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島行省,主島城。


    在這樣一個人人都會劃船蕩槳的城市裏,登船——從陸地向海洋的跨越——完全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如同抬腳跨過自家門檻那般輕鬆。


    擺渡橫跨運河;操弄雙排小舟劃向主島附近的各個小島;在詭異的瀉湖中乘夜色漂流;全副武裝的艦隊在喧天號角聲中開赴戰場;按照季節駛向拜特城的金角灣或其它飛地的大型槳帆商船隊……


    這些,都是屬於群島行省城市民的深刻且周而複始的體驗,是他們每天的生活。


    、冒險、利益、榮譽,這些是群島人的生活指南。


    航海是他們賴以為生的資本。


    近一千年裏,他們沒有別的生活方式。


    大海保護他們,為他們提供機遇,決定他們的命運;而隱蔽的水道和艱險的灘塗則是天然的屏障,因此這座城市一直都很安全,沒有入侵者能夠進入這個地方。


    就連紮甘帕夏(後來被分封為“赫迪夫”,但是群島人還是喜歡用原先的“帕夏”稱號來稱唿這位世襲在此地的高貴家族)和“哈利勒家的崽子們”持續數十年的戰爭期間,群島行省主島城都沒有被敵人接近過,那些連帆纜都數不清楚的蹩腳水手,可找不到通往主島的安全水路。


    當然,最近幾十年裏,主島城也發生了一些改變。它漸漸從盛產海盜和商人的島嶼城市,向一個商業轉運中心演變。


    它開始為裝載著來自美帝奇帝國各個港口、各個海外飛地,遙遠出雲城貨物的航船,時常提供遮風擋雨的海岸港口。


    木材、棉花、金屬、武器、種子、香料都經過這些海岸港口往來運送,各種故事、發明以及思想也在往返航行中得到傳播。


    “真是令人驚訝!”曾有一位造訪過主島城學者說過,“這個地方孤懸海外,可是明明隻在美帝奇南部才產出的胡椒、丁香、甘鬆、黑油、粉色岩鹽……這些商品在這裏居然都有大量存貨。”


    為了營造更好的商業轉運中心,群島行省在附屬的許多島嶼上都建立起了新的城市。


    一座座新城從水中拔地而起,像用魔法從沼澤中變出來的一樣,建立在深陷爛泥的橡木樁構成的地基之上,看起來岌岌可危,可實際上卻是穩如老苟。


    作為群島行省的首府,主島城亦不例外:在原先的老城基礎上,主島上亦建起幾座新城。


    這些城市在大海的變幻無常麵前顯得十分脆弱。


    隻不過,這些城市除了鯔魚、鰻魚和海邊的鹽場之外,它們什麽都不生產。


    沒有小麥和木材,肉類也很稀少,均要依靠老城區的支援以及從其它地方進口。若是發生饑荒,這座城市將極其脆弱;它僅有的作用便是航海和轉運貨物,所以船隻的質量極為重要。


    在主島城的新城區,占地規模最大的就是紮甘家族督辦的一座造船廠。許許多多無法或因體弱、或因沒有門路搭船出海的群島人,都隻能來到這家工廠中做工謀生。除此之外,這座工廠還網羅了灰燼世界各地的工匠。甚至據傳言,這廠裏還有一些異位麵來的打工客。


    ……


    “焦油塊五桶,全是造船廠采購的尖貨,”造船廠後邊的一個小巷子裏,一名船工打扮的人拉著輛載有五個大木桶的平板車,正在和一個客戶進行著交易,“作價最低也得二十枚銀凱特。”


    和他交易的那人,頭頂剃成光瓢,身高超過六腕尺,兩鬢布滿絡腮胡子,臉上有著常年被遭海風侵蝕而變得深邃的皺紋,身上穿著一件無袖的鯊魚皮甲裏麵套著亞麻的襯衣襯褲,腳踩海豹皮靴。


    幾乎不用多想,這副扮相在行家人眼裏一看,就是個在海上用刀子討生活的主兒——也即是俗稱的“海盜”——納門扮演海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絕不會露馬腳。


    “不能便宜點?”納門還價道。


    即便對方說了“最低二十枚銀凱特”,可若是他真不還價,那才是露怯的表現。畢竟,做慣了無本買賣的人買東西時不還價,這事說出去有人能信麽?


    那個賣他尖貨的人斜乜了納門一眼,“兄弟,我看你也是個明白人,群島造船廠裏的備用物資可都是一等一的貨色。就這五桶焦油塊,你買迴去化開,用來給一艘三桅帆船塗抹一次都夠了。二十枚銀凱特而已,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你絕對能落實惠。”


    “買下來吧。給他留下金貨,看看能不能抓住個‘老鼠’洞……”一個聲音在納門心底響起,不是旁人,正是在群島行省主島外海潛伏的奎斯,向他發來信息。


    已經向商會高層說明自己將進行第一波襲擊,青年藍龍自然會有所行動。


    當然,他不是要把群島行省搞得陸沉下去,而是要為接下來很快就要占據此地的永序之鱗商會,解決一些隱藏在暗處的麻煩——那些躲在群島行省的卓爾精靈,若是任其在此地盤踞,日後肯定會招來更大的禍患。


    因此,奎斯的第一波攻擊就是針對那些“地老鼠”,青年藍龍要往其洞內灌水。而想要準確灌水而不是淹了整個群島行省,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找到“老鼠洞”在哪裏。


    所以,他才會派出永序之鱗商會之中最會扮演海盜的間諜,來主島新城的造船廠釣魚:那些卓爾精靈的勢力已經滲透進了這項產業。


    雖然在明麵上,由於紮甘家族安排了許多負責管賬的專業人士,他們無法大規模侵吞造船廠的利益,但是在扶持一些渠道來倒賣造船廠物資來賺差價卻很容易。


    而且,奎斯還知道,那些卓爾精靈現在出現了黃金短缺——灰燼世界的黃金儲量不高,絕大部分都被奪取大維術爾財富的永序之鱗商會控製在手中;從其它位麵流入進來的黃金,亦是如此。


    卓爾精靈一族的許多法術奇物和武器防具,都是用精金製成的。它們日常的修補、製造也都需要精金這種魔法金屬。而想要製造精金,則必須要有黃金這種原材料。


    之前,那些卓爾精靈就曾在斯帕特城搞鬼,想要收購一批黃金,可是最終卻被永序之鱗商會截胡充公。因此,他們的黃金短缺情況,現在變得愈發嚴重。


    而正是基於這一點,奎斯才要用黃金來進行“釣魚執法”,找出老鼠洞的隱藏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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