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中的青煙嫋嫋,隨風飄,隨氣散,香氣溢滿了整間正廳,本該是多麽的寧靜與安詳。日光已漸慵懶,透過窗,模糊了窗紙,拉長了窗欞,歪曲了誰的人生?隻有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老人,靜靜地躺在正廳的中央,再也無須理會這世事的喧囂,光耀與屈辱,此刻再也半文錢不值,何時,它們又值過半文?書架上整齊地陳滿了經綸史文,不染一塵,逝去的才俊豪傑,留下來多少閃光的千古眷聞,此刻俱都冷眼,看著這些廳中的人。


    廳中所有的人,全都冷眼看向了雲道。


    “密道?哈哈哈哈……,我雲家,又豈會用得著密道?我雲家從來隻有站著的鬼,沒有逃著的魂,請問華傲家主,我雲家要這密道何用?”


    雲道怒視著華傲寒,父親走了,曾經的家族之魂不能散,雲家還得繼續,雲道突然發現,一家之主的風光,是有多麽寂寥。


    從雲道曆然的表情上,華傲寒知道雲道沒有撒謊,雖然他很不願意相信,雖然他不明白一群大活人是如何說不見就不見的,可這確實是事實。


    “哼!就算他們能逃出雲家,這麽短的時間,以皇極城之大,他們也必是出不了城的。龍使大人,請您盡快迴宮稟明陛下,封鎖城門,全城通緝那小畜生,連自己外公都能下得了毒手,這小畜生還真不是一般地狠辣。”


    “雲道,事已至此,你也隻能麵對現實,好好地與你父親料理後事吧!與本家主對立了一生,沒想到他竟會是這種結局,這世事還真是無常,你放心,等發現了那小畜生,本家主會親自動手,替雲霸報仇的!我們走!”


    如風來,如雲散,滋味不鹹不淡,隻餘下一個心中五味雜陳的雲道,苦辣酸澀鹹。


    曾經風光無限的雲家,如今處處白綾素紗,整個府中,處處是難以言喻的痛,悲傷掛在每一個人的麵上,此刻隻有一人在笑,“畜生,看你這次死不死?”


    還有一人,一直守在雲道身邊,不停地問,“為什麽?父親真的是你親眼所見嗎?這絕對不可能啊?”


    漆黑的甬道中,沒有一絲光亮,雖然隔三差五秘置了不少隱蔽的氣孔,可甬道中還是無比的壓抑與憋悶,阿來一馬當先,走在最前,從所有人進入到這密道中以後,阿來未再發過一言。


    “小子,本大人午覺正睡得好好的,你著急忙慌的這是搞什麽鬼?”


    “誒,小子!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就我們這陣容,有什麽事需要逃得如此倉皇?”


    “哎,哎,哎!小子,你倒是說話啊?有本大人罩著你,到底是什麽事,還需要逃?”


    自進入密道,唯一嘴一刻未閑的就隻有這頭驢。


    “我說小子,這密道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可憋死本大人了,就是從娘胎裏出來,本大人也沒這麽憋得慌過啊!”


    “宙老頭,你看到了沒?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這麽得不懂禮貌,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愛幼,哎,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就在阿來等人一直在密道中奔騰不休的時候,皇極城中,所有人手中的鏡子,鏡子中的畫麵,卻是出奇的一致,同時不停地傳映著今日,發生在皇極城中的兩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布滿全城的禦林軍,華傲家的護衛,以及四仙域的弟子,他們遍布在整個皇極城中各個大街小巷,將所有的街巷蠻橫地翻了個底朝天,直翻得雞飛狗跳,魚躍鳶飛。還有就是,那貼滿了皇極城中所有布告欄中的通緝令,而被通緝的人,正是那個剛剛風光無比的摘得了二家四仙域大比魁首的人,通緝的理由是有違人倫,辣手滅親,他竟然動手殺了自己的外公。所有從鏡中知曉情況的人,無不嘩然,各種議論聲甚囂塵上,據說因此而被西瓜子噎死的,都大有人在。


    能與此事相提並論的第二件事,就是那來源於宮中的禪位詔書。


    “五運更始,三正迭代,司牧黎庶,是屬聖賢,用能經緯乾坤,彌綸區宇,大庇黔首,闡揚鴻烈。革晦以明,積代同軌,百王踵武,鹹由此則。天德湮微,禍亂薦發,太清雲始,見困長蛇,承聖之季,又罹封豕。爰至天成,重竊神器,三光亟沈,七廟乏祀,含生已泯,鼎命斯墜,我皇極之祚,有如綴旒,靜惟屯剝,夕惕載懷。睿自繼位,躬耕不怠,未敢罔焉,然天命有歲,安康有鬼,不幸罹患惡疾,不測年月,太子尚輕,不足鼎擔,而賢王絕王,有命自天,降神惟獄,天地合德,晷曜齊明,拯社稷之橫流,提億兆之塗炭,譽加四海,仁漸萬國,複張崩樂,重興絕禮,儒館聿修,戎亭虛候,大功在冊,盛績惟竹,巍巍蕩蕩,無得而稱。固以效珍川陸,表瑞煙雲,甘露醴泉,旦夕凝湧,嘉禾朱草,孳植郊甸。道昭於悠代,勳格於皇穹,明明上天,光華日月,革故著於玄象,代德彰於圖讖,獄訟有歸,謳歌爰適,天之曆數,實有攸在。朕雖勤認,暗於惡疾,為日已久,終不堪受,敢忘列代之遺典,人隻之至願乎。今便遜位賢王,敬禪於絕,望臣民恕,時膺休佑。”


    禪位,這在皇極帝國的曆史上,還真是一個新鮮的詞匯,皇帝會染惡疾,更是如同天方夜譚,每年的延壽奇果,駐顏秘珍,那個不是進入了他的腹中?一句說不清的話語,一絲道不明的意味,即使隔著鏡麵,也有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透了出來,匯聚到皇極城的上空,如同陰雲一般,是要變天了麽?


    可是變天又如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樣的事情,總歸不過還是他皇甫家的人做皇帝,幹小老百姓何事?每日吃吃茶,照照鏡子,日子照舊優哉遊哉,很快,人們便對禪位詔書興趣索然,連議論都懶得議論,再言之,祖宗不老早就告誡過了嗎?莫談國事!有這功夫,還不如持續關注關注,有沒有逮著那個土包子,那個貌似暖男一樣的土包子,竟然手刃了自己的外公,還真是個畜生不如的狗東西,人人可啖其肉,想那雲霸,也真是可笑,堂堂一家之主,風光了一生,最後卻葬送在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個外孫手裏,還真是風雲莫測,人生無常,哈哈哈哈。


    無盡的黑暗後,隱隱的一絲光亮,既昏且黃,從極遠處傳來,這密道的盡頭,終是快到了,完全的黑暗中,時間的流速會變慢,所以在密道中,究竟走了多久,阿來並不清楚,阿來也不關心。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我該何去何從?不止皇極城,現在怕是整個皇極帝國都呆不住了!就此離開皇極帝國嗎?不,外公的沉冤得昭雪,皇權極果得尋到,如果離開了皇極帝國,這些就都做不到了!可如果不離開,這皇極帝國中,哪兒還會有我的容身之處?”


    密道的盡頭終於到了,幾人陸續從密道中走出,盡處是隱在一片密林之中,阿來知道,他們暫時是安全的。


    雲紋雷翼震動,以秘法再次將密道封住,阿來在思考,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打算。


    一拍靈墟,將地圖取出,攤開,阿來審視著皇極帝國的整個疆域,幅員遼闊的疆域,大到無邊的疆域,隻為給自己,找一處小小的容身之所。


    山川,密林,河流,湖泊,阿來以皇極城為中心,一圈圈的掃視,許久以後,地圖上的三個字躍入了阿來眼簾,一進皇極城,聽過的那個傳說,再次迴映在阿來腦海。


    萬古女帝,玄妙一,生於皇極山,亦葬於皇極山,看著地圖上皇極山區域,阿來眼睛一亮,以皇極山山域之遼闊,尋常人在其中走個幾年,怕是也走不出來,以皇極山在皇極帝國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來看,喻之為聖山,怕也不為過,或許,這是唯一一處,無人敢隨便撒野的地方。


    大致辨別了下皇極山所在的方位,恰好就在身後,阿來心中有了決斷,在眾人迷惑的目光中,阿來將地圖收好,起身一指身後,說道:“全速,前進!”


    阿來說走,眾人就走,阿來說全速,眾人就無人懈怠,隻是,一腦門的問號,打了一個又一個的結,都想問句為什麽?可話到嘴邊,就被那頭驢嘴給搶了先,該說的,該問的,好像那頭驢嘴都說了,都問了,隻是阿來,始終未發一言。


    得,算了,不算又能如何?換個人阿來就會迴答了嗎?不可能,就悶頭趕路吧,真相,早晚有揭曉的一刻,也不急這一時。


    從密道中出來時,天光已開始變暗,趁著夜色,眾人趕得匆忙,當天光再次微吐的時候,一片莽蒼橫在了眾人眼前,填滿了眾人的眼,入眼處,除了連綿的莽蒼,就是莽蒼的連綿。


    “皇極山,到了!”阿來在心中默默斷道,而後當先,一頭紮入到了那一片無盡的莽蒼之中。


    莽蒼中,看不到層巒疊嶂,所以不辨方向,入目的花花草草,古木蒼柏,全都一個鳥樣,從最初的一馬當先,到後來阿來挪到了隊伍的尾部,將他們的蹤跡全部抹去。


    走在最前的黎天問,“大哥,往哪走?”


    得到的迴答是,“隨便!”


    隨便就隨便吧,黎天開始亂闖胡竄,還好在山林中穿行,是他的強項,這種環境,沒有人比他更喜歡了。


    正走的歡暢,黎天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前方好像有人聲傳了過來,眾人警惕地矮身,全都向有聲處看了過去。


    “昔日鶯歌醉瓊樓,而今三尺頭上遊;一掛銷盡萬古愁,來世筆墨斥穹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未來如不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落仙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落仙洺並收藏未來如不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