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還有大約半裏格路。”瑞卡德。昂格裏安勒住他的紅駿馬,對身旁的卡特公爵說,“到了那裏,我們就再催一次,叫讚布拉宮內廳快派禦醫來,一個希爾曼根本不夠用。還要他們送一些食物來,這麽一大批人,要吃要住,少了可不行。”

    他望望身後一長串隊伍,再想到三天前那次襲擊他們總共損失了十九個人,四輛馬車,其中包括那輛最重要的裝運食品的大車,後來又有兩個人因為傷口感染死去。現在這支隊伍裏有二十多個病號傷員,包括即將成為新王後的艾格尼絲女公爵——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霍拉斯。克拉特子爵,白水河渡口領主。”他默念道,“我得把四百多號人全部塞進霍拉斯。克拉特子爵的小城堡?”光是想到這個,瑞卡德就覺得自己要瘋掉了。

    如果不是因為艾格尼絲女公爵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丟失了運輸食品的馬車,後援不足。他說什麽也不會住進霍拉斯。克拉特的小城堡。

    這個小貴族的領地位於幽影山脈東麓,背靠著紅色的朱伊特峰,大片茂密的森林覆蓋在怪石嶙峋的河穀地上。這裏是白水河的上遊渡口,土地貧瘠,物產稀少。而這位克拉特子爵大人活脫脫就如他的領地一樣,不管你施多少肥料,就是長不出莊稼來。

    長長的迎親隊伍蜿蜒曲折,綿延數裏。前方,克拉特子爵的小堡壘正佇立在白水河口左邊的峭崖上。一條高架石橋飛躍於深深的峽穀間,將河兩岸連接在一起。兩岸都有堅實的圓形堡壘和視野開闊的弧形射擊孔。

    這個地方是個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難攻。瑞卡德飛快地得出這個結論。

    策馬沿著石頭鋪成的窄道行至盡頭,瑞卡德望見城堡的主人霍拉斯。克拉特子爵帶著他的家眷正站在石橋前的拱門處迎接。他們是昨天接到瑞卡德信使送來的信件的,一大早就做好了準備。年逾五旬的子爵大人幹瘦,矮小,穿著一身禦寒用的灰鼠皮大衣,十足就是個大個頭的灰老鼠。他的夫人,來自薩克文思第裏森家族的米妮莎夫人同樣矮小,隻是比丈夫要胖出兩圈,像極了一隻穿粉紅色裙服的母老鼠。夫婦倆的身後,站著他們的四個女兒和獨生的兒子。石橋兩旁則擠滿了城堡裏形形色色的女仆,廚子和馬夫。

    這老家夥當我們是乞丐?連廚子,馬夫都來迎接恭候?瑞卡德望著那些一身破爛,笑得或是幹澀,或是癡傻的迎賓隊伍,勉強擠出個微笑來。他是在告訴我們他很窮,招待不起這麽大票的人馬。

    當他把目光再次轉移到老子爵一家人身上來的時候,瑞卡德愣住了。

    想不到這老家夥會有這麽漂亮的女兒?而且一個比一個漂亮,尤其是最年長的那個,姿容俏麗,好似熟透了的葡萄,豐滿的胸脯就連黑色的喪服也掩蓋不住。她是個寡婦?瑞卡德很好奇,寡婦們總是最有欲望的。唔,希望不要出什麽亂子。他扭過頭,望見隊伍裏不少男子的目光都黏在了這個女人身上,就像要把她一塊一塊地吃下去。

    “首相大人。”老子爵點頭哈腰,淚汪汪的小眼睛裏精光四射,在眼眶裏滴溜溜直轉。

    馬蹄聲從身後傳來,然後是一聲馬兒的嘶鳴。

    “喲——是約德大人的公子啊,您父親身體可好?”霍拉斯子爵突然滿臉堆笑,笑到不能再笑,目光越過瑞卡德的肩膀,向後望去。

    瑞卡德扭過頭,看見梅爾斯。辛利汶正大步走來,他是姑母的獨子,父親的養子,也是自己的貼身侍從之一,三個月後就要成為一名正式的騎士了。

    “表哥,這是我父親的封臣,克拉特子爵。”年輕的梅爾斯夾到他們中間來。

    “先生,難道您想讓我們呆在這橋頭吃午餐嗎?”

    老子爵立刻換了副麵孔,衝著身後的廚子,女傭大聲喝道:“還不快去準備,今天早上的飯吃得噎著了嗎?”

    仆從們頓時被一陣狂風吹散。

    接下的一陣寒暄叫瑞卡德不得不佩服這位克拉特子爵的馬屁功夫了。他能夠叫河麵上的冰都長滿雞皮疙瘩。瑞卡德如此評價道。

    長長的馬隊湧進河對岸的城堡,擁擠得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子爵夫婦讓出了自己的臥室給未來的王後居住,自己則和子女們全都搬到了最頂層的閣樓裏。即使這樣,貴族們人手一個房間的希望仍然是水中的泡影。除了瑞卡德,卡特,加爾達文。普索,克萊特。韋德這些豪門望族的老爺外,其它的小貴族通常好幾個人擠一個房間,而床就是扔在石板上的幾張毛皮。至於那些騎士,誓言騎士,自由騎士,隨行的廚師,馬房小弟就隻能擠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架子廚房和露天馬棚裏。

    瑞卡德發現,這些身份低賤的人比貴族們要容易相處得多,僅僅幾麵之後,克拉特子爵的一個廚娘就和卡特公爵的一個馬夫聊得火熱,兩人扮作領主和貴婦,出雙入對起來。

    梅爾斯一直跟著瑞卡德,同他談起克拉特子爵的一些事。

    “表哥,你知道嗎?子爵大人的大女兒吉德,就是那個穿喪服的寡婦,很漂亮的,是我一個遠方堂兄的妻子,可惜結婚才六個月丈夫就去世了。老子爵把她要了迴去,一晃就是三年。這麽漂亮的女人獨守空閨,真是可惜了。”“是嘛,這麽說這位女士在感情生活上不是很美滿的囉?”瑞卡德笑道,“那她有沒有情人?”

    “哦,這個……老子爵看得可緊了。這老家夥吝嗇得出名,把四個女兒視作搖錢樹。為了能買個好價錢,自然不能讓她們隨隨便便同男人搞在一起。不過,聽說這個吉德放蕩得出名,她的丈夫去世以後,老子爵把她要迴來之前的那段時間,在她家的每一個馬夫和廚子都聞過她的味道了。”

    “有這等子事。”瑞卡德開始擔心,這女孩會不會在哪天夜裏悄悄鑽進自己的被窩。他父親可是一直希望女兒攀上一門皇親。

    老子爵安頓好了其他的事務,親自帶著夫人來接艾格尼絲下車。因為她病重,不宜隨便亂動,所以本來應該放在第一件做的事挪到了最後一個。等一切都安排好,瑞卡德才允許老子爵來接艾格尼絲下車。

    “殿下怎麽了?”

    “受了些風寒而已,希爾曼學士會照顧她的。”

    霍拉斯子爵在昏睡不醒的艾妮手上匆匆一吻,算作見麵的禮節。

    “啊?”米妮莎夫人突然叫出聲來,手帕也掉在地上。

    “老太婆,怎麽這樣沒規矩!”她丈夫大聲嗬斥道。夫人飛快地撿起手帕,退至一邊。

    眼睛仍然盯著艾妮滑落在肩頭的長發看,目光中寫滿疑惑。

    “不會呀。”瑞卡德聽見她輕聲叨念了一句。

    她究竟看出來什麽了,如此失態。瑞卡德記得米妮莎夫人來自薩克文思,而艾妮的母親康斯坦察公主也來自薩克文思,這裏麵會有什麽問題。

    小小的城堡裏人聲喧囂。午餐的時候,老子爵破天荒地準備了七道大餐,最先上來的是一道雞茸蘑菇濃湯,然後是烤至焦黃的蔥香麵包配上在周圍森林裏采來的新鮮蕨菜。隨後仆人們抬上來一架火盆,放在大廳中央。火苗燒旺後,兩個廚師拿來了燒烤用的鐵架子和鉄釺。

    “抬上來。”大胡子廚師領班衝著手下的小廝使了個眼色,一頭被剝了皮,填好香料的牛從邊門被推進來,兩個廚師一起動手,將牛搭上烤架。

    嗬!烤全牛,這可要花不少錢呐。老子爵這是怎麽了,被梅爾斯的那句話衝昏頭了嗎?瑞卡德看看自己周圍,其他人也大都是這樣的表情。

    “首相大人,請您嚐嚐我家廚子做的菜,不比王宮裏的禦廚差呦。”坐在主人席上的霍拉斯子爵探過頭來,手臂越過他左邊的米妮莎夫人。“來,幹一杯,這些菜可花了我好幾個月的領地稅款。現在,我窮得和那些臉朝泥土,背朝天的佃農沒什麽區別啦。”

    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瑞卡德酸溜溜地想,我已經讓卡特。內維爾給他撥了三塔托的金幣,他還想要多少?希望這老家夥不要獅子大開口。

    “大人。”老子爵一時間還沒完沒了了,“您知道這世上什麽東西的聲音最悅耳嗎?”他押了一口酒,點頭晃腦地叨念著,“錢,金幣,嶄新的漂亮的金子,這麽大。”他把手舉到眼睛前麵,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圈,“唉,總共有二百個這麽大的東西放在這張餐桌上被吃掉了,我得花多久才能把這個缺給補上。我領地上的,那都是些窮鬼,一個月也打不出幾個銅子兒來的窮鬼。”

    他當我是白癡!當著這麽多賓客的麵,用得著這麽明顯嗎?“先生,我馬上寫一紙文書,標明十塔托的金子,你把它交給財政司,讓他們把錢送來。”瑞卡德很想給這張皮厚的老臉一巴掌。

    “不,不,不,不要字條。”老子爵搖晃著一根手指頭,“大人,我更喜歡聽金幣落進錢袋裏清脆悅耳的聲響。”

    他要現錢,我的天哪!這頭老驢。現在這當口,我上哪兒去給他弄這麽多錢。

    “先生,您是害怕我這個禦前首相賴賬不成?”

    “哦,不,不是這個意思。您知道我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上一趟讚布拉城,老遠的路哩。萬一再遇到個什麽不太平的事,我人少地薄,又狹又偏,不是要我的命嘛。”老頭兒搖動著嘴唇,甩出一連串的話語。

    原來他是嫌自己的封地少了,想讓我再給他一些,這怎麽行!瑞卡德竭力掩飾自己厭惡的表情,舉起酒杯,“來,我們為子爵先生幹一杯,感謝他今天的盛情款待。”

    賓客紛紛起身舉杯,把霍拉斯子爵放在嘴邊的話給硬生生頂了下去。他滿臉堆笑,應接不暇。

    等待牛肉烤好還要一段時間,這當口上來了兩道熱菜,一道是香煎鱈魚,一道是蒜味豬排。一輪敬酒之後,霍拉斯子爵終於又撈到時間同瑞卡德談錢的事了。

    “首相大人。”瑞卡德聽見他的聲音就頭皮發麻,“今天如有怠慢之處,請您包涵,也請您的這些賓客包涵。”他又要說什麽難聽的話了,瑞卡德真希望自己現在是個聾子,“要知道眾口難調啊。上午剛剛進來的時候,艾米拉伯爵夫人特地讓她的侍女轉告我,最好用餐的時候能有歌手和樂師相伴,這樣才有氣氛。可是請歌手、樂師要花那麽多錢,而且時間也太緊了,到哪裏去找呢,就隻好委屈艾米拉伯爵夫人了。您看,這下伯爵夫人肯定不樂意,要記上我怠慢的一帳了。我們這兒緊靠科林城,我可不想讓鄰居間的關係弄得太緊張。”

    這女人該死!瑞卡德恨得牙癢癢,我真應該給她一腳,叫她滾迴科林城,拿她家的金子來喂飽這頭大象。

    “嗯——沒事的,這隻是件小事。”瑞卡德發現這餐桌成了痛苦的刑場,他期待著這晚宴早點結束。

    表層的牛肉已經烤熟,溢出馨香的氣味,一個廚子連忙割下那些滿是金黃油脂,還發出‘嗞嗞’響聲的牛肉,盛上盤子,端到主賓桌上,請子爵夫婦,瑞卡德公爵,卡特公爵先用。兩個小跟班飛快地轉動著烤架,讓割完第一層肉的牛在火盆上麵旋轉。很快,其他的賓客也吃上了噴香的烤牛肉。

    “我要嫩點的。”一個賓客叫道,廚師不等肉變色,就割下那塊還帶著血絲的部分遞給他。哄鬧聲,嬉笑聲,不絕於耳。幾個賓客開心地哼起小調來,充當了歌手的角色。

    “先生您看,我們都是有教養的紳士,淑女。不會為幾個歌手,樂師生您的氣的。伯納爵士不是充當了大家的歌手了嗎?”

    老子爵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哦,是的,是我考慮得太多了。謝謝首相大人的提醒。”

    晚宴一直延續到深夜,城堡外麵的營帳裏,騎手們圍成一團,坐在篝火邊,盡情地享受著美食。他們的菜肴要簡單得多,隻有一大鍋熱騰騰的雜什燉豬肉,伴著大桶的啤酒。傳出的歡笑聲遠遠比城堡大廳裏的多得多。

    艾妮的侍女拉亞匆匆穿過城堡,走進大廳,在瑞卡德耳邊低語幾句:“大人,殿下的情況很不好,希爾曼學士請您再想想辦法。”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侍女未作任何停留,旋即返迴。

    “我們未來王後的情況不好麽?”霍拉斯子爵關心地問道。

    “燒退不下來,再下去就危險了。”瑞卡德語調清淡地說。如果不是她異想天開地走這條路,也不會弄得如此糟糕,女人生來就是感性的動物,千萬不能由著她們的性子來。

    “我們還是去探望一下吧,畢竟她會成為我們的王後。”老子爵提議道,瑞卡德點點頭,心想,這老東西雖然吝嗇,卻還知道待客接物的規矩。他向坐在對麵的卡特公爵打了個招唿,起身朝著城堡的樓梯走。

    “夫人,替我招唿客人,我要去見見未來的王後啦。”霍拉斯子爵推開餐盤,在妻子麵頰上輕輕一吻。

    “甜心,你去吧。”

    喧鬧,人聲,統統丟在身後,拐過兩道彎以後,大廳裏那種震耳欲聾的吵鬧聲幾乎縮成了一隻蚊子的嗡叫,瑞卡德愜意地唿出一口氣。風從敞開的狹窗猛灌進來,剛才的那種叫人頭腦昏沉的悶熱被一掃而空。獨角獸是高貴的動物,不合適呆在豬圈裏。瑞卡德附思道。他把霍拉斯子爵的客廳比作豬圈,完全是有根有據的說法。這老子爵也不知為什麽,手下的男女仆從,廚子馬夫,個個醜陋無比,滿身汙垢,像極了圈裏的豬。相比之下,他們夫婦的醜陋倒被這群人遮去了不少。

    也許他本來就是打算這麽幹的。想到這裏,瑞卡德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來大人對今天的晚宴很是滿意啊,如果有機會,下次再來。”老子爵跟在瑞卡德後麵,落了一大截,剛剛才匆忙趕上來。

    他還真是皮厚,瑞卡德綻放的笑容當即就凝固住了,下次,下次他會把讚布拉城都吞下肚去。“好的,會的,有機會再說。”

    他看見霍拉斯子爵那張牙齒脫落的嘴巴似乎被隻看不見的手捶了一下,剛想張開又立馬閉上了。“我們還是去見殿下吧。”

    這座城堡雖然不大,但是走在裏麵卻有行至迷宮的感覺。小小的三層主堡總共有八九個拐角,城堡依山勢而建,好像一張折疊過的紙,圍攏成一個扭曲的四邊形,四邊形的一條邊鑲嵌在一千二百尺的石灰質山岩中。因此,城堡有一部分完全就是未經修飾的石壁。艾妮所居住的主人房在城堡的後側,要去那裏得從兩旁拐過去。城堡的中央空地上是一個很大的水池,霍拉斯子爵為了節省,根本未做任何修繕,那裏本來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下完雪後又下雨,泥濘得一塌糊塗。

    “先生,尊夫人今天見到未來的王後以後,恐怕有什麽話要和您說吧。”瑞卡德惦記著早上那次不同尋常的失態,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他清楚霍拉斯子爵很善於利用秘密做買賣,隻要你開出合理的價格。

    對方先是一愣,臉色明顯有些發白。看來這秘密還不小,老家夥有些害怕嘛。“沒……”他結巴地搪塞著,一看就是有問題,“沒事,怎麽會有事呢?隻是我夫人年紀大了,經不起久站,腿腳打顫而已。”

    “怎麽會沒事,先生?您當我看不出來。尊夫人可是薩克文思人,我們未來王後的母親則是薩克文思公主康斯坦察,難道這點您不知道?”

    瑞卡德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猶豫。看來這事很可能是個禍端。老家夥對於秘密通常會吊足別人的胃口再談價錢,不會這樣躲躲閃閃的。自己現在應該下一個叫他垂涎的價碼,這樣他就會鋌而走險。

    “先生,我知道你一直苦於自己的封地沒有良田。如果你能告訴我這個秘密,我可以把白水河與瓦倫河交叉口處的那片肥沃的灌溉田封給你,算作交換這個秘密的代價。要知道那片原屬於叛徒沃裏伯爵家族的領土可是有不少人惦記著的。”

    老頭兒的眼睛裏閃出貪婪的光,掩蓋了原本的恐懼。

    “跟我來,得找個沒人的地方。”他左右張望,確保絕對沒有人聽見。

    城堡的左側,長廊的盡頭,有一道小門,直通向一段深嵌於岩洞中的密道。密道可下至峽穀底部,那兒有一間觀察白水河水流的石屋,除非上遊大雨,洪水來臨,平時絕對沒有人進入。

    老頭兒在前麵帶路,領著瑞卡德走下一溜長長的黑暗的石梯,‘嘩嘩’的流水聲自靜謐中傳來。石屋就建在河穀懸崖的一塊突起岩石上,裏麵有一張守夜人睡的石床,上麵鋪的草早已潮濕黴變,散發出腐爛難聞的氣味。

    老子爵讓瑞卡德摘下手上的戒指交給他作為憑證才肯講出這個秘密。無奈,這位禦前首相隻得乖乖照辦。

    狡猾的老狐狸,我一樣能叫你一文都撈不著。“先生,您現在可以說了嗎?”

    “當然。”老子爵笑起來,嘴巴裏殘損的牙齒又黃又黑。

    “大人,我夫人在沒嫁給我之前,曾經做過康斯坦察公主的母親薩克文思的伯莎王後的侍女。她見過年幼的康斯坦察公主,公主有一頭栗色的柔亮卷發。眾所周知,康斯坦察公主所嫁的理查德公爵發紅如火,被人們叫做“赤炎”,他們怎麽會生出個黑頭發的女兒?而且,我沒有記錯的話,理查德公爵和康斯坦察公主的眼睛都是藍色的,我們這位艾格尼絲女公爵的眼睛是什麽顏色的呢?”

    “黑色。”

    無須多說,瑞卡德已經能明白這意思了。

    “顯而易見。”霍拉斯子爵聳聳肩膀,“再往下說很可能會被認為是叛逆。艾格尼絲就要成為王後了吧。”

    這樣的秘密猶如毒蛇之牙,不管是誰都得小心。

    “就讓它爛在肚子裏,以後不許再提。”瑞卡德低聲警告道。

    “當然。”老子爵露齒奸笑。

    “嫁她?”老子爵對瑞卡德的提議嗤之以鼻,“這爛(插話)貨這些年來早已聲名遠播,有哪家規矩人家的兒子會要她?您不知道,她不願意嫁給私生子,說那些不如她第一個丈夫的男人統統不嫁。要我說,還是帶她去見約德大人,用火燒死她或者用石頭砸死也可以。”

    吉德聽見父親提出的懲罰,哭得更厲害了。

    “婊子!別號了!”這迴是瑞卡德衝著她吼道,望見梅爾斯木魚般地杵在那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小子!你幹得好事!這迴看你怎麽收場。”

    “表哥,你是知道的,我絕不能娶她。”梅爾斯略帶哭腔地辯解道,“父親已經為我同卡特大人的二小姐伊塞拉訂了婚,如果因為這件醜事把婚事弄黃了,父親會殺了我的。”

    噢,現在想到你父親成軟蛋了,剛才騎這女人的時候不是無堅不摧,連門板都能撞破嗎?

    “而且,而且她是個寡婦,是個破過身子的女人!”

    男孩的這句話叫老頭立馬跳將起來,破口大罵。“小子,是你破壞了我女兒的貞操,這是我老頭子叫你的嗎?你難道不明白,這世上的馬隻有放在自己的棚裏才能免費騎。你現在如此羞辱我這張老臉,我還真要去問問你那個正人君子的父親,他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種來?”

    “表哥。”男孩跟著哭得眼淚漣漣,“我們上當了,這女人是自己光著身子爬上我的床的,用她那對大奶(插話)子使勁地蹭我。他們,他們早就串通好了誣賴我!”

    “閉嘴!你這沒腦子的白癡!”瑞卡德一個巴掌甩到他臉上。男孩的嘴唇被打破了,滲出絲絲鮮血,“你不脫褲子!還是她扒下來的不成?現在趕快道歉!”

    老頭兒被惹得怒不可遏,嚷嚷著要請諸神來才裁決,進行決鬥評斷。

    瑞卡德把梅爾斯扯到一邊,用盡辦法抹平老頭堵在心頭的氣。他想,豁出去了,不管這老家夥提什麽無理要求,都先答應下來再說。

    天已微微發亮,懸掛在西邊天空的幾顆星急切地掩去自己的光亮。深藍的天空略帶銀灰,好似廣袤的海洋。城堡裏還沒什麽動靜,外麵早已傳來熙攘的人聲。

    記住,有效的威脅比實際的打擊更有效。瑞卡德想起了父親說過的話。

    “先生,如果息事寧人,我就給你一些嫁妝算作補償,幫你嫁女兒。吉德這麽漂亮,應該會有些小家族答應的。如果你堅持把事情鬧大,也行。約德大人可不隻會聽你一麵之詞,我會幫著梅爾斯作證,說你女兒是個收錢賣身的妓(插話)女,是你顧來訛詐我們的,你說約德會相信誰?我?還是你?就算退一步,他答應你進行比武裁斷,真神的眼睛可是能看穿一切鬼把戲的。子爵先生,不要妄稱神名,否則會引來懲罰。比武若輸,你除了汙名和恥辱,什麽也得不到。約德大人手下的武士是什麽樣的,你有幾分勝算,我不說你也很清楚。”

    老頭兒的衝天怒火幾乎立刻就被澆滅,連個火星也看不見。這張臉就跟麵具似的,說換就換,兇惡的魔(插話)鬼立馬就變成了滿臉堆笑的小醜,連演喜劇的戲(插話)子都沒這麽快能入(插話)戲。

    “既然首(插話)相大人把話說到這個份(插話)上。我老頭再不給麵子,就是我的不對啦!”他收起佩(插話)劍,撚(插話)著嘴唇(插話)上為數(插話)不多的幾根胡(插話)須,眼珠轉了又轉,

    “不多要了,免得別人說我貪得無厭。就……就……就要瓦倫河姆蘭渡口和它兩岸半裏內的土地,那可都是些種不了莊稼的鹽堿地,不值錢的。

    我是覺得它(插話)靠(插話)近剛剛得(插話)到的那片灌(插話)溉田,比較方(插話)便,就不(插話)必(插話)勞煩首相大人再為我(插話)操(插話)心了。”

    瑞卡德發現自己的臉僵硬得連笑都不會了。這招真狠,老東西!你搶了連接阿拉爾東部與西部的交通要道,還說那不值錢?是啊,是啊,等這塊肥肉叼上嘴巴,自然不會再來麻煩我這個首相大人。

    “不行,先生。這渡口現在由國王陛下親自掌管,您該不會同國王陛下搶地皮吧?”

    “哦哦哦,原來是國王陛下捷足先登了啊。”老頭的笑容消失了一半,“首相大人,您該不會給我一紙空文吧?”他的手摸向口袋,手指攢動著似乎在撚一個東西。

    該死!著了這老頭的道了,真不該把戒指交給他,得想個法子要迴來。

    “先生,河渡口恐怕是沒法子了,國王陛下的東西任他是誰也要不到。不過您還可以從那些叛徒的封地裏選擇一些滿意的,比如前王後烏萊雅。辛提利家族的沒收土地,瓦倫河中遊緊靠著科林城的那片皇家沃土,最合適種植小麥了,每年都會有不下四十塔托金子的收益。”

    老子爵沉默了片刻,飛快地計算著兩者之間的利弊,末了,笑容重新爬上他的臉頰。“當然了,首相大人給的還能有假?聽說你們昂格裏安家族的廁所都帶金邊,出手真是闊綽。”

    “那就這樣,不過我希望待會兒簽署交接文書的時候換一個理由。今天的這件事實在是齷齪,上不了台麵的。”

    “這當然。”老子爵沒笑,可瑞卡德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心花怒放。吉德還在角落裏捂著她腫起來的臉抽泣。

    “還不快滾!難道叫女仆們都瞧見你這副狼狽的摸樣嗎?”老頭兒衝著女兒吼道。吉德攏起裙子,從門縫中鑽了出去,腳步聲漸去漸遠。

    “首相大人。”他轉過臉來,笑容立刻綻放,“什麽時候簽署文書?”

    他的目的達到了,還精明地確保能得到,免得夜長夢多。“你把戒指還給我的時候。”瑞卡德答道。

    “馬上,馬上!”

    從霍拉斯子爵書房裏出來的時候,瑞卡德臉色陰沉,梅爾斯已經穿好衣服站在狹窄的走廊裏,隻是臉上破損的地方沒法子穿衣服蓋上。

    “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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