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無意間在遮雲苑遇上的事情,落在沈臨淵心底,終是叫他有幾分意念難平。


    他先前覺得,沈臨安和夏棠的大婚,是他與夏棠的死局。卻今日才知道,先前的半年多來,他們不過是做著名義上的夫妻。


    她曾有那麽長的一段時間來選擇,可她的選擇,自始至終都是沈臨安。


    她那般輕易說出的愛,是他曾用三年時間苦心經營和維係的,沈臨安卻隻用了半年,便全數奪走。


    比起他和沈臨寒,不管是什麽,沈臨安獲取起來,似乎都輕易許多。


    “軍爺今日瞧著比以往疲憊,可是因著軍中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情?”端了一盞茶進來的琥珀正好瞧見坐在案前,眉心緊蹙的沈臨淵,她跟他時間最久,最是能體察他的情緒。


    “沒什麽,隻是有點累了。自北辰大營迴來後還是第一次見著你,最近可是有什麽事要忙?”琥珀十歲入府,一直跟在他身邊伺候,在琥珀麵前,沈臨淵素來不擺什麽主子的架子,從前尋月苑裏的事也都是琥珀在管,下人們都拿她當半個主子。


    前兩日府裏上下都那麽忙,難得不見琥珀的身影。


    “家裏有些事情,所以奴婢跟殿下求了幾日的假,前兩日都不在府上。”小心將茶盞放下,琥珀便收了茶盤,退開了好幾步。


    “今早我還在巡防營遇到你兄長,沒聽說你家有什麽事啊。”垂目看了一眼案上的茶,沈臨淵蹙眉抿唇,頓了片刻,抬眼看向一邊低頭看著自己腳尖的琥珀,“你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如今也學會跟我說謊了?”


    “你既然不願意說,我問公主便是。”不用多想都明白是什麽原因讓琥珀這般不敢言說,沈臨淵自案前站了起來,便要去找褚雲音。


    “軍爺!”見他似是真要去找公主,琥珀幾步繞上前來,跪攔在了他跟前,“奴婢實說就是,軍爺千萬不要去問殿下。”


    “前些時候奴婢伺候殿下的時候自己不小心,上了右臂,眼看受了傷也不方便在府中服侍,所以請了幾天假迴去,順便看看爹娘。”


    琥珀話還未說完,便見沈臨淵俯身已經拉了她的右手,挽了她的衣袖。


    右臂上一道不算長的傷口剛結痂,也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所傷。隻是看著傷痕之下那還有些青紫的痕跡,沈臨淵已經蹙眉:“她還打你?”


    那些都是鞭子或是藤條打過留下的痕跡,顯然是在受傷前被打的。


    尋月苑裏的事情,他也聽說了。


    即便是無人跟他說,去了一趟北辰大營迴來,身邊伺候的人已經被全數換過,他也多少能猜出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驪陽公主脾氣大,下手也狠厲,她初嫁入府,受他冷落,拿尋月苑裏的人發脾氣也是正常,隻是,他沒想到她竟然連琥珀都幹動。


    “這不是公主的意思,隻是那日奴婢見蘭香她們快扛不住,忍不住去替她們擋了一擋,才落了這般痕跡。”抽迴手,放下衣袖,琥珀依舊跪在地上,輕聲說。


    “如今蘭香她們在何處?”蘭香和芍藥都是從前跟在琥珀身邊伺候他的,如今皆不見了蹤影。


    “蘭香打碎了殿下喜歡的茶盞,被殿下罰去浣衣了,芍藥她……她頂撞殿下,被殿下叫人賣出府去了,奴婢也為打聽到她如今人在何處。”咬了咬牙,琥珀還是將這些事都說了出來。


    那蘭香和芍藥平素與她親如姐妹,對沈臨淵也是忠心有加,落得這般下場,她實在是有幾分氣不過。


    沈臨淵見她眼角含淚,一副委屈,默了默,終也隻是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明日我會叫人去打探芍藥的下落,你去跟謝管事說,讓他給蘭香在其他院裏尋個輕鬆的差事,不用再留在尋月苑了。”


    琥珀說的這些,倒是叫沈臨淵想起了白日裏夏棠跟他說的話。他若是再不管,隻怕這驪陽公主會越發無法無天。


    可是,從前便也罷了,如今每次一見到她,思及她為了嫁給他所做的種種,沈臨淵便覺得怒上心頭,連正眼都不想看她,更何況與她好生說話。


    因著這件事兒,書房裏兩人都懷揣了心思,琥珀小心伺候了沈臨淵晚膳,又替他研墨添茶,直到夜色有些深沉,便準備起身退下,讓沈臨淵休息。


    “都這般時候了,你今晚便留在這裏伺候吧。”桌案前看軍報的人見她要退下,抬手揉了揉額角,沒有抬頭,“這幾日身子有些乏,正好替我推拿一下。”


    起身告退的人聽得這話,並無半分歡喜,隻是絞著手立在那裏,默了須臾,便又跪了下去:“奴……奴婢這兩日有些不舒服,還請軍爺恕罪……”


    抬眼看著跪伏在地,瘦弱的身子略有幾分顫抖的琥珀,沈臨淵冷眼一笑:“你今晚若是留在這裏,她明日會怎麽對付你?是將你罰去做粗活,還是幹脆將你賣出府去,永遠不會再出現在我麵前?”


    “軍爺……”琥珀的身子猛然一顫,隨即伏在地上咬唇不語,隻顧著流淚。


    便因著她是沈臨淵的通房丫頭,這一個月來,驪陽公主沒少折磨她。她自然是知道沈臨淵與驪陽公主還未圓房之事,驪陽公主這些時日對著尋月苑的下人們發脾氣,多半都是在氣這個。她實在是有些害怕,若是她今晚留在書房服侍沈臨淵,明日驪陽公主又不知要拿什麽來刁難她。


    琥珀十歲進尋月苑,跟在他身邊十餘年。在他認識夏棠前便在朱氏的安排下收了做通房丫頭,旁的不說,琥珀是在起居上伺候他最讓他順心的一個。


    如今,她竟是連留宿房中都不敢了。


    擱了手中的筆,沈臨淵也不再管跪伏在地的琥珀,起身大步往外走。


    “軍爺,你要去何處?”


    “她既然那般想要,我成全了她便是。”若是再這般任那人胡作非為,隻怕這尋月苑上下都將不得安寧。


    她想要的,不過是真正成為他的妻子罷了,她既然為此費盡心機,他好意成全了她便是。


    進主屋的時候,褚雲音已經換了一身寢衣,披了一頭長發正在讓紙醉服侍洗漱準備就寢。


    見著他進來,屋裏的主仆具是一驚,褚雲音愣了愣神,才緩緩開口:“這麽晚了,臨淵你怎麽還沒有休息?”


    “你們都下去吧。”伸手解了腰帶,脫了外袍,沈臨淵冷聲喚退了屋子裏伺候的人。


    “臨淵……”眼看著紙醉她們也是一臉驚疑,卻是迅速退了出去,褚雲音秀眉微皺,輕輕喚了一句,眼看著朝她走過來的男人,隱約猜到他要做什麽,心中卻沒有半點歡喜,看他的臉色,甚至生出了幾分懼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叫夫人等了這麽久,都是為夫怠慢了,還請夫人見諒。”扣了她的手腕一扯一帶,便瞧著那纖柔的身子跌進了層疊的錦被裏,沈臨淵的語氣,如他周身散發的寒意一般刺骨。


    褚雲音甚至都來不及掙紮,便被他死死按住。


    毫無半分憐惜,一路橫衝直撞。


    她痛得想要尖叫,剛開口便被他堵住,唇齒間一陣撕咬,她甚至嚐到了一抹腥甜。


    這是十九年來,她第一次受這般折磨和侮辱。


    自成婚之日起,她便懷揣著幾分期待,幾分緊張盼著這一刻,盼著能將自己完全交付給眼前之人,從此成為他獨一無二的存在。盼著他的溫存,他的憐惜。


    可如今終於盼到了,卻發現,這並非她想要的。沒有溫存,沒有憐惜,沒有半分愛意。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甚至分不清,此時此刻,身與心,到底哪一個更痛。


    在這場反複的折磨裏,她甚至覺得他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迷迷糊糊自昏厥中轉醒,外麵天光已亮,身畔沒有他人,隻餘了滿目的狼藉和每一寸肌膚都疼痛不已的身體,在提醒著她昨夜發生的事情。


    “殿下,水已經備好了,讓奴婢服侍你沐浴更衣吧。”她尤自望著帳頂出神,外間紙醉進來,聲音裏帶著欣喜。


    “將軍呢?”開口時,嗓子又幹又疼。


    “說是巡防營有緊急軍務要處理,一早便出門了,走前還囑咐了奴婢好生照顧殿下。”


    聽得紙醉的話,褚雲音抬手遮住了雙眼,忍不住低聲冷笑。


    “殿下,奴婢給殿下先送些熱茶進來吧。”紙醉站在外間,看著裏屋裏的光景,聽著褚雲音沙啞的笑,隻覺得有些不對勁。


    “出去。”


    “可是,殿下……”


    “都給本宮滾出去!”


    厲聲的冷喝已經啞得叫人有些辨不清字眼,外麵的紙醉卻是不敢留,忙不迭退了出去,還遣了守在門口,準備進去伺候的幾個婢子。


    等得外麵徹底安靜下來,褚雲音移開了遮著眼睛的手,忍不住低低啜泣起來。


    “這便是你想要的,如今得到了,心裏可曾歡喜?”


    昨夜她被折磨得快要昏厥之時,她聽得沈臨淵在她耳畔這般問。


    周身疼痛不已,神誌也已經模糊,她卻仍舊聽出了話語間報複的意味。


    她那個時候才終於明白了,這個她一心想與之相伴一生的人,竟然,是這般恨她嗎?


    恨到竟然會用這樣的手段,來折辱她。


    她曾是大齊最得寵的公主,曾擁有世間她想要的一切,高貴如天上不染纖塵的雲,而他,將她自那高空扯下來,恣意蹂躪,踐踏成泥。


    *******


    遮雲苑的事情,也不知是老夫人信了沈臨安的話不再糾纏,還是她另存了心思。反正這些日子,府裏一切又歸附平靜,就連尋月苑那邊喜歡折磨人的驪陽公主,都沒了動靜。


    馬上便要入宮任職了,這幾日沈臨安接著的宴請就沒有斷絕過。


    做了狀元夫人的夏初瑤如今也從從前的無人問津,到現在隔三差五都能收到各家夫人送來的請帖。


    這個約她觀個花,那個請她踏個青,夏初瑤全部來者不拒,帶了沉碧和黛綠各處走動。


    今日沈臨安似乎不急著出門,見她描眉,接過了沉碧手裏的螺黛,俯身為她細描。


    “這永嘉侯府的夫人與我不過兩麵之緣,這帖子遞的到有幾分叫人意外。”手裏捏著永嘉侯府的請帖,因著眼前的人太專注叫她有幾分緊張,便開口起了個話頭。


    “這永嘉侯和侯夫人雖然與沈家往來不多,不過小侯爺曾是大哥麾下一員大將,如今在宮中當差,是陛下身邊的金吾衛中郎將,大哥大婚時,你應該見過才是。”


    “你看我這腦子,忙了那麽些時日,倒將這個都給忘了。”沈臨安這般說,夏初瑤才想起來這永嘉侯府的小侯爺是徐子翔。這般一想,她倒是更想不明白這侯夫人請她到底為何了?


    “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記那麽清楚做什麽,夫人隻需得把為夫牢牢刻在心裏就好了。”這徐子翔跟在沈臨淵身邊那麽多年,往昔迴京時也常跟沈臨淵在一處,按說夏棠本該熟識才對,不過瞧著她這會兒恍然的模樣,沈臨安也隻是笑了笑,放下筆。


    “古人有言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從前之道是那天上的仙子才會有那般姿態,如今見著夫人的模樣,倒是覺得,古人所言,說的該是夫人這般才對。”她對鏡細看,沈臨安便在一旁攏了手笑看著她,“不,應該說那旭日尚不及夫人明潔璀璨,新荷也及不了夫人半分清雅動人。”


    “這才幾日,狀元爺誇人的本事就突飛猛進了不少。”這幾日聽他這般明裏暗裏地誇她已是習慣,抬手替自己正了正鬢間的發簪,夏初瑤連眼都沒轉,“三爺自己說吧,是不是這幾日出去跟哪家公子學了這一套誇人的好本事,便先來妾身身上試試,用得好了,再去用到別的姑娘身上?”


    前兩日誇她她還會臉紅緊張,擺出一副害羞的模樣,如今竟是半分都不動人,還會調侃他了,沈臨安也隻是站起身來,繞到了她身後。


    “為夫的確是有許多好本事,想在夫人身上試上一試,就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耳邊氣息溫熱,一句話叫夏初瑤麵上一紅,抓了妝台上的梳子轉頭想要打他,說話的人卻早已笑著快步出了裏間,隻留了一旁的沉碧和拂衣跟著麵紅耳赤,上前服侍她更衣。


    “有些事情,若是夫人實在為難,推辭了便好,畢竟是他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也幫不上什麽忙。”


    等得夏初瑤收拾妥當,準備去赴這永嘉侯府的宴請,送她出門的沈臨安這般囑咐了一句。


    夏初瑤想問他到底是什麽事,他卻是先她一步,轉身迴去了。


    夏初瑤無法,便也隻能上了馬車,往永嘉侯府去了。


    ******


    侯夫人是個十分和善之人,拉了夏初瑤說了好一陣子的話之後,終於道出了此番請她前來的原因。


    先前沈臨安說是永嘉侯府的家事,夏初瑤倒是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和素心有關。


    那徐子翔迴帝都之後,便將素心從月瑤樓裏贖了出來,本想接迴侯府,奈何徐老夫人一直不鬆口,每次徐子翔提到這件事情,老夫人不是怒氣衝天要請家法,就是又哭又鬧,隻差著尋死膩活了。


    偏偏徐子翔也是扭了一股勁,非要迎素心入府,還說此生非素心不娶,若是不讓,便叫徐家絕後。


    這徐子翔是徐家三代單傳,這話不竟叫老夫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連徐侯爺和侯夫人都十分頭疼。


    眼看這兒子是說服不了了,侯夫人便想著,從素心下手。


    叫人打聽了許久,侯夫人竟然發現,她這個狀元夫人曾經見過素心,便想請她出麵,勸素心離開徐子翔。


    當初月瑤樓遇刺之事本也是京中人盡皆知,侯夫人她們這般高門女子自有她們的高傲,的確是很難放下身段去與那些風塵女子共處的,所以侯夫人想到請她去勸,夏初瑤倒也不意外。


    之事,眼下這事兒便叫她有幾分犯難了。


    素心是穆玄青的暗哨,若非得了穆玄青的令,她是不可能跟著徐子翔的。


    既然素心是穆玄青有意安插在徐子翔身邊的人,她自然是不會真去幫忙勸素心走,何況,若是沒有穆玄青的命令,素心也是斷然不會離開徐子翔的。


    這般看來,她推拒了這件事情才是明智的選擇。


    隻是,她如今想要借自己之手幫助穆玄青,卻又沒有辦法向穆玄青表明身份。


    以她現在的身份,也不便與穆玄青有太多往來,這般一想,借素心來達成她所願,倒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何況,眼前的侯夫人已經擺出了一副她不答應便要當場給她跪下的架勢,夏初瑤推拒了兩句,實在無法,便也隻能應了一句盡力而為。


    等得侯夫人替她準備好用來說服素心的銀兩和珠寶首飾,備好馬車之後,夏初瑤帶了沉碧和黛綠,往徐子翔特意給素心購置的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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