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仿佛看不到盡頭。已經斷水兩天的麥西烏斯家族大宅,雖然還有一個蓄水池的清水可供人飲用,但是所有人的心情也都不由得變得十分焦慮。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嘀咕著這樣被圍困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二十七號和三十四號給出的答複很準確:多則十天,少則五日,隻要等到維克塞斯國王陛下的大軍平推到瓦林斯堡,那麽整個事情就能迅速撥亂反正,他們也能夠從被圍困狀態中解脫出來。


    被兩名艾拉維拉新近拉攏的城市戍衛隊軍官,以及由後者帶領的少量大頭兵,還算是比較好糊弄的。他們既對指揮官的武力比較敬重,同時也為麥西烏斯家族大宅的堅固程度有信心。


    而對此報以悲觀態度的,則是那些各行會的代表。在水門行會聯合公所被第一軍團的士兵占領之後,這些人在保鏢和家族護衛的帶領下衝出重圍,最後隻能聽從承諾托庇他們的兩名艾拉維拉調遣,乖乖帶人協防麥西烏斯大宅。


    行會代表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們一門心思跟著二十七號和三十四號,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是沒有人想過向侵略者投降,可是那些軟槭人和約姆斯人壓根就沒有接受投降的意思,他們甚至主動揀著家資豐厚的商賈誅殺。


    做到這份上,那些行會代表就算再怎麽軟骨頭,可是心裏也都跟明鏡似的:那些軟槭人和約姆斯人是看上了他們的財富,是要一次性把他們的骨髓都壓榨出來,根本沒有放他們當韭菜的意願。


    每每想到這些,想到自己保險櫃裏白晃晃的銀方幣被那些人奪走,這些商人心裏就像是被人攥緊似地難受。因此,他們忍不住把怒火發泄到那位老麥西烏斯郡長的家人身上——正是因為施拉迪格的“背叛”,才使得這些行會商人遭受到損失——謾罵升級為暴力,而暴力也漸漸升級為暴行。


    而且,這種升級的速度相當之快。


    在被圍第三日,三十四號當眾親手舉起磨盤,碾碎了三名企圖強*奸老麥西烏斯郡長一位未出嫁貴女的行會保鏢的第五肢,然後又將那三個人的頭顱斬下,強迫所有行會保鏢逐一傳閱。


    可即便如此,那位也挽救不了那位因為擔心受辱而自戕貴女的性命。三十四號之所以使出如此酷烈的手段,並非是因為榮譽感,艾拉維拉的榮譽僅僅是向維克塞斯國王效忠而已。他這麽做的目的隻有兩點:第一,消弭任何可以引起混亂的苗頭;第二,哪怕麥西烏斯的長子施拉迪格背叛了瓦林斯堡,可是麥西烏斯的家族仍舊是領主階層,隻有維克塞斯國王才有資格對其進行懲罰。


    若是放任幾個行會保鏢的行徑,哪怕他們也都是圍困戰中寶貴的守衛力量,可是從長遠上看這無疑是在挖疆國統治的牆角。當這個大宅之中的人活著從圍困之中被解救出來,那麽這種“下克上”的事情有可能就會被流傳出去,那幾個作亂保鏢的行為就會成為一種極其糟糕的“示範案例”。


    所以,三十四號才會如此冷酷地處死了他們。不過,解決了這個隱患,並沒有讓三十四號的心情變得有多麽良好。當和自己的搭檔二十七號例行磋商的時候,他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士氣糟糕透了。或許我們還能堅持下去,習慣於聽從命令的戍衛隊士兵也能堅持。可是各個行會的那些武裝人員,他們打打順風仗還行,被圍困三天就已經讓他們的神經瀕臨崩潰……”


    於是,才有了今夜三十四號帶著十幾個用重金賞賜提升了士氣的行會保鏢,翻出牆頭借著夜色掩映襲殺向正在挖掘“z”字型塹壕的、施拉迪格麾下工兵的行動。


    二十七號並沒有反對三十四號的計劃,哪怕這樣的行動其實並不應該由唯二兩名指揮者親自帶領。可是,一來,她很相信自己搭檔的實力;二來,這樣的順風仗的確可以提振士氣;三來,延緩塹壕包圍大宅的速度,克製住敵人將己方釘死在圍牆上的戰術意圖,也的確相當重要。


    為了圍困大宅,施拉迪格命人齊頭並進挖掘了五道帶有胸牆的塹壕,如果任由它們通到大宅牆邊,那麽進攻方的人馬就可以在得到保護的情況下,將大量人力較為安全地輸送到牆邊。


    三十四號帶的人手不多,不可能迴填塹壕,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殺死寶貴的工兵。他和二十七號都很清楚,維克塞斯國王的軍隊已經快要兵臨城下。軟槭人和約姆斯人,肯定已經把大量工兵調派到更加關鍵的城防修建崗位上,留給施拉迪格攻擊大宅的專業工兵殺一個就少一個。


    而且,他們作出如此推斷還有另外一條佐證:已經圍困了三日,施拉迪格除了用少量輕型火炮轟擊大宅的牆壁之外,並沒有架設起投石機、搬來重炮直接猛轟強攻。這說明,對方手裏的火炮資源其實也並不多,它們都被調集到更加要緊的地方。以此類推,施拉迪格手下的工兵其實也很緊缺。


    當三十四號帶著人摸進第一座塹壕裏的時候,見到的剛剛換班的一組工兵,也驗證了他們之前的猜測。挖掘塹壕所需的工兵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是現在換班之後一個班組的人手隻有四個人。即便考慮到這是輪班製,將其數量翻倍也不過是八個人而已。挖掘五條塹壕,施拉迪格隻能動用四十個人,這足以說明他手下的專業技術兵種有多麽緊缺。


    “殺了這四十個人,那家夥再想要保持挖掘進度,要麽就得繼續申請額外工兵,要麽就隻能讓手下的普通士兵充當工兵。普通士兵沒有受過訓練,不懂得如何在土工作業的時候如何更好保護自己,施拉迪格那家夥之前多半是為了樹立威信,不願意多死人才沒有讓其上工充數。今夜過後……”


    手起刀落,須臾之間,三十四號就用兩把長匕首一鼓作氣抹了四個工兵的脖子。一邊殺戮,他還有餘力思忖戰術戰略。可是,他還是算漏了一點——那些跟著他來見識順風仗的行會保鏢,遠比其想象中還要拉垮。本來,三十四號已經讓所有人咬著木棍,以防發出聲音引起進攻方的注意。


    可是,當其利索幹掉四名工兵之後,那十幾個行會保鏢之中竟然有人得意忘形!他們有人試圖從工兵身上摸些戰利品,有人幹脆把嘴裏的木棍吐了出來,發出了讓三十四號想要罵娘的聲音。


    “嘟~嘟、嘟……”


    一長兩短,意味著敵襲警報的哨聲,刹那間從一個施拉迪格安排作暗哨的軍士口中響起。他原本都沒注意到塹壕裏的動靜,可是剛剛那些行會保鏢嬉笑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夜晚的時候,軍隊之中為了防止營嘯發生,哪怕是進行作業的工兵也不允許嬉戲打鬧,隻能埋頭幹活或者休息。這突兀的嬉鬧聲,隻能說明那條塹壕裏進了“耗子”,那些工兵多半已經遇難了。


    “該死!”三十四號真想反手把帶著的那些蠢貨全部殺死,可是考慮到還需要讓這些人迴去散播樂觀情緒,他這才忍住沒動手。“別他麽磨蹭,去其它塹壕,盡量把裏麵的工兵都殺死!”


    計劃出現了變故,三十四號也隻能向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開口下令。沒有辦法一道道塹壕摸過去,隻能寄希望於哨聲剛響、工兵們還沒來得及撤退,盡量多殺一些再返迴大宅。


    隻可惜,他還是低估了那些行會保鏢的壞事能力,就在三十四號又已經獨自清理了三道塹壕裏還沒有來得及撤退的工兵之後,緊緊負責清理一道塹壕的那些行會保鏢居然哭爹喊娘地跑向大宅。


    原來,見三十四號行雲流水般進行殺戮,這幫人也都升起了“我也可以”的心思。他們下到那條被劃歸給他們的塹壕裏,眼見工兵小隊順著塹壕快速後撤,居然仗著人數多就往前猛追了過去。


    在哨聲響起之後,一直都和衣而臥的施拉迪格則已經來到了“前線”,這個年輕的軍事貴族沒有過多言語,深吸一口氣,奪過一名軍士的弓箭,又從其箭筒裏拔出一支尖頭箭,搭在弓上。


    他沉下肩膀、伸直左臂、半旋肘部,把重心放在左腿同時探出上半身,以一種略顯別扭的姿勢拉開弓弦,一直拉至耳畔。為了拉開這支一百四十磅的硬弓,施拉迪格的雙臂、後背、腰腹沒有一處不在發力。他的背肌高高隆起,腰腹緊緊繃著,兩臂血管暴脹,持弓的左手更是已經慘紅。


    從小良好的飲食,讓施拉迪格沒有這個時代許多人都患有的夜盲症。借著匆匆點燃的照亮火把,他看清了正在追擊工兵小隊的那夥行會保鏢。彎弓如滿月,箭去如流星。伴隨著“咻”的弓弦震動響聲,專門為破甲設計的尖頭箭矢左右小幅擺動著,飆射向追得最靠前的一個行會保鏢。


    為了不發出過多聲響,這些跟著三十四號搞夜襲的行會保鏢,身上都沒有穿戴甲胄。破甲尖頭箭矢根本沒有受到任何阻礙,洞穿了一個人的胸口之後,甚至還連帶紮中另外一個人的小腹。


    而這,正是令這些行會保鏢瞬間崩潰的原因。他們拚命跑向大宅方向,隻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幾條腿。反觀施拉迪格一方,因為指揮官臨陣斃敵,所以其它人也都受到了激勵。拿著燧發火槍的士兵也趕了過來,瞄準了那些潰散的行會保鏢就扣動了扳機。


    火槍“砰砰砰”地響著,鉛製彈丸飛射過五六十碼的距離雖然準確性的確大大降低,但是架不住開槍的人很多。那些行會保鏢一個個被槍子點名,跑著跑著就會有一個人仆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而這一幕,恰好也落在了因為聽到槍聲而爬到大宅圍牆上的諸多守軍眼中。


    “軍心可用!”施拉迪格猛地驚醒。


    作為軍事貴族,即便並非什麽名將,可是從小耳濡目染也讓他擁有比尋常人靈敏得多的戰場直覺。在意識到對方士氣低迷之後,又看了看已經挖到距離牆邊不過二十多碼的塹壕,施拉迪格立刻招來了自己的傳令兵。“讓五個攻擊隊下塹壕,今夜,爾等隨我一齊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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