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瑤言罷,拉了沈臨安轉身便走。


    不管如今沈臨淵對她態度再好,不管他是有多喜歡這具身子原來的主人。夏初瑤每每想到他,也隻能想起那晚夜襲,最後斬向她的刀光劍影罷了。


    他們這些上戰場的人,都說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可如果能活,誰又想死呢?她能重新活過來是她的幸運,卻避不開沈臨淵欠她一條命的事實。


    何況,就目前的狀況來說她也是萬分不希望驪陽公主嫁進國公府的,今次夜宴,她明顯能感受到驪陽公主的敵意。


    日後驪陽入了鎮國公府,身份尊貴又是長房夫人,隻怕她這個三夫人的日子不會好過。


    “大哥與驪陽公主的婚事,與你我的一樣,皆是皇命,大哥即便是不願,能推脫一時,身為臣子,最終也隻能從命,也怨不得大哥。”大抵是在想沈臨淵剛剛的話,沈臨安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想來公主與大哥的婚事,會被安排在年下。你我剛完婚,公主若是這個時候嫁過來,實在是略顯急躁。”夏初瑤本在想夜宴皇帝說的那些話,聽沈臨安這般說,點了點頭,驪陽若是聰明人,此刻就應該順著沈臨淵的意思慢慢來。


    “若無陛下相邀,年下本想帶你迴滄州祭祖,現下看來卻隻能留在京中過年了。”本算著公主和沈臨淵的大婚會在年末,今年又恰逢外祖家大祭,父親一早就應承了他準許迴去祭祖,隻是沒想到皇帝陛下的一句話,他們便想迴去都無法離京了。


    “三爺若要迴去祭祖,可等年後或是春闈過後妾身陪你一起迴去。隻是今年年下京中府中事多,隻怕是抽不開身了。”


    聽得沈臨安的話,夏初瑤笑了,頓住了步子,迎上了沈臨安的目光,。


    “雖然大家都覺得妾身這話隻是安慰,不過,妾身還是想再與三爺說一次,放下也好,認命也罷,妾身對大哥已經半點念想也無,他要娶何人,是不是有苦衷,妾身半點都不關心。隻要公主殿下不為難妾身,要讓妾身給她做喜娘去迎親妾身都不會覺得有半點不自在。所以三爺不必為了妾身而去特意迴避什麽。”


    這些時日,不僅是沈臨安,她身邊的每個人,隻要事關沈臨淵,在她麵前都會小心翼翼的。大家雖然都是好意,可如今同在府中,沈臨淵還時長往落鬆苑來,周圍人若是一直如此,也是尷尬。何況,周圍的人越是這般,便越顯得她心虛。


    “你既然如此說,日後我便不再如此了,本是想著怕你與他們相處會尷尬,卻忘了問過你的意見,是我的過錯。”沈臨安垂目看了她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眼前的人已經說了幾次,到今晚,沈臨安看著那雙不起波瀾的眸子,才覺得她說的話似乎都是真的,再提起沈臨淵這個人的時候,她眸中心上,半分眷戀也無。


    夜風吹起了她散落在肩頭的發絲,沈臨安抬手替她理到耳後,隨即牽了她的手,帶著她往落鬆苑走。


    沈臨安快她半步,夏初瑤隻覺得掌心溫熱,眼前原本覺得略顯單薄的身影此刻叫她隻覺得安心。


    他不似她以往身邊的那些男人,軍中將士的將士們都是些從刀尖上滾過來的漢子,與她相處起來更像是兄弟,她作為主帥,又是女兒家,戰場上與他們出生入死,平素裏也是她多照顧他們一些。


    至於穆玄青,她與他青梅竹馬,她本以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穆玄青對她極好,關照有加,可有時候她還是覺得自己根本一點都不了解穆玄青,他的溫柔他的關照裏,總是藏著點疏離,這大抵是因著他們身份有別。


    沈臨安的溫柔和體貼不同,大抵是因著他們如今是夫妻的關係,雖然不過是名存實亡。不過不管是在落鬆苑還是出門在外,沈臨安的關懷都叫她覺得分外暖心。


    就如他說的那般,他將自己當做家人,沒有防備,沒有顧忌,那般純粹。


    若是醒來之後遇到的人不是沈臨安而是其他人,或許她這些時日也不能過得這般自在。


    即便是身在敵國,即便是對身邊的人懷有敵意,對於沈臨安,她心中更多的還是感激。


    因著那一場“家宴”上皇帝陛下的幾句話,如今整個帝都的人對沈臨安都有了改觀,從前那些與他不太活絡的同門學子們,也開始往國公府裏遞帖子,邀他出門品詩詞論文學,大有爭相結交的意味。


    國公府裏朱氏特意囑咐了,春闈之前,府中任何人都不得打擾到沈臨安準備考試。落鬆苑裏,萬事以沈臨安準備春闈為先。


    落鬆苑裏本就清靜,被這一句囑咐擋在門外的,也隻有夏桃而已。


    先前還有避之不能避,隻能應了三番五次想見他的請求,陪她吃飯或是說一陣子話。如今可好了,都不須得沈臨安自己開口,擋在門外的拂衣便能拿一句夫人吩咐過了來將夏桃堵迴去。


    次數多了,夏桃便也心灰意冷,這幾日多留在自己小院裏不出來,躲著生悶氣。


    比起她,夏初瑤的日子便舒心多了。


    知道她在殿上舞劍之後,池光越發熱心,總覺得一定要將自己的劍法全部傳授給她才算功德圓滿,這些時日沈臨安被關在書房,他也無事,便常拎了夏初瑤在花園裏練劍。


    若不是聽得穆玄青很快就要到帝都的消息,夏初瑤都差點要忘了,她這段時間來,最掛念的是什麽?


    這落鬆苑裏,大抵也隻有池光一直在關注著晉國的消息,午間三人一起用膳之時,聽他說起,明日晉國質子便能抵達帝都,皇帝褚雲天征特意派了太子褚雲清出城相迎,代他接待。


    池光提起此事時,隻說明日他要去見故人,可能之後幾日都不在府中。


    夏初瑤知道他大抵是要去見隨穆玄青前來的池暝,隻是在池暝眼裏,他一直都是個逃竄在外的池家叛徒罷了,也不知道他們此番相見,會是什麽樣的局麵。


    不過現下夏初瑤也無心考慮這些,穆玄青來了,她想去見他。


    當初她身為晉國大將軍,又是穆玄青身邊的人,在宮中和穆玄青府中都有特赦,可以隨意出入不需得通報。那個時候,她想見他,輕易便能見到。可如今,隔著他們的,除卻這複雜的身份,更有那擺在眼前的高牆深宅。


    她本想著能不能尋個法子,叫沈臨安帶她出去。可沈臨安一早接了禮部侍郎家公子的帖子,第二日一早便去瓊途寺了,空留夏初瑤一人在落鬆苑裏,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穆玄青是午後才到,思慮再三,夏初瑤打算自書房外的院牆翻牆而出,去城門前見上一見,再悄悄迴來。跟著池光練了許多日,現下她想要借著那個梧桐樹,翻個院牆還是沒問題的。


    囑咐了黛綠她們守好廂房,隻說自己身子不適,在沈臨安迴來之後都不見旁人。夏初瑤換了一身便裝,帶著沉碧去院牆下給自己放風,三兩下便往樹上躥。


    她一心想要出府去見穆玄青,隻算了眼前的人,卻忘了這落鬆苑裏除了她還有個人。


    “夏棠,你這是要做什麽!?”尖利的聲音裏滿是驚疑,樹上的夏初瑤聞聲轉頭,便瞧見了提裙匆匆跑過來的夏桃。


    夏桃一雙眼在主仆二人身上掃了一遍,隨即笑了:“夏棠,你這趁著三爺不在,想要翻牆出府,是要去做什麽勾當?隻等我將此事告訴二夫人和三爺,看你能有什麽下場。”


    這幾日夏桃足不出戶,夏初瑤倒是將她給算漏了,眼見她冷哼了一聲,提裙要往落鬆苑外走,夏初瑤歎了口氣,從樹上躍下來,幾步擋在了夏桃跟前。


    “不過是爬個樹而已,妹妹那隻眼睛看到本夫人要出府了?”一手攔在夏桃跟前,夏初瑤冷聲道,“這點小事,何須得驚動二夫人。”


    “你想要辯解,那也等到二夫人麵前再說,反正我隻將今次我看到的,至於你到底為何做此舉,他們相不相信你的說辭,便另論了。”夏桃不買賬,伸手推開夏初瑤擋在身前的手,便要離去。


    “我好好跟你說,你若不聽,可別怪我不客氣了。”夏初瑤哪裏能讓她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拽了迴來。


    力道之大,連夏桃都嚇了一跳,被她拉得一個踉蹌,退了兩步才堪堪站穩。


    “你……”被夏初瑤的氣勢一震,夏桃皺眉,看著她卻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先前我的話可能有些說得不明白,妹妹你住在這落鬆苑裏,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從前在尚書府你是如何我們且不管,在這院子裏我才是三夫人,是主子,你若是想要越過我擅自做主,便別怪我端夫人的架子,對你不客氣。”


    對於夏桃這種欺軟怕硬的性子,夏初瑤從前見過不少,自有一套法子壓製。


    “我也累了,沉碧,替我送妹妹迴房。”既然被夏桃撞見,她便也隻能乖乖待在落鬆苑裏,夏初瑤歎了口氣,眼看著沉碧領著夏桃離去,自己這才悻悻迴房。


    沒成想這牆才翻了一半便被夏桃撞了個正著,現下夏初瑤便也不敢輕舉妄動了。隻能獨自一人坐在門口望天,算著時辰,穆玄青離帝都越來越近,她卻是沒辦法去瞧他。


    “三夫人,今兒府裏有宴席,太子殿下也會到場,大廚房那邊人手不夠,張禦廚叫老奴來這邊借點人手。”


    從大廚房過來的孫媽媽話都說了一半,發呆的夏初瑤才恍然迴過神來,輕輕點頭應允。孫媽媽正要往廚房去,卻被夏初瑤猛地拉住。


    “你說誰要來?”若是她記得不錯的話,先前池光說,陛下安排了太子殿下接待穆玄青。


    “是……是太子殿下,還有……還有晉國的什麽皇子。”孫媽媽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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