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自家殿下說了這幾日要好好招待這沈三夫人,可紙醉總覺得,這個如今看似放下從前,擺出一副有心成全公主和沈將軍的夏棠,眉眼裏藏了一股子精明,此番進宮,多是另有圖謀。


    現下早朝散了,陛下去往未央宮與皇後一起用早膳,各宮翹首以盼的嬪妃們沒了麵聖的機會,卻也未曾讓宮中的人停歇,畢竟陛下用完早膳還要再迴尚書府,這一日三餐,不到夜裏侍寢,這聖心往哪裏去,都還不是定數。


    從上林苑到禦花園,夏初瑤多見宮人婢子們步履匆匆。看得多了,心中頗有幾分感歎。這入了宮的女人,一身的榮辱便都全部係在一個男人的身上。自知天家最是多情也最薄情,卻還是不得不去爭那麽一點雨露之恩,希冀借此庇佑自己,安穩母家。


    “紙醉姐姐,我記得,先前過來,我們不是從這裏走的吧?”過上林苑,進禦花園,眼瞧著紙醉帶著自己棄開先前走的大道,往一旁的小路走,夏初瑤步子微微一頓,問了一句。


    “現下這禦花園裏除卻宮中之人還有外臣來往,這個時辰本後宮之人是不能進來的,隻是迴鳳鳴宮必經此處,奴婢也隻能帶著夫人繞小道避嫌。”下朝後皇帝陛下要迴後宮用早膳,一早出來的各部大臣們若是有事須得商討,多會留在宮中,等陛下迴了上書房,再去奏請相見。


    陛下體恤大臣們辛苦,不僅叫人在昭陽殿偏殿替留下的臣子們準備茶點,還將這與昭陽殿離得近的禦花園開放給臣子們散步賞景,在下早朝到午膳前,後宮妃嬪是不能到禦花園來的,為的是避免有外臣衝撞了娘娘們。


    如紙醉所說,她們走的的確是一條比較僻靜的小道,常青的鬆柏遮遮掩掩,即便是這個時辰,這無人的小道上也光影黯淡,頗有幾分幽深之感。


    所以在這樣偏僻的小道上,撞上迎麵而來的人時,雖然來人裝出一副巧遇驚訝的模樣,夏初瑤卻是明白,這不過是故意為之。


    “不過幾日,又見三夫人,這麽算起來,三夫人與本宮倒是有緣。”一身明黃色龍紋朝服的太子殿下負手站在小道上,從容受了夏初瑤和紙醉一拜,俊逸的臉上是驚喜的笑意。


    “妾身承蒙公主抬愛,有幸隨公主入宮小住,在此巧遇殿下,也是驚喜萬分。”這太子與沈臨淵的關係,夏初瑤自是明白的,現下在此遇到,想來也是太子受了沈臨淵所托。


    “聽說前日驪陽在瓊途寺遇刺,夫人當時也在場,本宮這兩日一直掛念此事,奈何先前事忙,也沒有去看望驪陽,既然遇到夫人,可否請夫人跟本宮講講當時的情形。”褚雲清折了袖子攏了手,擋在這小道上,便要與夏初瑤敘話。


    紙醉聽得此語,雖然焦急,眼下卻也沒有什麽辦法,一雙眼戰戰兢兢地望著夏初瑤。


    “當時的情形太混亂,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從前哪裏見過那樣的場麵,早就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等緩過神來已經被三爺帶迴禪房了,想來是太過害怕,如今迴想當日種種,竟是印象模糊,記不真切了。”先前在瓊途寺的時候,巡防營的傳訊沈臨安便以她受到驚嚇為由替她擋了迴去,餘下的人大約都按著驪陽公主的吩咐,重新編排了一套,沒有提她受傷之事。


    這兩日她一直沒有機會問起驪陽公主,若是被詢問自己要怎麽迴答,便也隻能像現在這樣,幹脆聲稱自己驚嚇過度,什麽都記不得了。


    “聽說先前夫人和沈將軍在月瑤樓遇到刺客的時候,夫人還尚有餘力去救一個歌女,想來是前夜的情況真的十分兇險,竟然能將夫人嚇成這樣。”看著眼前的女子做出一副皺眉苦想的情狀,褚雲清挑眉苦笑。


    先前沈臨淵跟他提起,說關於那晚的行刺,公主和沈家都有所隱瞞。褚雲清自然是知道了夏初瑤受傷之事,雖說驪陽公主嚴令封死了這個消息,沈家在寺裏的人也都十分配合。可護衛驪陽的是皇城裏的禁軍,他堂堂太子殿下,想要打探這點消息,自是不費吹灰之力。


    他並沒有急於將這個消息告訴沈臨淵,隻是想著今日先來探探這三夫人的口風。看看她是被迫隱瞞,還是自己本身也不想叫旁人知道。


    “妾身是真的記不清了,不過好在在場的還有許多日,之前巡防營也都做了記錄,殿下若是想知道,不如去巡防營查問。”夏初瑤抿了抿唇,沉聲開口。


    月瑤樓遇刺之事過了許久,沈臨淵之後一直未曾提起,夏初瑤猜想大概是沒有什麽線索。當時這件事情雖然鬧得帝都人盡皆知,可當時雅間裏發生的事情,也隻有他們幾人清楚,褚雲清突然提起,想來是之前聽沈臨淵說起過。


    當時她擔心素心衝動,便也隻能趁亂過去想要阻止素心,倒是沒想到,一旁應付此刻的沈臨淵,竟然還將她所做都看在了眼裏。


    “巡防營問道的,不過是他們應該聽到的罷了。本宮還想著,能從夫人這裏聽到更多細節,卻不想,夫人竟然半點都記不清了,倒叫本宮有些失望。”褚雲清垂目看了夏初瑤片刻,終也隻是側身讓開了身前的路,“本宮還要去上書房,便不與三夫人多聊了。”


    夏初瑤作禮告別,紙醉也鬆了口氣。


    “三夫人。”


    擦肩而過的瞬間,夏初瑤隻覺得肩頭一沉,雖然沒用多大力道,卻剛好按在了她左肩的傷口上,夏初瑤疼得麵色慘白,卻不敢吱聲。


    “有時候,走對路比顧大局更重要,路都走錯了,即便是一路到底,等著你的那個大局,也是錯的,你說,本宮這話說得是不是有幾分道理?”按在她左肩上的手沒有鬆開,褚雲清側頭,掃了一眼跟在夏初瑤身側的紙醉,目光落在夏初瑤那張慘白的臉上,見她抿唇不語,神色頗有幾分痛苦,手上的力道頓了一頓,隨即鬆開。


    “這幾日本宮都在東宮,若是夫人想起了什麽,不妨來與本宮說上一說。”


    “……”肩頭的痛還未減輕,夏初瑤轉頭看著褚雲清消失在小道上的背影,蹙著眉,若有所思。


    本以為褚雲清是受了沈臨淵所托,特意來關照打探的,可現下聽得他這番話,褚雲清這是在警告她?亦或是,在通過她,警告驪陽公主?


    “三夫人,我們快些迴去吧。”紙醉將褚雲清的話聽在耳裏,記在心裏,麵上神色也頗有幾分沉重,隻想著快些將夏初瑤帶迴鳳鳴宮之後,再去跟驪陽公主稟報此事。


    等迴了鳳鳴宮,叫沉碧替她拆開繃帶檢查傷口,看到肩上本要開始結痂的傷口崩裂,一片模糊血跡,夏初瑤是又氣又痛,想起褚雲清便恨得直跺腳。


    當時除卻他們,身邊還是驪陽公主的婢女紙醉,即便是夏初瑤反悔了,想要將受傷之事說出來,也斷然不會當著紙醉的麵說,褚雲清那般問她,便是沒想過她當下的處境。


    他既然動手扣住她,自然是知道她肩上有傷,否則若是要說話,喚她一句不就好了,何須動手。


    如今倒好了,得罪了太子殿下,這紙醉將今日之事往驪陽公主那裏一說,驪陽公主便也對她會多了幾分顧忌。本想著這次前來,即便打探不到消息,也可以跟驪陽公主和緩一下關係,畢竟那是以後要嫁進國公府,做她長嫂的人,如今倒好了,關係沒有緩和,仇視她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越想越生氣,夏初瑤沉了一張臉,一旁替她傷藥包紮的醫女和沉碧看著,便也不敢吭聲。


    一屋子的低氣壓,一屋子的沉寂,沒人開口,隻有醫女包紮時偶爾發出的聲音。


    夏初瑤氣了片刻,等瞧見處理好傷口的醫女臉上戰戰兢兢的表情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大概是太嚇人了,剛想開口緩和氣氛,卻見偏殿合上的門被人猛然推開。


    刺眼的光傾瀉而下,隨著晨光闖進來的,還有一個身量頗高的少年。身材高挑,看著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錦衣華服,一襲墨發隻用錦帶玉墜綁在腦後。


    他是縱身躍進來的,剛一進門馬上轉身合上殿門,等靠在門邊轉身看到殿內情形時,才愣了一愣。


    夏初瑤和身邊的醫女和沉碧將他這些動作盡數看在眼裏,隻等四目相對時,才都反應過來一般。


    夏初瑤一把將衣裳拉來遮住半露的香肩,那邊沉碧已經迅速擋在了她身前,擋住那陌生人的視線,剛想開口嗬斥,卻見那少年靠在門上,雙手叉腰,先她一步冷喝一聲:“不想死就給本王乖乖閉嘴,若是敢暴露了本王的行蹤,管你是誰,本王都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他聲音壓低,說得囂張,聽他自稱本王,沉碧一愣,到嘴邊的話便也壓了下去。夏初瑤理好衣衫,也沒有動,隻是側頭越過沉碧去看門口的人。先前夜宴上,她是看到過大齊皇帝的三個兒子的,雖然隔得遠,未看得仔細,可這身量,這容貌,都不該是褚雲景和褚雲舒中的任何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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