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能夠輕易地轉變為仇恨,這是一種天生的、本能的自我保護反應。


    被鹽湖之中怪物襲擊之後,所有幸存的製鹽工人麽都自發地行動起來,跟隨著軍隊向殺害自己家人和朋友的“兇手”們發起了複仇。


    由於有著施法者坐鎮,荼卡一方的進攻一度非常順利。


    除卻出於情感因素而隻能讓位給城市守衛們處理的水生活屍,像蔓生怪物和魚魔怪之類的“雜兵”,精壯的製鹽工人們組成的“民兵”就能料理。


    他們利用手中的自製長矛、從鐵匠鋪買來的刀劍,再輔之以點燃的黑油和燒紅的煤塊,往往十數人聚在一起就能給怪物帶來致命的傷害。


    當然,怪物們也並非毫無還手之力——有不少貿然脫離隊伍的民兵遭到了怪物們的伏擊,事實上無論是蔓生怪還是魚魔怪,對於普通人類來說其實都過於危險。


    長著類似闊嘴魚一樣頭顱和虯結肌肉的魚魔怪行動十分敏捷,如果沒有用長杆武器抵禦住它們的突襲被其衝入隊列之中,耙抓和啃咬都能造成大量人員損傷。


    而被稱為“蹣跚者”的蔓生怪雖然行動不如魚魔怪迅速,但是一旦被精於偽裝的它們接近,對手馬上就會遭到粗糲藤蔓的猛烈抽擊。


    更糟糕的則是被它們身上的藤蔓捆住,雖然蔓生怪看起來像是成堆的腐爛蔬菜,但實際上它們是智慧的食肉植物——在捆住並勒緊獵物的同時,蔓藤上的尖刺會將消化酶注入其身體。


    唯一能夠有效傷害到它們的就是火焰,可是即便是將蔓生怪長在頭部的大腦和感受器官都燒死,藏在其厚重身軀內部的主莖其實還能夠誕生出新的蔓生怪。


    好在人類懂得吸取教訓,在麵對共同的敵人時也能夠高效地共享經驗:由製鹽廠工人組成的民兵們逐漸拋棄了刀劍,開始懂得使用長矛來共同禦敵;身體強壯者人專門背負煤炭、黑油,擅長拋擲者則專門投擲滿蘸黑油的煤炭,以及點燃的短火炬。


    荼卡城的執政官的府邸之中,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的埃米爾拾級而下,在家族供奉法師的陪同下走入了埋葬祖先的地下陵寢。陵寢的入口由埃米爾幾個已經成年的兒子持劍護衛,更多的家族武士則護衛著整座府邸。


    “我準備好了,大師。”看著另外兩位埃米爾——自己父祖的石製棺槨,老埃米爾用堅定的語氣向家族供奉法師開口說道:“讓我來看看戰局的走勢。”


    牆壁上的燭火冒著煙氣,潮濕的空氣讓焚香的味道比平時更為濃重,陵寢之內的光線也比他記憶之中更加昏暗。


    聽到家主的要求,年邁的法師點了點頭,從袖袍之中取出了幾顆被打磨成六麵體形狀的粉色鹽晶,並且將它們擲入了麵前盛滿清水的銅盆之中。


    老埃米爾除去了自己的上衣,將手掌浸入銅盆,掬起一捧微鹹的清水來擦拭自己的麵龐和胸膛。法師念誦起咒語,並且開始環繞跪伏於地麵的執政官順時針走動,不時地還會將一些帶有顏色的香料灑向他的身體。


    法術產生了效果,借由塗抹融入帶有符文粉色鹽晶的清水,荼卡城執政官進入了一種靈視狀態——這是一種特殊的預言係法術,可以讓受術者感受到未來的某一個片段。


    老埃米爾的眼睛開始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唿吸的氣體則變為淡粉色的煙霧。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從一團粘稠的液體之中擠出,略微遲疑到底迴頭“望”去,則不由得大驚失色。


    在他的靈視視覺裏,一塊塊好像果凍一樣的鹹水膠體怪物整整齊齊地碼放到了一起,它們緊密地貼在一座高大的環形建築物牆上——那是大競技場!


    他馬上意識到什麽,本能地想要讓發出和供奉法師約定好的信號,好讓其將自己拉迴現實。可是就在這時,一段呢喃的低語聲傳入了老埃米爾的耳朵裏:


    “我不指望你能真正懂得那可以流入血管的液體,會帶有怎樣令人心蕩神馳、意誌迷離的魔力。但我可以教會你如何迷惑人的心智、囚禁人的感官,亦或是提升名譽,釀造榮譽,甚至是阻止死亡。”


    雖然在感受到陌生聲音中蘊藏的惡意,但老埃米爾還是想要趁著靈視狀態多了解一些,他用發顫的聲音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人?不不不,”那段聲音的主人,用一連串的否定打斷了老埃米爾的提問,“凡人,不要用你那可憐的見識來猜度吾的存在,吾輩比古老更加古老,甚至遠超所謂的諸神!”


    似乎是為了配合這番振聾發聵的咆哮,一團灰綠色的黏液雲團從大競技場中心翻湧著升起。即便是知道此時自己處於靈視狀態,老埃米爾已然看得心驚膽戰。


    巨大的黏液雲團裏伸出了四條觸須,剝開表層的黏液露出了裏麵藏著的怪魚。它長著粉紅色的腹部,橫列著一張大嘴,外加七對跳動著的藍黑色的、不停分泌著黏液的特殊器官——這是它的腮孔,可以用來唿吸、聞嗅、說話以及向周圍區域分泌包裹身體的黏液。


    在老埃米爾靈視視覺中出現的怪物,就是入侵荼卡城那些怪物的幕後掌控者,一條自太古遺留下來的底棲魔魚。


    在不進食的時候,底棲魔魚閉合起來的嘴巴就像是一道蒼白的褶皺,也像是這種怪物臉上露出的詭異笑容。


    “選擇服侍我,才能夠獲得我的知識和力量。”長在頭頂上三顆紅色卵狀物眼睛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底棲魔魚依靠鰓孔讓黏液震動,說出話聲:“反之,你和你的城市都會被毀滅。”


    果然如此,雖然還不知道這個怪物為何物,但是荼卡城執政官已經想好了對策。他一邊貌似恭敬地問道:“請問您是何種偉大存在?”,一邊暗暗地打出約定好的手勢,向靈視狀態之外的家族供奉法師請求援手。


    一直密切關注法術進展的家族供奉立刻予以迴應,反製靈視狀態的咒文自施法者口中迅速念出,一瓶特質的熏香也被馬上置於老埃米爾的鼻孔下方。


    瞬息之間,由法術構成的幻境開始破滅,老埃米爾旋轉著化作一道虛影,遁入了幻境之中的執政官府邸的祖先陵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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