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在半空吵鬧著,它們爭搶著從塔頂一個小窗戶裏往外扔出來的麵包屑。他們看著烏鴉,被它們的翅膀和喙嘴迷住,它們的舞蹈充滿著野性之美。


    “很有趣,不是嗎?”維克塞斯國王說,“那麽像我們,又那麽不同。這是它們的天性,埃斯特,這種混合著翅膀與羽毛的舞蹈隻不過是生存的本性。對它們來說,每天都是一場戰鬥;覓食就是從另一隻鳥嘴裏搶奪麵包,否則就會餓死。我們可以像救世主一樣喂養著它們,但在它們的世界裏沒有分享,為了一片麵包就會使自己的同類失明,不願戰鬥的就會餓死。”


    有時,塔普特南部疆國執政者的世界觀就如同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他沉迷於建設和經營國家的遊戲。他將其之為必須之惡。“這一切都是關於增長的秘密,人們最終會找到自己的歸屬。”


    “或是停下來,等死。”兩兄弟之中更為年輕的一個,反而有著更加悲觀的處世態度。


    雖然埃斯特對於自己的兄長萬分尊崇,但是他此刻實在時有些心不在焉,今天發生的一些事情著實有些令其心神不寧。


    “啊,不,那或許隻是偉大歌曲的序曲。”


    淩鴉塔下方,最饑餓的烏鴉飛了起來,光滑的黑色翅膀拍打著,嘴裏緊緊地叼著它的戰利品。其餘的烏鴉隻能自相殘殺,為了奪取最後一塊食物。


    “死亡是一種狂放的運動,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埃斯特。它既讓人畏懼,有時也會讓人舍得命去瘋狂追逐。”維克塞斯國王終結了這段對話,並且以一道命令作為結束:“讓廚子明天舀出兩倍的剩飯來,我喜歡烏鴉,它們應該在埃塞勒姆有個家。”


    “如您所願,國王陛下。”不知藏身在何處的近侍突然從陰影中走出來, 公斤地迴答道。


    有時候, 維克塞斯對黑暗的偏愛接近於虛無,就像今天。從氣氛過於熱烈的宴會大廳裏走出來,埃斯特發現自己的兄長孤獨地站在淩鴉塔的頂上守夜。他對獨處的追求並不少見,日落時分, 他常常會來到城堡的最高處, 看著城堡在他腳下展開。風扯著他的鬥篷,拍打著他的臉。


    而當埃斯特前來陪伴他的時候, 這位國王很快就結束了喂鳥的活動。他轉過身避開那些吵吵嚷嚷的鳥兒。他沿著狹窄的階梯慢慢地走著, 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駐足觀看窗外的景色。


    當維克塞斯國王離開塔頂, 拐入一堵門框呈鋸齒狀的大門時, 埃斯特一步一步地跟了過來.。他猶豫地站在維克塞斯後麵,國王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當然,也在對埃斯特講話。


    他聽著國王的言語, 雖然埃斯特才是那種廣義上的天才, 但是它以前就很難跟上自己兄長的思路:一首早已被遺忘的詩歌片段;哲學的元素;被故事包裹著的曆史, 聽起來就像珍貴的記憶;或者像今天一樣, 是一個重要的行動命令, 比如針對某個重要人物的死刑判決。


    “埃勒溫是我的眼中釘, 埃斯特。他把自己的血統重要性誇大了。我要好好照顧下他, 這位封地貴族一直在嘲弄我的慷慨與仁慈。埃斯特, 他把我當作傻瓜——這是不允許發生的——記住, 背叛者、間諜沒有任何可以被寬宥的可能性。我要艾拉維拉軍團的戰士去拜訪他,去拜訪他的那些肮髒盟友, 給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好的,兄長。”埃斯特點點頭, 拖著腳步往後退了一步,消失在了階梯之中。


    ……


    小艇在行政區的一個公共碼頭靠岸。


    當賈拉索走上了碼頭, 幾個槳手正在泊位上忙活纜繩活計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從碼頭邊租賃鎖鏈的棚子裏走了出來。


    “裏奧抗托·賈拉索先生, ”她的聲調平和愉快, “我知道您和您的朋友隨身攜帶武器。咱們都悠著點兒如何?”


    “尊敬的女士,您什麽意思?”


    “您手中的利器若是亂動,就會有箭矢穿透您的咽喉。告訴您的朋友,別讓他的武器離開衣服底下。咱們隨便散散步就好。”


    一名黑暗精靈雇傭兵的左手開始在外套底下移動。賈拉索用右手抓住他, 悄悄搖了搖頭。不遠處的街道上,有些人們正在四處穿行, 為工作或是愉悅奔忙, 其中有幾位正瞪著他們這一行人,還有幾位在小巷和陰影中悄然站立,身披既符合季節又便於隱藏幹活工具的厚重鬥篷,一動不動。


    “還有屋頂,”覺察到自己身邊那個雇傭兵身體僵硬了一下,賈拉索不由得有些想要發笑,他快掃視一眼街對麵三四層樓的建築頂上, 那裏還至少有兩個人影在緩緩走動, 步調與他們保持一致,他們手中端著便於狙殺器具。


    弩弓。


    “您似乎把我們置於了不利地位, 尊敬的女士。”賈拉索利索地摘下自己的皮手套,並且將其塞進外套口袋,亮出手掌給她看, “我們為何擁有這份榮幸,竟能引來您的注意?”


    “有人想和你談話。”


    “我不能確定,你是否隻是一個傳聲筒。”賈拉索用一種玩味的語氣問道,聲音平靜。


    那個女人笑了笑,什麽也沒說。過了片刻,她向前方打了個手勢:“下個路口,左轉,右手邊的第一棟建築。您會看到一扇敞開的大門。進去,別人怎麽說你們就怎麽做。”


    賈拉索問:“你是說讓我和我的保鏢分開?”


    那女人答:“不能同意更多了。”


    礙於“威脅”,賈拉索也隻能勉為其難地受其“脅迫”,獨自一個人從公共碼頭走上談判的道路。那女人說得沒錯,下一個十字路口, 敞開的大門正在等著他,黃色光線從方塊狀的窗戶露出, 在地麵上投射出了同樣的形狀,隻是色澤較暗。女人先走進房門,賈拉索跟著她。他感覺到四周至少有四五名潛行者,這還不算屋頂上隱蔽的狙擊手。


    這地方看似是個商鋪,棄用多時,但維護良好。房間中另有六名男女,他們身穿鑲金屬碎片的皮革緊身上衣,靠在牆上。四個人手持上了膛的十字弓。若是一個正常人,腦袋裏之前還在轉什麽抵抗的念頭,見狀也隻好打消得一幹二淨——賭運氣的話,這賠率高得離譜。


    一名持弓的男人靜靜掩上房門,領賈拉索進屋的女人轉過身。她的外套前襟散開,洛克發現她的外袍下麵鼓鼓囊囊的,也許裏麵暗藏了鎖子甲也說不定。女人伸出雙手。


    “武器,”她的聲調很客氣,但又很堅決,“放聰明點,比如學會入鄉隨俗。別犯傻,賈拉索先生,如果我們不想留你的活口,你現在隻怕已經被釘在牆上了。我們會保管好你的財產的。”


    “那恐怕不行……”賈拉索迴答道。


    就在那個女人發出嗤笑、想要再說些什麽的同時,房間裏的掛燈突然被一把飛刀擊破,這間商鋪瞬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屬於黑暗精靈的獵殺時刻開始了。


    那個女人手上多出了一對長匕首,猝然的黑暗使得她的眼睛無法適應。因此,她隻得雙手將武器揮舞得猶如風車一般,以期望能夠傷害到那有可能欺近自己身邊、對自己造成傷害的敵人。


    然而,她的武器卻隻能斬破空氣,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收獲——還白白浪費了許多力氣。


    等到商鋪裏麵再次出現亮光,則是一團妖異的紫色火焰在那個女人身上出現所致。她吃驚得胡亂拍打想要熄滅這火焰,可最終發現那也是徒勞的,不過這種火焰倒也沒有帶來灼燒的痛楚。


    “放心,那隻是妖火,照明用的。”


    一個聲音驀地在其背後響起,那女人連忙彎腰想要就地一滾,然而兩把細長的劍刃卻間不容發地穿透了她的兩條小臂,令其動彈不得。


    “這才是要命的玩意兒,”賈拉索說:“血光和竊命,會讓你流血不止以及被汲取生命力,它們都是昂貴的附魔武器。我可以打包票,以你們展示出來的專業素養以及道德操守,這兩件武器我肯定不會交給你們保管。更不用說,以‘武器’這種不嚴謹的詞匯來形容,非得把我身上其它一些老值錢的小玩意兒都扒光才能符合你的要求。”


    短短十幾次唿吸的工夫,除了這個女人之外,原本在周圍設伏的十二個人全都被一字排開“鋪”在了店鋪一麵牆壁下麵。毫無例外,他們身上都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隻是臉色鐵青、嘴角向外流出許多白色的唾沫。


    “你把我的人都殺了?就在剛剛?”那女人問。


    “當然不是,”賈拉索迴答,他現在已經掌握了主動權,自然要開始套話模式,“我的保鏢都是萬中無一的好手,而在晚上、在黑暗之中,他們更是如魚得水。你的那些人手都是他們解決掉的。不過,我還是要強調一點,如果你的主子能不生起黑吃黑的念頭,這些人其實是可以活著的。”


    “古斯塔夫大佬不會放過你的!”那女人厲聲罵道:“他會把你的狗屁扒下來,然後……”


    賈拉索已經聽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於是隨手就卸下了那女人的下巴,令其無法再言語,“恕我不能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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