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氏的仇人,別無第二家分號,非大曹氏伯夫人莫屬。


    因趙知府來信說匪首落草之前乃是泰郡人氏,竟一下確認了指使之人是泰郡九江一帶的口音,這也是陰差陽錯了。又說出這指使之人身長不過五尺,體格矮短肥碩。


    融府中人心中一琢磨,大曹氏的母親正是泰郡九江出身,她的陪房中有個管事叫周錢的,一向極少往府上來,但也不是沒人見過,細細想來卻正是這般身形。


    一時眾人閉口不言。


    小曹氏卻不肯放過,立時更衣到了碧生堂要請老夫人做主徹查此事。


    小曹氏私庫失竊之事才了,消停了沒兩日,這又鬧將起來了。


    小曹氏一口一個要報官,老夫人是壓著不許的,她心中也相信大曹氏幹得出這樁事來,但再怎麽篤定,也絕不可能把這樁事揭露出來讓外人看了笑話。


    不單小曹氏身邊的人義憤填膺,薛池也是氣炸了,想她被劫之時真是又驚又怕,還迫不得己殺了人,有心理陰影的好嗎?當下拍著桌子道:“什麽家醜不外揚?告就告了,隻要惡人得懲,咱們便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又如何?旁人說得再熱鬧,一年半載也就過去了,也不少咱們一塊肉,怕什麽?”


    小曹氏拿個簪子,正用簪尾調著胭脂,聞言隻挑眉笑了笑,並不抬眼。信娘正端了個紅紋白瑪瑙子進屋來,裏頭放著一碟子紅彤彤的荔枝,她人在門口便聽到了薛池的話語,卻並不附合,隻是低垂著眉眼走近,將碟子放到桌上。


    薛池眼角一瞥,見信娘的手居然有些發抖,使得碟子在桌上磕出了聲響。薛池便一手握住了信娘的手來:“哎,怎麽了?”


    小曹氏沒抬眼,柴嬤嬤倒啐了一口:“她就是個閉葫蘆,隻會氣得直哆嗦,卻半句話也不會說。”


    薛池本來橫眉豎目的,一下又笑開了,拉著信娘的手搖了搖:“好信娘,很不必這般替我著惱,我自會出這一口氣,啊。”她的音質很清澈,比旁人多幾分爽朗,微揚的尾音帶著股安撫的意味。


    信娘聽入耳中,看了一眼她璀璨的笑臉,便也抿唇笑了笑,緩聲道:“……還是算了,別惹事……”


    柴嬤嬤的三角眼一橫,搡了她一把:“我就看不得你這樣的麵人,什麽叫算了?”


    薛池道:“正是!憋氣會得癌的知不知道?做什麽賢良人?有氣就撒出來,讓別人不好過,自己才痛快了,自是身康體健了,最末才能取得絕對勝利!”


    小曹氏等人是早知她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此際也忍不住問:“‘捱’為何物?”


    “呃——,一種無藥可醫之病症……”


    小曹氏蹙眉道:“莫非是無藥可醫,隻得苦捱至死,是以為‘捱’……”。


    柴嬤嬤恍然大悟:“大姑娘可真會亂取名。”


    薛池哈哈笑著:“……要這麽說,也可以。”心中卻道:總算知道牽強附會是怎麽來的了。


    小曹氏和大曹氏年底撕逼大戲,現在是小曹氏徹底占了上風,雖然老夫人不許鬧到外頭去吧,但在家中關起門來,那都是和顏悅色安撫小曹氏,橫眉怒目冷暴力大曹氏的。


    融伯更是自當免費牛郎,日日以身體來安撫小曹氏。


    簡直沒有薛池衝峰陷陣的機會,薛池琢磨琢磨目前要緊的事,倒是替太後準備壽禮了。先前老夫人讓薛池同府裏的各位姑娘一起給太後繡個屏風,讓薛池給推了,後來小曹氏借著讓薛池單備一件壽禮引出私庫失竊一事,鬧到後頭徹底把壽禮給耽擱了。


    不管怎麽說,太後和小皇帝對薛池都不錯啊,薛池想來想去,隻得動用自己的秘寶了。雖說她的秘寶在現代不值錢,一堆玻璃合成寶石罷了,但帶著它們穿越了空間,以物以稀為貴這個角度來說,怕是比真正的寶石還珍貴了。


    當下她迴了房,讓幾個丫頭在門外站著不許進來,自己到屋裏將自己從現代帶來的一堆物件給翻了出來,從中間挑出來一套藍色的合成寶石來。這套寶石是多切麵方形的,一套有七顆,最大的那顆有個麻將牌大小,其餘六顆分成三對,大小依次遞減。這原先就是從一條超誇張的歐美風項鏈上撬下來的,簡直是閃閃發光。薛池又把之前收人家見麵禮中幾個赤金的首飾拿了出來,一起拿個荷包裝了。再把其餘東西藏迴了原處。


    她揣著東西,領著幾個丫頭就要出門,到了大門口,就見個婆子笑眯眯的在門口站著,見薛池走近便福了福身:“老婆子見過大姑娘。”


    薛池看她一陣,認出是老夫人屋裏服侍的,叫什麽名倒不知道。


    倒是她身邊幾個丫頭是做過功課的,青書這時就上前道:“劉媽媽這是要去哪呀?”


    劉媽媽笑道:“老夫人聽人說大姑娘叫人備車,知道姑娘要出門去,大姑娘身邊都是小丫頭服侍,怕有不周道的,叫老婆子跟著跑一趟腿。”


    薛池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隻怕老夫人防著她去告狀呢,隻不好禁她的足,隻好找人看著勸著了。


    薛池先前聽小曹氏的意思,是要借此事架空了大曹氏,倒並沒想要告狀,因此也笑笑,不以為意,愛跟跟著唄。


    薛池出得門來,目的倒也明確,直接到了平城最出名的銀樓致寶齋。


    她對青書說得幾句,青書便上前去問:“你們這手工最好的師傅是哪一位?我們想打一套首飾。”


    致寶齋賣成品,也訂做,據聞鋪子裏有十個師傅,各個都是手工出神入化的,隻各自擅長的風格不同。


    夥計便笑道:“不知道貴客要做什麽樣兒的,不如到鋪子裏轉轉,瞧著什麽合眼緣,再去請師傅。”


    薛池聽著也對,一行人便入了鋪子逛了起來。


    時人最重玉飾,各色彩寶都要退一射之地,主要也是因為玉石軟,寶石硬脆,而切割打磨的條件未到後世的水準,彩寶難以呈現應有的光彩。


    因此致寶齋裏玉飾占了大半的江山,就算是赤金飾物,上頭鑲嵌的也多是玉石。薛池看遍了一樓,又在二樓轉了一大圈,終於看中了一套鑲紅寶的赤金頭麵,便指著道:“這個倒有些意思,是那一位師傅的傑作?”


    夥計笑道:“是九先生所作,姑娘請裏邊飲茶小坐,小的這就去請九先生。”他將薛池一行人引到一旁的茶室,再去請九先生。


    不一會兒九先生便被請了過來,薛池抬眼一看,這是個清瘦的中年人,神色不卑不亢。


    薛池先前聽身邊人說致寶齋的匠人師傅因手藝出眾,不比一般的下九流手藝人,就是在貴人們麵前也都是很有臉麵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便笑著請九先生坐下:“我這有一副寶石,想請九先生幫著做套頭麵。”


    九先生不以為意,方才夥計去請時已經說了,來人穿戴富貴,不是一般人家。九先生一掃眼,也看得出薛池身上的飾物十分罕有,然而他卻不是第一次替權貴打首飾,便是王孫公子也是見過的,因此不慌不忙道:“不知是什麽樣的寶石?”


    薛池朝青書示意,青書拿出個荷包,旁邊夥計機靈的呈上一個樟絨托盤放到桌上,青書便小心的將荷包裏的事物倒至托盤上。


    薛池是隨意將荷包交給她的,她之前也是沒有看過,這會第一顆寶石落在樟絨上,青書隻覺得眼前一閃,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九先生正預備端了茶來喝,卻是一手將杯子給拂倒了,他大驚失色:“這……”


    隻見這幾顆寶石並非往日什麽黃豆大小、蓮子大小般可以比擬,一顆顆碩大無比,而顏色竟不是常見的黛藍色,卻是從未見過的碧藍色,一如雨水過後的晴空!寶石剔透無一絲雜質,每一麵都有如刀切一般光滑,折射出耀眼的光華。這樣的顏色和品相!這樣的做工和大小!九先生並非沒見過世麵的人,這會子卻是目瞪口呆,顫抖著雙手急不可待的想去碰觸,但在距離寶石一指之距的時候停住了,不敢碰觸——這樣的晶瑩剔透,像是一汪水,一碰怕是要碰化了。


    “世所罕見,世所罕見啊!”九先生再沒了先前的淡定之色,神情極為亢奮,他搓著雙手道:“姑娘真要將這套寶石交給在下來打造?”


    薛池環顧一周,見屋中之人都被震住了,心中得意,笑道:“正是……不瞞先生,這套頭麵,我是想要獻給太後娘娘做壽禮的,還望先生在式樣上多花心思。”


    九先生激動得滿麵通紅,站起身來在屋中踱步,一時又停下來瞪眼盯著寶石,心中幾乎一瞬間就泉湧出無數的樣式來匹配這些寶石。


    他站定了,恭敬的朝薛池拱手道:“請姑娘放心,必不辱命!”


    有這樣的天材地寶,又是進獻給太後的禮物,幾乎就是上天將揚名的機會送到了他和致寶齋眼前,九先生說得要多誠懇就有多誠懇,惟恐薛池不相信。這時候隻怕薛池不願意交由他來打造,他反而要上趕著勸說懇請了。


    薛池又讓青書將那幾個赤金物件來出來:“就將這些融了來造罷。”


    九先生麵現遲疑:他幾乎想說“姑娘你收迴去,這金本店就包了”,然而他隻是個匠師,並不能替東家做主,隻好又將話給咽了迴去。


    當下九先生便寫了憑條交付薛池,上麵書明收了寶石和赤金幾許,限定了交貨日期。


    等九先生將薛池送出了致寶齋,九先生便忙拿了個匣子來妥貼的將寶石一顆顆小心放好,卻聽得一個夥計來請:“東家讓九先生帶著方才收的寶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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