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從此後薛池的確再也沒有關注過淩雲。


    &nb應該說她是很注重感覺的人,合了脾氣她願意很熱心的相助,有了瑕疵感就情願敬而遠之了,對越親近的人要求反而越高。


    &nb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盡管時謹如今對她十分溫柔體貼,兩人感情逐漸迴溫,但她也始終沒法恢複從前那樣全心的依戀狀態。


    &nb等到了秋天,一切都已經理順。


    &nb那個小小的女嬰已經不再長時間的啼哭,男童和女童也怯怯的開始和她親近。盡管朱離特別“給力”的又領迴來四個孩子,但在善堂工作的幾名婦人也都適應了這份工作,不再手忙腳亂了。


    &nb薛池大婚在即,她披了件薄披風,由融語淮領著由小門入了融府,穿過僻靜的花園小道,前去看一看小曹氏。


    &nb不過三年光景,融家還是那個融家,仔細去看,並不是缺了什麽,也許隻是花匠不太用心的少修了一次枝,也許隻是仆婦不太在意的順手放置了一點雜物,也許隻是朱漆柱上脫落了一小塊漆,這些不顯眼之處匯集起來便使得融家不複當年氣派,平添了股蒼涼之氣。


    &nb薛池四處環顧了一周,看了看融語淮。也許她不曾頂替融嫵的身份,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吧?融家雖然早已顯現衰敗之勢,但不會敗得這樣快。


    &nb大曹氏對不起她,但她終歸是借了融家的勢。薛池暗忖,迴頭要向時謹討個情麵,給融語淮鋪條路才好。


    &nb融語淮一直將她領到了蓮華小築,靜立在一邊道:“你進去吧,我在外邊等你。”


    &nb薛池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nb屋前的水池邊青苔重重,蓮葉現出枯敗之勢,她一邊走,一邊想起當年第一次進入融家時差些被人掀進了這個池子,麵上不由就帶出了一抹笑意來。


    &nb她踏上了迴廊前行,遠遠的便看到廊下坐著一個老婦人拿了小錘砸核桃,剝出來的核桃肉放到了旁邊一個小碗中。


    &nb薛池走近,見她半白了頭發,其餘倒沒太多變化。


    &nb柴嬤嬤見眼前的光一暗,抬起頭來眯了眯眼:“怎麽站的?擋著了光!”


    &nb待看了清楚,連忙站了起來,一臉的驚疑不定,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nb薛池微笑:“柴嬤嬤,蓮夫人在裏頭麽?”


    &nb柴嬤嬤往旁邊讓了讓:“在,在,您請進。”


    &nb裏頭小曹氏正在看書,聽到響動抬頭來看,見到她怔了怔,露出個笑容來,放下書趿了鞋起身迎了過來:“先前聽說新王妃姓薛,又說容貌與前頭王妃像,我便疑心是你。”


    &nb她請了薛池坐下,讓柴嬤嬤趕緊上前來擺了茶水點心。


    &nb整個融家衰敗,但小曹氏卻是笑盈盈的,比從前還鮮活。


    &nb薛池笑道:“來看看您,這些年您可還好?”


    &nb小曹氏點頭:“好。沾了你的光,甚是自在。”她遲疑,忍不住道:“這些日子我疑心是你,卻又不敢相信,當年畢竟是親眼看你摔下去的。”


    &nb薛池隻道:“也沒什麽,機緣巧合,被人救下了。”


    &nb小曹氏見她不想說,便也不多問了,兩人說起舊事:“……你屋裏原先用的四個丫環,我都放出去了。”


    &nb薛池點頭,問起信娘:“怎麽不見信娘?”


    &nb小曹氏淡淡的道:“她看中了個鰥夫,我想著虧欠了她這許多年,便厚厚的給了陪嫁,將她嫁出去了。”


    &nb薛池意有所指道:“她竟將心中那人忘了麽?”


    &nb小曹氏一驚,僵了半晌才笑道:“忘了,活人總是要過日子的。”


    &nb薛池點了她這一句,也就算了,她和小曹氏恩怨不好算。小曹氏教導她,幫她融入這個世界,給了她身份立足,卻也害過她,如今結果是好的,就當恩怨相抵了吧。


    &nb小曹氏被點破了卻放不下了,白著臉承認:“罷了,是我對不起你。”


    &nb薛池看她一會子,開口道:“太後娘娘已經被禁足慈寧宮了。”


    &nb小曹氏立刻抬頭,瞪著眼看她。


    &nb這個消息可算是絕密,旁人隻道是太後身體不適靜養,不再召見命婦。


    &nb小曹氏嘴唇哆嗦起來:“你……她,她真的……”


    &nb薛池點了點頭。


    &nb小曹氏麵上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來,她捂住嘴,笑出了聲,眼淚卻簌簌的落。過了很長時間她才邊落淚邊笑道:“你看看,曹華芮和曹華芝都被關起來了,你看看,是不是天道循環?是不是天道循環?我真的死而無憾了!真的,薛池,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真的對不起你,我不該害你,不該害你。老天爺原來都看著呢,誰欠了都跑不了……我也欠了你的,我拿命還你好不好?”


    &nb薛池見她激動得語無倫次,忙按住了她的手:“不用了,你冷靜一點。我不怪你了。”


    &nb小曹氏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死而無憾了,一定要還給你!”


    &nb她雙眼閃爍著狂熱的光,似乎這一刻特別相信老天,對於大曹氏她知道自己能報複,但對於太後,她恨卻無法報複,不曾想居然有這樣的一天,一時簡直狂喜又狂悲,被迷了心竅。


    &nb小曹氏抬手就去拔下頭上的簪子,口中喃喃道:“還給你,還給你!”


    &nb薛池牢牢的按著她的手,大聲道:“柴嬤嬤!”


    &nb柴嬤嬤急忙竄了進來,幫著薛池搶了小曹氏頭上的簪子:“夫人,夫人!您怎麽了?”


    &nb薛池抄了旁邊插了花的一個白瓷長頸瓶,扔了裏頭的花枝,將涼水對著小曹氏兜頭一潑。


    &nb小曹氏被潑了一頭一臉,驚叫了一聲才安靜下來。


    &nb薛池吐了口氣:“你冷靜一點,可別把命還給我。我背著人命債怎麽睡得安穩?你可別害我。”


    &nb小曹氏清醒過來,柴嬤嬤有些怨怪的瞥了薛池一眼,終是不敢多說,趕緊拿了帕子來幫小曹氏擦頭擦臉。


    &nb小曹氏擦拭一翻,見薛池一直不放心的盯著她,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不會再發瘋。”


    &nb薛池點了點頭:“看你這樣子,還是洗浴一下,我先迴去了。你有事找我可以到青獅胡同第一家來尋我。”


    &nb小曹氏點頭,看著她笑:“柴嬤嬤,你送送薛池。”


    &nb薛池走到了門邊,迴頭看了小曹氏一眼。她還是濕著半幅衣衫,麵帶笑容一動不動的望著薛池。


    &nb薛池突然就覺得小曹氏透著股死氣,出了門,走遠了一段,她便低聲對柴嬤嬤道:“我不用送,自是識得路。你迴去看著蓮夫人吧,她瞧著不大對勁。”


    &nb柴嬤嬤一驚,也不再客氣:“那我先迴去了,大姑娘您慢走。”匆忙之中,仍舊喚了薛池的舊稱。薛池也不多說,點了點頭,看著柴嬤嬤往迴奔去。


    &nb薛池一路走出了院子,見融語淮負著手站在花樹下頭,對她微微的笑。


    &nb兩人並肩沿原路返迴,秋日的陽光從枝葉間披灑在兩人肩頭,薛池笑著問:“才想起樁事,我聽人說大哥哥要與孫姑娘完婚了,是麽?”知道薛池關注融家,自然就有人把消息報給她聽了。


    &nb融語淮點頭,摸了摸鼻子:“原本是要退婚的,誰知她家又不退了。拖了這兩年,什麽都備好了的,下月就完婚,倒比池妹妹還要早些。”


    &nb薛池點點頭:“我要來喝喜酒的。”


    &nb融語淮側頭看她:“賀儀可不能薄了去。”


    &nb兩人哈哈了的笑了起來,融語淮送到門外,薛池的隨從都立在馬車邊等著,薛池對融語淮揮了揮手:“迴去吧。”


    &nb融語淮點頭示意,看著她上了馬車遠去。


    &nb他默默的站在原地半晌,直到那馬車消失在胡同盡頭,這才轉身默默的往迴走。方才他雖然說不知孫家為何又不退婚了,但其實心中是清楚的,無非是因為薛池迴來,又釋放了大曹氏。嗅覺靈敏的人自然是察覺了不同,孫家這才同意了完婚。不過無論如何,沒有孫姑娘的堅持,也拖不到這一日。融語淮麵上浮現了一個淺淺的笑來,日後他要好好的對待妻子。池妹妹隻怕是用不到他,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自然要盡全力。


    &nb薛池迴去不過半個月,便聽人說小曹氏病了,隻說是傷寒,薛池便也沒太在意。


    &nb誰知過了一個月,陡然就聽聞說小曹氏病死了。


    &nb薛池嚇了一大跳,找了給小曹氏看診的大夫來問,隻說就是普通的傷寒,原本也不是多大的病,隻是小曹氏多年不食葷腥,隻食花露花瓣,體質偏陰寒虛弱,而且花木原本有部份也是有微毒的,這迴一起爆發出來,才難治了。更重要的是小曹氏一直不大積極診治,一碗藥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反反複複的服不下去,所以才去得這麽快。


    &nb薛池便知是自己告訴了小曹氏消息所致。如今大曹氏瘋瘋癲癲被關在院中,曹太後也被關在慈寧宮,融家又衰敗至此,小曹氏的心願都算是了了,恐怕是一心求死了。聽說她唯一的遺願就是讓柴嬤嬤護送她迴鑒竽,將她埋在那座關了她十七年的小院中去。


    &nb沒料到她原先一心要出來,如今卻是要迴去了,想來是要和她女兒埋在一起。


    &nb薛池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她和之前的融大姑娘是一人,便隻悄悄的挑了一日,裹著兜帽披風,由融語淮領著去上了柱香燒了紙錢就迴來了。後頭又在小曹氏棺木要經過的地方讓人設了路祭。


    &nb融語淮是嫡子,沒有給庶母守孝的道理,何況孫家好容易鬆了口定了日期的,融家老太太和融進彰怕遲則生變,不允許再往後推婚期,仍是按照原期舉行了婚禮,薛池沒了心情去參予,隻讓人送了賀儀過去。


    &nb這半個月來她總是心中不太舒坦,整個人都有些倦,沒了食欲吃不下飯,覺得是自己觸發了小曹氏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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