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


    這一日的陽光跟往常一樣明媚,已經九月初了,陽光沒有那麽炙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小姐,曬一會兒便夠了,久了被皮膚不好。”涼鎖端來一碟糕點,勸慰道。


    如今哽在心中的愧疚沒了,對弟弟的擔憂也沒了,她整個人的狀態都不一樣了。


    蕭引凰慵懶一笑,“這秋日裏的陽光最是舒適了……”


    話還沒說完,卻聽到前麵一陣混亂,隱隱的還有哭聲傳來,蕭引凰好奇道:“去瞧瞧前麵發生什麽事兒了?”


    春喜最是愛湊熱鬧,應了一聲“哎”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春喜迴來了,生動地描述道:“是二夫人身邊的翠葭迴來了,說是二夫人才剛到家廟沒兩日便去了,身邊伺候的王媽媽受不住也跟著去了。”


    蕭引凰聞言一愣。


    聽到這樣的消息,她竟然心中有些不好受。


    告誡自己,有些惻隱之心是不能留的,蕭引凰便沉靜地道了一聲:“咱們便先進屋裏去罷。”


    “你說什麽?翠葭,你是不是弄錯了?雪珍,你聽到了嗎?她說我娘去了!”


    蕭胡輦的情緒格外激動,整個人幾乎處於癲狂狀態。


    翠葭抹了抹眼淚道:“小姐,奴婢不敢隱瞞,二夫人……去了。”


    蕭胡輦聞言,整個身子像危樓傾塌,一下子墜了下去。


    雪珍急忙扶住蕭胡輦,猛地受力使她身形有些不穩,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自己和大小姐。


    隻聽蕭胡輦一陣啜泣,聲音久久迴蕩在嵐雅小築,不能散去。


    蕭胡輦哭了好一會兒,結結巴巴地問:“翠葭,隻是些許傷,養一養……慢慢的……也就好了,人怎麽會……突然去了呢?”


    看大小姐哭,翠葭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流,嗚咽著重述起事情的經過:“大小姐……”


    王熹茹自小生活便艱難,隻有與王媽媽相依為命,天知道,在她得知要被送去給一個糟老頭子做妾時,她的心裏有多絕望。


    後來,多虧了蕭思溫出手相助,她才得以過上體麵的日子。


    自打入了蕭府,她心裏便一直感激著蕭思溫,這種感激很快就變成了情愫。


    想到自己深愛的人卻對自己如此冷情,才打完了自己就要把自己送走,王熹茹神色懨懨,悲從中來。


    經此一番,王熹茹受了重創,到了荊州家廟那邊,也整日裏昏昏沉沉的,加之身體狀況本來就差勁,家廟裏的日子還清苦,王熹茹慢慢的連床也下不來了……


    沒幾日的功夫,王熹茹人便去了。


    而且,王媽媽一輩子沒嫁人,將王熹茹更是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疼愛,看王熹茹去了,受不了打擊,也跟著去了。


    翠葭跪著說完了這些,嚶嚶地哭泣著,而且一路難走加上心裏悲痛,她看起來臉色不太好,雙眼還有些紅腫。


    雪珍看著兩眼有些空洞的蕭胡輦,擔心道:“小姐,您可要保重身體啊,您可不能讓夫人去了地下還為您擔心。”


    “是啊,小姐,夫人去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一旁的翠葭擦了擦眼淚,趕緊說道。


    如今夫人沒了,大小姐便是自己的依靠,可萬不能再出了事情。


    翠葭的聲音在蕭胡輦耳朵裏那麽渺遠,蕭胡輦的眼睛望向一個莫名的地方,眼神裏滿是空洞。


    蕭胡輦由著雪珍和翠葭扶著自己進屋,隻覺得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沒有知覺。


    雪珍對著翠葭搖了搖頭,示意她跟著自己一起出去,在屋外守著。


    沒多久,室內便傳來了低聲的哭泣。


    旁人不知,雪珍卻知道,蕭胡輦在夫人離京後便在院子裏安靜地想著法子,好早日接了夫人迴京。


    卻不料造化弄人,竟就這麽沒了。


    王熹茹離世的消息,風一樣地吹進了尋茵小築,蕭雲珠和何琴漪聽完一時也有些唏噓,可終究人已經去了,也沒有什麽再值得議論的了。


    時間一溜煙便過去了,很快便到了晚膳的時候,各處的膳食都已經上了,隻餘下嵐雅小築。


    “小姐還是不願說話?”翠葭有些著急,這都快一個下午的功夫了,自從大小姐進了屋裏,便將自己一人關在裏麵,誰也不理。


    雪珍聞言歎了歎氣,一張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焦急,道:“誰說不是呢?眼瞅著都到了晚膳的時候了!不如翠葭姐姐你去廚房裏點些小姐平日裏愛吃的,我再去勸一勸。”


    翠葭應了一聲,又看了看緊閉著的房門,轉身離開了。


    雪珍扣了扣門,道:“小姐,奴婢知您受不了打擊,可是您也不能這般糟蹋自己的身體啊?二夫人在時最是疼您了,您便是為了二夫人,也要對自己好一點兒啊!小姐。”


    “雪珍是吧?咳咳,進來吧。”屋內傳來蕭胡輦沙啞的聲音,其間還伴隨著咳嗽。


    雪珍高興地應了一聲,推開門進去,屋內昏昏沉沉的,她先去將簾子拉開,又去把窗戶支開了一半,這才去將蠟燭點亮。


    屋內登時明亮了起來。


    “小姐可有什麽想要用的?與奴婢說一聲,也好吩咐了廚房去做。”雪珍一邊問道,又使了一個小丫鬟進屋裏換了壺溫水,倒了一杯,遞給床邊的蕭胡輦。


    看著兩眼紅腫,發絲淩亂的蕭胡輦,雪珍心疼地道:“剛剛奴婢好似聽到了小姐咳嗽,可是生了病了?您可是要好好的保重身體才是,過會用了膳,奴婢去使人將李大夫請來,給小姐開副藥,也好好的快些。”


    蕭胡輦少見雪珍這般囉嗦,果然,經曆了這一番是非,都不一樣了。


    蕭胡輦沒有反對,她說什麽都任由她去。


    雪珍親自打了水,伺候蕭胡輦梳洗一番,又梳了一個簡單的頭發,插上簪子,用些許脂粉遮掩了一下紅腫的眼睛,蕭胡輦全程都像個木偶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翠葭已經帶了廚房的人在外候著了,雖說二夫人犯了大錯,如今更是病逝了,可卻沒有人敢小瞧了蕭胡輦。


    如今她正是傷心,誰碰上來估計難逃一死。


    更何況,府裏本也就這麽幾個小主子,知道老爺都心疼,他們怎麽敢苛待?


    蕭胡輦忽然平靜地坐下,看了一圈,麵無表情地問道:“有文思豆腐羹嗎?”


    厚重的妝容仍舊遮掩不住臉上的憔悴,未幹的淚痕依然藏不住心中的愁苦。


    廚房裏跟出來的李媽媽糾結了一番,這細微的表情讓蕭胡輦盡收眼底。


    若是沒有,何必糾結?


    蕭胡輦心裏冷哼了一聲,目光越過李媽媽,直接吩咐道:“雪珍,你去廚房裏瞧一瞧,本小姐今晚突然想用文思豆腐羹了,要快一些。”


    李媽媽欲言又止地看著雪珍轉身離開,卻終究不敢阻攔。


    因著那文思豆腐羹隻有三小姐一人喜愛,便是每次三小姐點時才做,又為了口味隻做了那麽一份,這可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雪珍剛進了廚房要點文思豆羹,就聽見廚房的丫頭紅苕說道:“大小姐,這文思豆羹,是三小姐的……”


    雪珍瞥了紅苕一眼,按照她往常的脾氣,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可是今非昔比……


    “大小姐與三小姐乃是姐妹,按說大小姐不該與妹妹爭這麽一口吃的,可三小姐用的次數多了,少這一次也不打緊,我們小姐卻是心情鬱結,心裏念著二夫人,想要嚐一嚐這湯,想必三小姐知道了,也會成全這母女情分的!”雪珍一邊耐著性子說了幾句,一邊便欲動手去端。


    紅苕喏喏地道:“奴婢可以再為大小姐做……”


    “行了!囉囉嗦嗦的,再不鬆手我便要喊人了!”雪珍猛地一喝。


    春喜才一進來便聽到了雪珍跋扈的聲音,頓時嘲諷地道:“呦,這是多大的架勢?倒是真會逞威風!”


    春喜一想起二夫人的所作所為,便氣不打一處來,如今她病逝了,雖說讓人愕然,可卻還是不得不說一句該!


    春喜一邊說一邊上去拽那道菜。


    雪珍哪裏會幹,趕緊護住那文思豆羹。


    站在一邊觀戰的紅苕沒什麽心眼,也知道自己不能插手相幫,隻得在一旁小心地道:“兩位姐姐小心一些,仔細湯打了。”


    隻是那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哪裏能聽得到?


    “砰”的一聲,用來盛文思豆腐羹的紅漆雕花瓷盆已經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了。


    二人被湯濺到,驚叫了一聲,各自後退了一步。


    “你……”雪珍氣得滿臉通紅,伸出手指指著春喜抖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


    春喜的反應比雪珍鎮定多了,她一改原本的冒失,給了雪珍一個非常不屑的眼神,轉身離去。


    雪珍麵對這一地的狼藉和春喜的背影,氣得跺了跺腳,也隻好離去。


    聽完雪珍那添油加醋的陳述,蕭胡輦氣得筷子都扔了老遠。


    這怒氣一旦迸發出來就勢如洪水,蕭胡輦再沒有任何心情去吃吃飯,開始狠狠地數落起蕭引凰來。


    “都是因為她!若不是她偏要指出嫁妝一事,我娘哪裏會丟了麵子?哪裏會想要給她點兒顏色瞧瞧?害得我娘受罰,還假惺惺的求情!結果呢?哼,虛偽的小賤人,定是給爹爹裝了可憐,讓我娘挨了打卻隻能接連趕路,連個看大夫的功夫都沒有……”


    說到後麵,她不再說了,不想提起那傷心的事情。


    雪珍能聽得出來蕭胡輦心中的憤恨,她趕緊關上門道:“小姐,那您更是要好好保重身體了,要不然豈不是讓那小賤人開心?”


    也不論對錯,總之小姐說的肯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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