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裏是一片暗沉沉的黑,白牆在昏暗的天色裏,隻有隱約的輪廓。


    牆邊是簌簌搖曳的翠竹,竹影紛亂裏,分明有幾個人影。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響起,夏初瑤卻是半句也聽不清楚,人影和竹影混雜,又因為有風,也辨不清牆下竹林旁到底有幾個人。


    “誰!”猛然一聲厲喝,嚇得夏初瑤心神一動,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已在落鬆苑的廂房裏。


    窗外天光微亮,床前桌旁依舊趴著一個在這裏守了她一夜的人。


    “黛綠,現在是什麽時辰?”不知道自己這一次又昏迷了多久,夏初瑤開口喚了一句,聲音沙啞。


    “夫人!?”伏在桌上睡過去的小丫頭聽得這一聲,猛地坐直了身子,見夏初瑤起身,忙端了桌前的茶水遞上前去,“夫人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這就去找大夫來再給夫人瞧瞧。”


    “我無事,三爺此刻在何處?”窗外天光越發明亮,喝了一口熱茶的夏初瑤一把抓住轉身要出去找大夫的黛綠,“小王爺呢?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小王爺在客苑裏,昨夜未在宮中當值的太醫全部都過來了,三爺叫夫人放心,小王爺不會有事的。這會兒三爺他們都在客苑,奴婢這便叫人去通報三爺,說夫人醒了。”這些都是昨晚沈臨安走時囑咐她要說給夏初瑤聽的,黛綠逐一說了,想要出去找人通報,卻被夏初瑤緊緊拽著,脫不開身。


    “替我更衣,我直接去客苑。”夏初瑤鬆了手,不等她移開步子,卻是自己掀被起身下床。


    她的確沒有受什麽傷,也不過是昨夜被大火濃煙熏得有些喘不過氣,又因為費心費力所以才昏了過去。眼下想起孟長安的腿,她也顧不得其他,隻想過去看看情況究竟如何?


    三爺囑咐了要夫人好好休息,不能亂跑。可看著眼前去櫃子裏翻找衣裳的夫人,黛綠想著自己大抵是勸不住的,便上前去幫忙。


    出廂房門的時候才撞見端了熱粥過來的沉碧,見她要往苑外去,沉碧忙將手裏的粥遞給旁人,幾步追上:“夫人,你這才剛醒,三爺囑咐了要好生休息。”


    “我已沒什麽大礙,昨日之事蹊蹺,我須得去一趟客苑。”看著擋在自己跟前的沉碧,夏初瑤歎了口氣。


    “三爺說了昨日之事他具已知曉,此事交給他來處理便好,夫人舊傷剛好又受了這般驚嚇,須得好好在苑中休息。”沉碧並不讓路,這會兒客苑裏除了鎮國公府的人外,還有征西將軍和聞訊而來的外人們,夫人此刻實在不適宜去那裏拋頭露麵。


    “可是客苑出了什麽事情?”瞧著沉碧這般執意不讓她去,夏初瑤抿了抿唇,轉身往迴走。


    沉碧也好,黛綠也好,都是聽了沈臨安吩咐而已,並不了解昨夜發生之事。若是想問個明白,還得找昨夜在場的人。


    秋水閣在落鬆苑後院,臨著後院裏一個不大的魚池,聽說以往便是沈臨安用來招待朋友的地方,因著池光住在此處,夏初瑤平日裏也都不曾來過。


    如池光這般江湖人,不習慣有人在身側伺候,所以這會兒房門半開,樓下也沒有婢女侍從守著。


    “夫人……”跟來的沉碧和黛綠見她要推門進去,小聲喚了一句。怎麽說,這裏住著的是男客,是外人,夫人這般貿然進去,若是被旁人瞧見,或是傳出去,隻怕又要遭人非議。


    “師傅,你在嗎?”門都推開了一半,看著一樓昏沉無人的景象,夏初瑤因著兩人的話,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揚聲喚了一句。


    “夫人?”在門口頓了須臾,便聽得樓上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樓梯處一個身影落下,步子帶著幾分匆忙,“沒想到夫人這麽快就醒了,雖然太醫說醒了之後便無大礙,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再叫一個大夫來瞧瞧吧。”


    池光換了一身青灰色的長衫,錦帶束發,一副十分精神的模樣,並不像剛剛睡醒。


    “昨夜是師傅送小王爺迴府的吧,妾身想來問問,小王爺情況如何,腿上的傷到底要不要緊?”將池光略略打量了一遍,夏初瑤總覺得有幾分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妥。


    “王爺腿上的傷並未傷及筋骨,在醫館處理了傷口之後,鎮國公又將故洗城裏未當值的太醫都請迴了府裏替王爺診治,想來王爺應該無事。”話雖這般說,昨夜是他帶人先去醫治,孟長安的腿傷比他此刻所說的要兇險許多,好在及時做了處理,有那麽多太醫瞧了一夜,眼下應該無恙。


    “師傅昨夜也受傷了?”池光說話的空檔,夏初瑤終於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在哪裏。


    被天光漸漸點亮的空氣裏,浮動著一絲絲血腥氣,還有金創藥膏的氣味,之前她受傷在宮中養了半個月,這般氣味再熟悉不過了。


    “沉碧,去將我房裏從宮中帶迴來的那個錦盒取過來。”轉頭看著沉碧跑出去,夏初瑤這才又看向池光,“我那裏有先前公主殿下賞賜的傷藥,都是宮中最好的,反正我留著也是無用,倒不如給師傅。”


    “隻怕尋常傷藥是不夠的,還請夫人隨我上來。”池光站在樓梯口,垂目看了夏初瑤片刻,終於歎了口氣,轉身要請她們上樓。


    眼下他本該是去找沈臨安的,可玉檀院之事,牽扯三家,此刻客苑裏隻怕也是情況複雜,他本隻是沈臨安的客人,並不想與沈家其他人有太多牽扯,昨夜若非孟長安的情況不容耽擱,他根本不想出現在沈朔麵前。


    他尚且如此,一直在暗中追隨和保護沈臨安的禦風就更不必說了。


    昨夜為著去救夏初瑤他們,禦風身上的傷也隻是簡單包紮了一番,便被留在了這秋水閣裏。等安置好夏初瑤他們再迴來的時候,池光才發現禦風的傷勢比他預想的嚴重許多。


    身上數道傷口,每一道都不淺,最致命的是腹部的一劍,也不知是禦風身體的原因還是這傷中帶著什麽毒,池光用了許多要才勉強止住血,此刻禦風奄奄一息,又開始發燒,也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


    禦風算得上是沈臨安身邊的暗衛,年歲不大,聽說是故人之子,對沈臨安忠心耿耿。雖說他身份特殊不易暴露,不過池光也不想見著他就這般沒了性命。何況,沈臨安自己說過,這夏棠既然嫁給了他,便是自己人,如今這般找不到沈臨安的情況下,將此事告訴夏棠也算是最為穩妥的決定。


    本以為隻是池光受了傷,看他這般精神的模樣,想來沒什麽大礙,夏初瑤便打算讓沉碧送了傷藥過來之後便離去,此刻隨他一起上樓,在他推開房門時嗅到撲麵而來的血腥氣息時,夏初瑤才恍然察覺情形不對。


    “他是三爺身邊的護衛,昨夜受了重傷,我雖懂些醫術,可眼前手邊無藥,他這情況也不是我能治好的,隻怕是要去請厲害的大夫迴來瞧。”推開隔斷的屏風,便看到了床上躺著的臉色蒼白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裹滿了繃帶,腹部還有血跡隱隱透出來,一張臉蒼白如紙,卻兩頰透著病態的紅,黛綠嚇了一跳,抬手捂住嘴才沒叫自己驚唿出聲。


    “可是,他的身份又不能請一般的大夫,所以需要等到三爺迴來定奪是不是?”在了解了沈臨安身世之後,夏初瑤便猜想他身邊之人必然不像她看到的那麽簡單,所以眼下見著這個重傷的少年,也多少能猜到他是什麽身份,又是為何受傷了。


    “昨夜之事牽扯甚廣,三爺又是第一個尋得夫人和王爺的,隻怕眼下在客苑那邊一時脫不開身,可禦風他……”他隻怕是拖不下去了,眼下若是尋不到能吊命的藥材,即便是他即刻出去尋大夫迴來,禦風也保不住這一條命。


    夏初瑤抿唇上前,抬手探了探禦風的額頭,又診了脈象,垂目看了看他一身的繃帶,轉頭問池光:“師傅在故洗城可認識什麽信得過的大夫?即便是我現在去客苑找三爺,隻怕一時也見不著他,這孩子卻再拖不得了。妾身這般說雖然有些不顧大局,可眼下還有什麽,能比這一條人命重要?”


    “夫人……”夏初瑤的話叫池光微微一愣,他本還害怕叫夏初瑤知道此事會讓她害怕或是手足無措,聽得她這一席話,池光多少有幾分能明白,沈臨安為何看重她。


    “若是要我尋人,隻怕最快也須得一兩個時辰,可禦風他眼下隻怕片刻都熬不過了……”雖然夏初瑤那般說,可眼前的情形,隻怕大家都是有心無力。


    “黛綠,你去我房裏將櫃子頂上那個墨綠色的錦盒取來,裏麵有一株人參,你拿去熬了送過來。”看著禦風臉上的坨紅,夏初瑤轉頭吩咐黛綠去取藥。


    那人參是沈臨淵從西境帶迴來的,是難得的珍品。當初他送來說是要給她補身子,夏初瑤還覺得不該收下,沒想到今次正好派上用場。


    “師傅你快去尋人來救吧,等沉碧和黛綠取了藥過來給他服下,我便去客苑找三爺稟報此事。”夏初瑤歎了口氣,與池光一起下樓。


    眼下,他們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隻盼著那顆人參和宮裏帶迴來的藥能有點作用,讓禦風熬過這場劫難。


    池光心中頗有幾分感慨,也不多言,出了秋水閣便縱身躍起,外出尋人去了。


    沉碧先黛綠一步迴來,得了夏初瑤的吩咐,拿著藥匆匆往樓上去,夏初瑤剛轉身打算跟上,卻聽得院裏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夏棠,你背著三爺來此私會外男,今次被我逮了個正著,看你現下還有什麽好說的?”桃紅色的裙擺揚著金色流光,花枝招展的人兒臉上一副得意的笑,夏桃揚眉看著站在秋水閣前,一手搭在房門上的夏初瑤,眉眼裏都是勝利的意味。


    “你們給我進去,將這對不知廉恥的人兒抓個現行,好等三爺迴來處置。”揚了揚手,身後跟著她過來的幾個下人和婢子便湊上前來。


    先前聽說她又受傷了,夏桃一早帶了人去廂房探望,卻正好撞見步履匆匆的沉碧往秋水閣跑。一打聽才知道,三夫人早就梳妝打扮出了門,去的卻不是客苑,竟然是往秋水閣去了。


    眼下天剛大亮,三爺不在院裏,這三夫人倒是片刻不得閑,先前想告發她翻牆出逃沒能得逞,今日簡直是天時地利,人贓並獲,看她還有什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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