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時均長成了個小少年。


    雖然肚裏沒多少墨水,吟詩作對羞於出手,在日重文墨的權貴士族階層中頗有點沒臉,所幸他這一世也不需以此為生。時謹費了許多力氣,實在無法,也隻得由他去了。


    但這小少年卻頗為勇武,又不缺機變,兼對弟妹都非常照顧。


    於是一對不負責任的爹娘覺得由他照顧下頭兩個弟妹該是妥當,自己二人也可進行一場橫在心中多年的冒險。


    在某個風高月黑之夜,二人來到了鑒竽塵封多年的小院子,命人掃淨了一間屋子後退去。


    薛池掩了屋門,拿了一套自製的寬鬆對襟褂子和闊腿係帶褲遞給時謹:“來,穿上。”


    時謹看這衣衫怪模怪樣的,心中頗有點嫌棄:“池兒,你家衣鄉的衣物便是如此?”


    薛池道:“不是啊,這種也就是所謂的寬鬆‘家居服、練功服’之類,沒法子,麵料不同,又缺少物件,做不出尋常衣物。”


    時謹無法,隻得換上。一時兩人穿了身沒形的衣服,好在身材絕佳,倒也不難看。


    薛池又拆了時謹的發冠,隻用發帶將他的長發紮成一束。


    自己同樣拆了釵環,挎了個自製的布包。


    打扮一番後兩人手牽著手出了房門,站在庭院中,一同仰臉望向半空。


    薛池喃喃道:“我好緊張……”


    時謹微微一笑:“隻是你的猜想,也許什麽也不會發生。”


    薛池點點頭:“那也算我了了一樁心事,從此不惦記了。”


    時謹微側頭看著她:“準備好了?”


    他這樣微垂眸看她的樣子顯得特別溫柔,薛池隻覺自己要被溺斃一般,甜得有如少女一般輕柔的嗯了一聲。


    許多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薛池發現如果個人形象婚後繼續得以保持,愛情的保鮮期應該也會比較久。


    時謹大概是點亮了“抗時間衝涮”技能,至今仍是清俊絕豔、氣質出塵。


    他這樣一副仙人模樣,無論什麽時候看去都像一副畫,薛池總是忍不住要多看兩眼,也始終有點危機感,注意著自己的體形和肌膚。


    假如時謹禿頂突肚,假如薛池滿臉橫肉,互相看著都覺傷眼,這墳墓估計也名符其實了。


    此時這俊美男子三兩步躍至樹上,蹲下|身朝樹下的嬌俏女子伸出手來,兩人雙手相握,他一用力就將她拉上了樹。


    兩人並肩站著,時謹側著頭吻了吻她的額角,腳下用力一蕩,借著樹枝反彈的力量,時謹摟著薛池一齊躍至半空——當年薛池掉落的地方。


    瞬時間光影變換,入目就是一片碧海藍天,兩人憑空出現在半空,朝著下方礁石尖上疾落。等到薛池抱著時謹的腰站定在礁石尖上,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還好是和時謹一起來,如果是她自己,恐怕死相就不大好看了。


    等兩人沿著岩壁攀上了公路,薛池一抬眼,就發現遠處發生了許多變化。曾經她許多次在夢中眺望的渡假村,居民自建的房屋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精致的小別墅。小小的一座渡假村,已經變成了無法一眼全納的繁華渡假區。


    時謹見她眼圈一紅,也不需要過多言語,抬手摟緊了她的肩。


    薛池傷感了一會兒,牽著他的手往前走:“一會兒遇見生人,你先不要說話哦。”


    話沒說完,後頭就來了一輛車,薛池連忙招手,等對方停下來,她突然發現自己幾乎要忘了母語!


    車窗被搖下,伴隨著重金屬音樂,一個染著金發的小青年探出頭來:“嗨!”


    薛池半天擠出了一句:“能不能搭個順風車去xx渡假村?”聲音僵得不像話,難為人家聽懂了。


    小青年一偏頭:“上車吧,我也要去。”


    薛池拉開車門上了車,朝時謹招手,時謹也鑽入車內和她並肩坐著。


    小青年手都沒扶方向盤,指頭一按鍵,汽車往前一下就竄了出去,原來已經實行智能半自動化駕駛了。


    薛池自己都嚇了一跳,偷眼看了看時謹,他雖然麵無表情,但薛池就是知道他在裝逼。


    不到一刻鍾車子就到了渡假村門口,薛池向小青年道過謝下了車,看著眼前高大上的一片建築,深吸了一口氣。


    她牽著時謹走了進去,找到了自己原來家所在的地方,原來的老房子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小別墅。


    大概是她站得太久,有個工作人員模樣的女人開著輛小型低速工作車停到了他們身邊,女人下了車:“你們好,要租別墅嗎?這棟36號別墅分上下兩層,共八百平米,上下共十個房間,你可以隻租一層,在窗邊就可以看到海,風景特別好。”


    她一麵說話,一麵眼睛就不停的看時謹:帥得簡直一塌糊塗!看看這身重磅真絲手工衣褲,那不都是富貴閑壕才穿的嘛!


    薛池倒是不介意自家男人被人吃豆腐,他長這麽張禍水臉,介意得過來嘛!她呃了一聲,漸漸找迴語感:“不是,這個別墅什麽時候建的啊?”


    “十年前改建的。”


    薛池點點頭:“十多年前我曾經在這裏住過,所以來看看。”


    女人噢了一聲,更熱情了:“那您更要住以前住過的地方才對呀!”


    薛池想了想:“隻要一個房間,行嗎?”當年她還是個學生啊,口袋裏能有幾百塊錢還是因為要進貨把全部身家帶身上的原因,奢侈的包一層別墅就別想了。


    女人眼睛滴溜溜的瞟著時謹,覺得看他這樣子,這氣度,怎麽能隻住一間呢?不過反正現在不是周末,空著也是空著:“也行,五百元一間每晚。”


    真tm貴,當年她們渡假村非節假日住宿才100一間好不好!


    薛池從布包裏拿出五張紅色紙幣,對方一看就瞪大了眼:“這麽老的錢你還留著啊!中間都換了三版了,這不能用了!”她一臉‘你跟我開玩笑吧’的表情。


    薛池尷尬的把錢收了迴去:“早晨出門拿錯錢了,這是收藏用的,不好意思啊,沒辦法了,下迴再來。”


    她拉著時謹轉身就逃難一般往沙灘上走。


    時謹一直神色不動,高人風範。突然他雙眼微睜,臉裂了。


    薛池察覺有異,扭頭一看,哈哈直樂,原先被幾棵樹遮了目光,現在直接看到了沙灘上,就看到有幾個女人穿著比基尼在沙灘上行走,這可把時謹給震住了。


    她拉了拉他的胳膊,讓他附耳過來悄聲說:“這是泅水所穿衣物,不必大驚小怪。”她心中大快,隻道不知被他送了多少次“大驚小怪”,今日終於還了一次了。


    她再拉著他往前走,他就垂著眼入定了,怎麽也拉不動了。


    薛池咬著牙笑,勉強道:“□□,施主何不看穿這紅粉骷髏?來來來,走走走!”


    時謹便側過頭來看她,似笑非笑道:“‘玩火自焚’四個字怎麽寫,你可知道?”


    薛池立刻就萎了……沒辦法,這世界上還有一種不是體罰的體罰,算是他的殺手鐧。多年來,她作為一塊被耕壞的地,在關鍵時刻總鬥不過這頭累不死的牛。


    既然舊地已經物是人非,薛池也並沒有說死心眼的一定要住進別墅去,她現在琢磨的是怎麽換點新版的錢。來之前也做了準備,她直接帶了二十根金條。


    領著時謹在附近轉了一圈,硬是沒找著出手的地方,這附近變化大歸大,但所有設施都是圍繞海灘渡假所建,步步都是美食住宿娛樂,卻並沒什麽金店當鋪之類。


    難不成她心心念念惦記的現代就這麽對她?讓她帶著老公來睡大馬路?


    薛池盯著時謹,大概是她愧疚的眼神太明顯,時謹不由問道:“怎麽了?”


    薛池尷尬道:“並無此間通行的貨幣,今日食宿且沒得著落了。”


    時謹淡淡的噢了一聲,又問:“可需有路引戶籍之類文書?”


    薛池一跳三丈,把這個忘了,錢都換版了,身份證呢?


    她掏出小卡片一看,就算沒換版,也過期了!這次真的慘了!


    看她蔫頭搭腦的樣子,時謹於心不忍,像往常一樣用手掌將她的頭壓近一些,輕輕的在她額角親了親:“好了,無妨事,往日裏我們也不是在荒郊野外夜宿過。”


    那怎麽一樣!薛池心道,那都有侍衛燃火堆、搭帳篷,現在卻可能真要找個橋洞躺著了!


    被愛護的女人心智成長都低於年齡,薛池徹底懵逼了。


    反倒是時謹牽了她手道:“此處兌不得金條,我們且先換一處。”


    兩人身上一個鋼蹦也沒有,薛池跑到停車場問了數輛汽車,才終於找著輛去市區的順風車。


    車主見兩人氣質容貌不像一般人,倒特別客氣:“要到市區什麽地方,我一路把你們送到好了。”


    薛池忙道:“太謝謝了,您一路上看看有沒有當鋪,把我們放下就行了。”


    車主哦了一聲,識趣的沒有多問。


    一路上為了避免別人聽出語言怪異,薛池連話都沒有和時謹多說,悶了一路,將近一個小時才到了市區,車主將兩人放在了一家當鋪門前,互相禮貌客套一番,絕塵而去。


    薛池拉著時謹進了當鋪,當金條還是比較簡單的,工作人員拿儀器檢測後稱過重量,直接就開票付款了。


    現在的金價大約是八百多,當鋪迴收卻隻能給近五百一克了,薛池也不敢一下當太多顯眼,隻當了兩根金條,約50克左右,到手隻有兩萬出頭,想到現在的物價,大約也不怎麽經花。


    出了當鋪薛池就道:“我們去購物、吃飯!”


    兩人直接打車,讓司機給送到最繁華的商場。


    下了車時謹略有些遺憾的歎口氣:“若能買一輛迴成國便好了。”


    薛池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汽車:“不行啊,買車大約也需要身份證,我沒有啊。”


    兩人手拉著手進了商場,一進去兩人都怔住了。


    這司機帶他們來的是座購物飲食娛樂一體的商場,進去就是底層一通到八樓的一個中通空間,顯得挺大氣,但這也不足以讓兩人發怔。讓兩人發怔的是懸在半空的一幅巨型廣告——上麵的人不是蕭虎嗣又是誰?


    冷硬的眼神,披灑的長發,半|裸的身體,肌肉堅實而有力,重重疤痕更是他魅力的象征。


    薛池還想看清是廣告什麽玩意兒的,就被時謹捂住了眼,低聲道:“你看什麽?”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哦,半|裸的嘛!


    “我不看,不看了還不行嘛!快鬆手!”她把頭低下別到一邊,盡量不去看這幅廣告,別別扭扭的拉著時謹往裏走,先找了家店吃川菜:“做夢我都想吃這個味,你嚐嚐!水煮肉片、毛血旺、夫妻肺片……”什麽都變了,也就這菜沒怎麽變。


    時謹看著這紅汪汪油膩膩的一片不敢下嘴,他素來不吃辣,卻被薛池強塞了一筷子,嚼了兩下,慢慢的睜大了眼睛。


    薛池期待的望著他:“好吃吧?”


    時謹微微點了點頭,舉起了筷子。


    夫妻倆優雅而迅速的進食,隔著幾叢人造灌木,就聽見旁邊桌有兩小姑娘在花癡:“蕭天王好帥哦!明明可以手術去疤的,他全都留著,你別說,更帥了,每道疤都是他男人的象征!”


    薛池眼角一抽,不著痕跡的看了時謹一眼,心道蕭虎嗣這些疤還有不少是時謹奉獻的呢。


    “就是就是,我迷死他了,最討厭他的經濟人了,老霸著他,要是他倆像傳聞那樣結婚了,我真是生無可戀!”


    “他今年也有三十好快四十了吧,要說結婚也正常……你說他怎麽一點也看不出年紀,每次我看到他,都覺得他就是個充滿韻味的古代男人,那一部《殺手》簡直就是他的本色演出……”


    薛池聽著聽著,忍不住就露出一絲笑意,說實話,她心中倒也有萬分之一的猜想,怕蕭虎嗣被時謹給暗中除了,她是萬萬沒想他居然來了現代,還過得這麽好,這樣她就放心了。


    時謹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嘴角的一抹笑,雖然聽不懂兩個小姑娘的言論,但他卻知道必與蕭虎嗣相關,看到薛池這抹笑,心中不免極不舒坦。


    兩人吃完川菜,就一路上樓買買買。


    完全沒見過的事物不停的出現在時謹麵前,真是好險破了他氣定神閑的架子。


    首先兩人服裝全換,現在正是夏天,薛池試了好幾套裙子,時謹不是嫌她露了胳膊就是嫌她露了腿,眼看著她麵上陰雲密布,才勉強同意她換了身長連衣裙,還非讓她往肩上披了條紗巾不可。


    時謹換了件白襯衣,米色長褲,白色休閑皮鞋,鴉青長發及腰,冷著一張臉(老婆露胳膊和脖子不高興了)。


    他這副扮相超吸睛,走路上十個女人恨不能生出十一雙眼睛來看他,都覺得他和童話裏的王子差不離。


    薛池左右一看,壞心眼的給他左手買了筒爆米花抱著,右手買了支冰淇淩舉著,結果——別人覺得這個王子好可愛啊!


    薛池氣不過來,隻得算了。


    時謹舔了口冰淇淋:“味道不錯。”


    薛池拉著時謹一路坐車跑到了遊樂場,不是節假日,遊樂場裏人挺少的,兩人也不用排隊,一路把海盜船、跳樓機、過山車、摩天輪玩了個痛快。


    然後薛池就發現攝政王大人最不喜歡摩天輪,對過山車卻格外偏愛,薛池陪著他把過山車刷了整整五遍!


    晚飯兩人吃迴轉壽司,倒不是多好吃,而是以前薛池路過這種店,看到裏邊壽司轉來轉去的,一直想吃從來沒舍得,這迴可不委屈自己了。


    薛池挾了個壽司往醬油芥末裏沾了一下,再送到嘴邊:“就這樣吃。”


    時謹依她的樣子送入嘴裏,剛覺得不如午膳美味,促不及防就一股淚意衝了上來。


    薛池看他眼睛一紅,就知道他中招了,笑嘻嘻的道:“這個綠色的芥末別沾多了啊,很衝的。”


    時謹微一瞪她:“頑劣。”


    兩人開開心心的吃完飯,問題來了,上那睡?酒店可都是要身份證入住的啊。


    薛池站在酒店前台邊偵察了一下敵情,現在的身份證也升級了,小小一張卡,酒店登記的時候拿個掃描器一掃,掃描器上有個小顯示屏,立刻出現對方的全身照、正麵照、側麵照和一應相關資料,甚至最後還要輸指紋核對——真是看得人心塞塞的。


    為了不讓攝政王殿下真的睡公園,薛池曲折的想了個辦法。先買票進遊泳館,遊泳館都有淋浴的地方,兩人洗白白的再找了ktv開了間大房——唱卡拉ok總不要身份證吧!


    房間裏沙發盡夠的,薛池拿了自己新買的浴巾墊上,想睡那也能勉強湊合啊。當然,還是不要浪費這個超豪華房間的原本功能了,必須拿著麥唱兩首是不?


    她在懷舊金曲裏找了一堆歌,情意綿綿的對著時謹唱。


    那效果,杠杠的,時謹聽得心也柔了,眼也暗了,兩人摟著輕吻,吻完了繼續唱,唱到半夜再叫宵夜,撐不住了才摟著倒下睡了。


    第二天薛池一張嘴,慘兮兮的發現嗓子倒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兩人就是當當當、買買買、玩玩玩。


    薛池非常遺憾需要用到身份證的高鐵、飛機之類的不能帶時謹體驗一下,但海上飛艇之類的必須玩一圈啊,兩人還專程跑去租用設備潛水,每一天都玩得筋疲力盡。


    這天早晨,薛池率先醒來,看著側躺在沙發上的時謹,突然發現他眉頭微微皺著。


    薛池突然想起他是有點輕微潔癖的。而ktv人來人往,再怎麽清潔,空氣始終也殘留著些煙草混雜的味道,顯得混濁,然而他這一個月始終沒有多說過半個字。


    薛池想著想著,心就軟了,用指頭輕輕的推開他眉間的皺折。


    時謹睫毛微顫,睜開了眼睛,撐起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怎麽了?”


    薛池微微的笑:“我想我們的孩兒了,迴去吧。”


    時謹看了她一陣:“這是你的故鄉,多留一陣也好。”


    薛池向他偎了過去,臉蹭著他的胸口:“不了,看一看就好了,我想家了。”


    時謹微微一怔,抬手撫摸著她的發絲,唇角卻微微勾起:“好,迴家。”


    薛池大量采購了現代特產,重中之中就是避孕套:避子湯傷身,她又實在不想再生了!


    時謹挑的卻是個平板電腦和十個太陽能充電寶,一對情侶自動機械表。


    兩人大包小包的,為了不引人注意,天色漸暗才打了車迴到盤山公路上。


    黑夜中傳來兩人低聲的交談:


    “你以後想迴來,我再陪你來。”


    “還是不用了,總覺著這樣的穿越頗為危險,恐怕有生變的一日。我現在隻要能和你們一起,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好……”


    “池兒。”


    “嗯?”


    “我心甚悅……”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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