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皇子到上書房外時,皇帝正在裏麵和德妃下棋。


    德妃柳元微自小便知書達理,精通琴棋書畫,是真正的名門閨秀,也是皇帝褚雲天征初登基就冊立的四妃之一。


    因著褚雲景說有要事稟報,下了一半的棋便先封了,褚雲天征還與她約了明日再下。


    出來時,兩個皇子跟她見了禮,柳元微目光落在褚雲舒身上,等他們進門去了,終是覺得有幾分不放心,側頭跟身邊的婢女低語了幾句,這才離開上書房,迴宮去了。


    褚雲景故意按下了夏初瑤和沈臨安沒說,隻說了他們追著刺客過去,正好遇到了剛到驛館的褚雲舒,思及此事事關訂盟,便特意來宮中稟報。


    來的路上褚雲舒便跟他提過,他自然也是樂得賣沈臨安這個人情的,畢竟沈臨寒在他手下做事,過些日子驪陽也要嫁給沈臨淵了,他也不想因著今日的事情讓沈家在大婚前再起什麽波瀾。


    聽得此言,褚雲天征並未多說什麽隻叫了褚雲景先迴去,將褚雲舒留在了上書房裏。


    “剛剛朕才與你母妃說起,昨日你遞的那道折子,對於處理晉國之事,頗有幾分自己的見解。”看著垂首立在不遠處的褚雲舒,褚雲天征輕輕歎了一口氣。


    幾個皇子裏麵,褚雲舒從來是最不叫他操心,又偏偏是最叫他操心的一個。


    他自小便好讀書,封王之後,除卻和太學博士們研究古籍和編撰文典之外,平素不喜問朝事,每年也就遇到大事時,因著他的旨意,不得不寫上幾道折子。


    褚雲舒常跟柳元衡在一起,在朝政上的主張與柳元衡多有幾分相似,又因為他無心於爭權奪利,所以言論之中沒有半分偏私,很多時候,能想到常人所未能想到提及之處。


    隻是可惜,他有心栽培褚雲舒來製衡太子和二皇子,褚雲舒卻並無分權之意。


    “事關兩國,今日你若是沒有去驛館,這訂盟之事,朕本打算讓你去操持。”沉歎了一口氣,掃了一眼桌子上已經讓許翰林擬好的聖旨,褚雲天征的語氣多了幾分冷意,“你作為皇子,凡事都該以國家大事為重,在這種時候往驛館去,即便真是為了什麽古籍,那也是萬分不妥之舉,何況,還叫你二皇兄抓了個正著。”


    “是兒臣一時疏忽,思慮不周全,還請父皇責罰。”褚雲天征素來都不會訓斥他們,隻是,這般語氣,怒意已顯,褚雲舒俯身跪了下去。


    那三道折子裏,不同之處大抵不過是多幾座城或是少幾分供奉罷了,太子也好,二皇兄也罷,爭的不過是這一次訂盟之事的操持之權。


    這是關係兩國的大事,若是辦妥,日後在朝野上下,自是更添幾分分量。


    褚雲舒自己也沒想到,父皇竟然真的有意讓他來辦此事。


    “你是有意也好,無意也罷,今日朕隻問你一句,你那兩位皇兄如今在朝上都得如火如荼,你便半分想法也無?”抬手揉了揉額角,說起此事,褚雲天征頗有幾分頭疼。


    這兩個兒子之間的爭鬥,他是看得明白的。自古皇室之中的兄弟,都是這般局麵,從前他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如今不一樣了,那日柳元衡參沈朔,他本是想要遂了柳元衡之願,小懲沈朔以作警示。畢竟這幾年因為他的放任,許多朝中官員手底下攏著的商家越來越多,這依仗官威做生意之事,於朝廷於百姓都多有不利,須得壓製才行。


    可有周太傅說情在前,與沈朔關係匪淺的官員們便紛紛都站了出來,最後也隻是這般不了了之。


    那日雖說隻是件小事,可這周太傅的態度也太過明顯。


    當初應了驪陽之請,將那夏棠嫁給沈臨安而不是沈臨淵,他便是怕沈臨淵與夏家結親之後,周家會與沈臨淵和沈家連成一氣。本想著以沈臨安的身份,夏家與周家必然多有不滿,夏棠又多有不願,折騰幾番之後,還能叫沈家和夏周兩家生出些隔閡來。


    這會兒倒好,先前聽說那夏家姑娘嫁過去之後不哭不鬧了,死心塌地跟著沈臨安,還讓沈臨淵為著這事兒挨了一頓家法。


    先前還來跪請他不要將夏棠賜婚沈家的周太傅這會兒也轉了性子一般,與這沈家相處得越發和睦了。


    他不怕皇子們之間爭權,卻怕朝中的權臣結黨。


    沈家位高權重,朝中軍中如今都有一席之地,他對這般權臣之家已是心生顧慮,若是再加上一個周太傅,隻怕這朝中的風向,會有很大的變化。


    “兩位皇兄德才兼備,能在諸事上替父皇分憂,兒臣實在是愚鈍,除卻喜歡讀寫野談雜記之外,並無什麽大才,隻求著不給父皇添亂便好,實在是……”褚雲舒俯首在地,這般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了,隻是,這一次,褚雲天征沒有耐著性子聽完,話才說了一半,桌案上的折子已經被他拂了一地。


    在裏麵伺候的宮人和管事太監都跪了一地,一時間上書房裏一片寂然。


    奏折落地的那一瞬,褚雲舒忍不住微微抖了一抖。


    他知道今日之事,褚雲天征聽了之後必然會生氣,隻是,本以為父皇會其他看不清時局,卻不想,他竟然是為著自己這三番五次的推脫,終於忍無可忍了?


    “啟……啟稟陛下,柳相在外,說……說是有要事求見。”自外麵跑進來的小太監打斷了這片寂然,瞧著屋裏的光景,雖然心中害怕,卻還是跪在地上,抖著聲音通報。


    那外麵素來淡然從容的柳相,剛剛因著他說不適宜進去麵聖,而一把揪了他的衣領。


    他在上書房當差一年多,時常見著柳相出入,還是第一次見著他這般,比起這裏間的情形,外麵的柳相同樣叫他害怕。


    “他來做什麽……”褚雲天征這才恍然迴過神來一般,懨懨地瞧了一眼地上的折子,抬眼看了一眼軒窗,抿唇垂眸。


    想來是剛剛德妃從這裏出去的時候,叫人通知了柳相。這柳家兄妹對褚雲舒素來護得緊,但凡事關褚雲舒,從來都是事無巨細,都分外上心。


    “朕知道你不想涉足這朝野之上的爭鬥,隻是,你以為你萬事不過問,便真的不會牽涉其中了?”三個兒子裏,褚雲舒是最看得開,看得遠的那一個,偏偏這孩子一顆心不在這江山社稷之上,實在是叫他有幾分頭疼。


    “你是朕的兒子,也是你母妃的兒子,是她的依靠。你以為你置身事外,便什麽都能撇幹淨?今日是你二皇兄參你與晉國質子私交過密,明日萬一你大皇兄又有什麽由頭來指責你,你以為你那位及丞相的舅舅能幫你幾迴,你以為,朕能容忍你幾迴?”


    “父皇,兒臣不是……”褚雲天征這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聽得褚雲舒心中一驚,也顧不得什麽聖前失儀,隻是抬起頭來,看向褚雲天征。


    “你是個明白孩子,朕便不與你繞那些圈子。隻要你母妃還是四妃之首,隻要你舅舅還是我朝丞相,你即便是躲得再遠,朝中也終有容不得你的人。”褚雲天征自桌案後踱了出來,負手站在褚雲舒麵前,“這些話,朕本想著讓你母妃或是柳元衡來說給你聽。隻是他們對你縱容太過,保護太過,便也隻有朕來將你點醒。”


    “……”褚雲舒複又將頭埋了下去,今日父皇這些話,的確句句在理,隻是,他想不明白,父皇與他說這些的用意是何?


    “明日你兩位皇兄裏有一位將要開始準備和操持齊晉兩國訂盟之事,南方災患初平,眼下朝中有許多事情要忙,元狩宮那邊的事情,就交給那幾個太學博士處理,你明日開始,給朕每日準時上朝,下朝之後,再在上書房留上半日方可迴府。”


    除卻訂盟之事,禮部要開始準備公主大婚和春闈,吏部和工部協同兵部都在忙南邊災後的安撫工作,春闈之後還有祭天和春獵,的確有一陣好忙。


    眼看著褚雲天征說完之後,不再理會他,大步出了上書房。


    聽得外麵柳元衡與褚雲天征說話的聲音,裏麵的褚雲舒才慢慢起身。等外麵的兩人離去,這才轉身出了上書房。


    今日父皇與他說的這些話,換做尋常的皇帝與皇子之間,是斷不會有的。朝中之事,皇帝看得明白透徹是一迴事,與旁人說起,又是另一迴事了。


    父皇這般費盡心力,與他說這些,為的便是勸他踏入朝堂。


    他身後是柳家,柳家是父皇手裏用來與沈家抗衡最為得力的棋子,如今雖然太子已立,可皇帝陛下正值盛年,許多事情還都沒有定數,他若以皇子之身,以柳家為倚仗踏入朝堂,這朝中的局勢必然又會有一番變化。


    畢竟,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罷,他們所得的,並非是整個沈家的支持,而是沈家的兩股勢力罷了。沈朔在朝上的偏向素來都不明顯,他與周太傅一樣,即便是黨爭權鬥,都不會參與到奪嫡之事中。他們的忠心,是給那皇位上的人的,至於誰能坐上去,那全憑他們的本事。


    他便不同了,他會有柳家的全力支持,這件事先前柳元衡便與他提起過了。何況,他還能拉攏沈臨安。


    父皇要他進朝堂,不是讓他參與奪嫡,而是要他做這太子和二皇子之間製衡的工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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