨池光拋棄池家,卻也明白池暝也好,池光也罷,都很在意自己的至親之人。


    她知道不該攙和此事,她隻是怕,此事不告訴池暝,若日後池光出了事,會叫池暝悔恨一生。


    畢竟,若是池光出了事情,池暝便再也沒有機會去告訴他的兄長,這麽多年來,他有多恨他,又有多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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