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尹薩爾站在外牆大門下,注視眼前血腥的場麵,他穿著外掛軟銅的厚皮胸鎧,絲質頭巾下麵裹著一頂無沿的鐵盔。


    他怒視著陣亡士兵的屍體,手掌緊握著劍柄。派別人去戰鬥,這有違他衝動的天性。隻是,當他剛剛準備率領預備隊衝進堡壘時,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出了什麽事?”他問向奎斯。


    奎斯朝內堡的方向點點頭。“兄弟們一開大門,那幫兵站裏駐紮的銅甲軍就全都跑進了內堡,把自己關在那裏麵了。”


    部落裏的其他人把兩輛大車拖進了集結場,然後將它們翻了過來作為掩體,使自己免受內堡零星的箭失襲擊。其餘的人則開始搶掠堡壘的外圍建築。他們扛著一捆捆盔甲、一疊疊刀劍和盾牌、一桶桶啤酒——以及幾乎所有沒被釘住而能夠搬走的東西——走過奎斯和酋長身邊。馬廄裏傳來了一些響動,這說明有人在牽走那些兵站騎兵的坐騎。


    奎斯揉了揉下巴。


    以任何合理的標準來衡量,這次突襲都算得上是一次巨大的成功,也是對鑄造區鐵匠行會的一次羞辱性打擊。


    那個所謂的“神選者”想要探探他的勢力,而他也想試探一下鑄造區鐵匠行會的虛實,他想知道這個地方在未來為何會成為格拉茲特的催命符。因此,目前的結果令他不是很滿意。


    “以那個鐵匠行會的力量,再給他們發展個一千年的時間,恐怕也不夠商會開拓者戰團的一次空降突襲。或許,我還得再給他們添一把火才能逼出他們的一些底牌。”


    於是,他想要徹底解除守軍的武裝,把他們趕到野外,再將整座要塞付之一炬。


    “他們有發出任何信號嗎?”法尹薩爾搖了搖受傷的腦袋,紅寶石般的血滴撒在腳邊。


    “沒有。”奎斯迴答道。


    法尹薩爾歎了口氣。“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不管他們發沒發信號,天亮之前咱們至少要躲到幾公裏之外才行。”


    奎斯明白這個酋長的想法。


    遙想當年,當他第一次見到法尹薩爾時,那個年輕的土匪頭子麵對眼前的狀況很可能會選擇留下,然後和部下一起冒著全軍覆沒的風險孤注一擲地進攻內堡。


    然而今時不同我那個日,現年五十多歲的法尹薩爾已經富甲一方、權傾一時,而哈斯木部落則被視為這片熱沙中強大部族中的一員。盡管勇氣和雄心依然不減,但他現在可以失去的東西比起當年要多太多、太多。


    哪怕是一名酋長,可法尹薩爾·哈斯木一直堅持過著遊牧式的艱苦生活。雖然荒原部落民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享有其祖先愛塔天族一般的長壽,但是這個酋長確實已顯老態,他現在應該算是穩步進入生命的中間時段,他的胡子已經稍顯灰白,烏黑的頭發上也多出了一道道灰線,多年來在陽光和風沙下眯眼的習慣在他眼周留下了深深的皺紋,不過他依然身強體壯,腳步輕快。


    現在,擺在奎斯麵前的問題變得更加棘手。


    在攻城方麵,他們的可選方案並不多:他們不可能包圍內堡,然後指望守軍挨餓投降;若要強行進攻,內堡的唯一入口又是一扇加固過的閘門,他們需要付出許多條人命。


    現在,因為正在接受那個“冷原與廢土之神”的考驗,所以奎斯不能保證對方會不會正在關注自己。他必須盡量隱藏自身,麵對一個未知的疑似上古邪物之類的存在,他的這具神錘化身的實力其實並不占優。


    堡壘裏倒是有足夠的木材可用作攻城槌,但要強行破門進入的話,隻怕裏麵的士兵會困獸猶鬥。雖然那些部落民匪徒因其先祖是愛塔天族的緣故,無論是壽命還是力量都是物質位麵普通凡人的數倍,但是鑄造區鐵匠行會的精銳銅甲軍,也基本都是元素裔生物的後代,亦並非用手。


    奎斯心裏搖了搖頭。


    今晚,他已經讓突擊隊的六名士兵喪命了,更多的傷亡很可能會改變那個“考驗”的結果。


    他正要讓法尹薩爾去命令他的手下,讓他們加快搬運速度然後撤退,卻見那位壯實的酋長直起身子,用手指著內堡。“那是什麽?”


    奎斯扭頭瞥了一眼,發現內堡沉重的大門拉起了一道縫。一隻手從門下伸了出來,手裏高舉著一隻空劍鞘。他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他們想談判。”


    酋長和他一樣感到驚訝。“為什麽?”


    奎斯聳聳肩:“那得問他們。”


    “這肯定是個圈套。”法尹薩爾低吼著,“胡徒克根本不知守信為何物,各部落有目共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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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奎斯懶得與其爭辯,但他的好奇心還是被激起來了。“讓我去跟他們談談。”


    “你瘋了嗎?”法尹薩爾喊道,他吃驚地看向奎斯:“他們會把你射成刺蝟的!”


    奎斯笑了笑。“這我倒不擔心。他們弓箭手的準頭很差。還記得麽,我第一次救你的時候”


    法尹薩爾咕噥了一聲,然後臉上慢慢綻開了燦爛的笑容:“我記得,行吧,休·胡德。聽聽他們有什麽要說的。反正咱們也得等那幫小子清空了馬廄才能離開。”


    奎斯向酋長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大步走向翻倒的馬車。“談判!”他把臉上的麵罩扯下,對部落的人喊道,“讓城裏人的代表上前來吧。”


    奎斯從馬車的縫隙間穿過,堡壘裏沒有動靜。他走到掩體和要塞之間的空地,交叉雙臂站在中點。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中尉盔甲的士兵從門底下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走進集合場。


    從他臉上的表情看,這個士兵知道自己隨時都可能被射成篩子,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前進。


    “你們想怎樣,城裏人?”


    被稱為“胡徒克”的士兵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的大連長,可敬的納瑞什·安庫-阿甲想和你們談談條件。”


    奎斯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靜。聽對方那個大連長的名字,他應該是個火元素貴族後裔,因為“安庫-阿甲”是內層元素位麵一個火巨靈蘇丹的姓氏。不過,他以為自己是誰?“告訴你們的隊長。他沒資格談條件。他現在無路可走,投降才能保住性命。”


    中尉臉色慘白,使勁點了點頭。“納瑞什隊長很清楚這一點。”這名前來談判的代表迴答得很有技巧,“但他希望避免進一步的流血衝突。”


    “那麽請這位可敬的大連長投降吧!”


    “他會的,隻要你們保證他的人可以安全離開。”


    一時間,奎斯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的隊長真的想投降?他不怕鐵匠行會元老們的懲罰?”


    “如果他的條件能得到滿足的話,是的。他對此態度很堅決。”那名中尉肯定地迴答道。


    奎斯沒有立刻迴話。


    這時候投降意義何在?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想知道那位隊長到底在想什麽。他明明隻需要再等幾個小時援軍就會到來,為什麽要在這時放棄一座安全的庇護所呢?


    不過,這個中尉並好像並沒有說假話,【偵測謊言】法術並沒有顯示異常,這說明最起碼眼前這家夥覺得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很好,”奎斯對那人說,“告訴你們的大連長,他和其他人可以離開。把武器和盔甲留在內堡裏,然後出來吧。我以我的名譽擔保,他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中尉半信半疑地又看了奎斯一會兒,然後迅速低頭鞠了一躬,匆匆轉身就想跑迴內堡。


    就在這時,心血來潮的奎斯問了他一句:“小子,不,中尉,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阿蒙,我可以走了麽?”


    奎斯示意中尉可以迴去傳訊。而他則站在原地等著,幾分鍾後,要塞閘門開始“吱吱嘎嘎”地向上移動。當它完全打開後,第一批幸存者出現在了夜空下,身上隻穿著短上衣和馬褲。他們垂頭喪氣地從奎斯身邊魚貫而過,朝大門走去。


    接下來的幾分鍾裏,近四百五十名士兵走出了大門——數量足有哈斯木戰士的一倍還多。最後出來的是守軍大連長,一位高個子、黑頭發的尹夫利特貴族,他那張英俊的臉扭曲成一副苦相。他在奎斯麵前停了下來,把頭轉向這位荒原狼。


    “你就是首領?”


    奎斯搖了搖頭。“我侍奉戰狂匪幫的法尹薩爾·哈斯木,哈斯木部落的酋長。”


    “我的人不會受到傷害吧?”


    “我不是已經向你保證過了嗎?安庫-阿甲大連長。”


    這個尹夫利特都囔著,似乎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那麽,我想我得謝謝你了。”他勉強說道。


    他想離開,但奎斯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抬手碰了碰隊長的胳膊讓他等一下。


    “大連長,能迴答一個問題嗎?”


    安庫-阿甲轉過身。“怎麽?”


    “為什麽投降?”奎斯問道,“你肯定清楚,我們不可能強攻這座內堡,你們還有機會。”


    安庫-阿甲的表情變得苦澀起來。“當然,”他迴答,“但是,那不是重點。”


    接著,他又歎了口氣:“重點在於,這些守軍都是尹夫利特,他們每一個對我來說都很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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