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姆部落中心的金帳之內,剛剛宣誓就任尚不足月餘的新晉部落酋長就盤踞其中。


    或許是為了避免之前在此處發生過的慘劇重演,在門口處有兩個小隊的部落武士輪番守候於此。可是和之前能夠輕易叫出每個守衛名字、總愛和他們閑話家長裏短的哈吉爾酋長不同,這位精靈部落年輕的王者總是心事重重地坐在營帳最深處寶座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是難為這個可憐的哈克南了,剛剛才失去了跟他一起長大的兄弟,緊接著又失去了為其遮風擋雨的父親。”


    負責值守的武士隊長心裏不由得暗暗歎了一口氣,不過轉而他的思緒就被從天空盤旋降落的一隻鷹鷲所吸引。這種會飛扁毛畜生是沙漠之中常見的郵差,隻需要一些鮮肉就能讓其跨越數百裏將訊息傳遞到有需要的人手中。


    招唿著其他人繼續小心戒備,這名武士隊長將有著火漆密封的信筒從鷹鷲的腿上解下。在做這個動作的過程中,他一直很小心旁邊這隻大鳥,生怕其因為饑餓而把自己當作食物,突然啄向自己——之前有過幾次不那麽美好的迴憶,所以對於這種脾氣糟糕的郵差他並無太多好印象。


    檢視了一下信筒,確認火氣密封依舊完好,武士隊長就將飼喂鷹鷲的活計交給了其他武士,他轉身撩開金帳門前的氈布大步走進其中。新晉的年輕酋長坐在營帳最深處的寶座上,一隻手托著自己的額頭枕在身前的案幾之上。察覺到有人進入營帳的哈克南立刻支棱起身形,待看清來人的長相他才手從身側的彎刀把柄上放下。


    “大汗,有給您的飛鷹傳訊。”武士隊長顯然也看到了哈克南方才的動作,隻是其並為慌張仍舊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神情,雙手將信筒奉上。待得到自行退下的許可後,這位武士隊長才躬身退出了這個略顯憔悴酋長的金帳。


    哈克南拿起專門用來拆封火漆的小刀,仔細到將信筒邊緣的火漆剮蹭幹淨,輕輕一磕,將其內部裝填的信件傾倒在身前的案幾之上。


    “哈克南酋長親啟……”


    信件開頭的文字就讓這位年輕的酋長頗感不快,自認為繼承了前任塞勒姆部族領袖哈吉爾·奧圖權力的哈克南,自然而然地也繼承了那份成為所有沙漠精靈共主的野望。他依舊延續了部族內部之前將酋長誇大稱唿為可汗的習慣,可是沒想到,到頭來卻被一個來自大漠深處“惡棍之居所”——科普特的刺客行會傷害到了自尊。


    一封來信,兩條消息。一條是極為普通的好消息,另一條則是極為惡劣的壞消息。好消息是“體麵”裁縫鋪將伊壁鳩魯這個商會頭子成功格殺,其頭顱不日將被送抵塞勒姆部落的金帳汗庭;壞消息則是另一份暗殺委托出了問題,那個很有可能讓哈克南“不體麵”的布拉奇被絕對強力的人物救走,刺客行會將把預付的任務委托金和賠款,連同伊壁鳩魯的頭顱一並送迴。


    憤怒的年輕酋長將這封信高高拋起,拔出彎刀在信紙尚未落地之前就將其淩空斬成四塊——這是布拉奇交給他的戰技“十字斬”,隻不過這位被哈克南心心念念想要取其首級的武士在同樣的時間裏能將信紙斬成十六塊而已。


    “不要盲目憤怒,特別是當憤怒來源於恐懼這種情緒的時候。你要記住,恐懼是思維殺手,恐懼是帶來徹底毀滅的小小死神……”


    一股溫潤的話語,在年輕酋長的大腦中響起。雖然哈克南已經嚐試過數次摒除個聲音帶給自己的建議,可是最後都會這種被淳淳善誘般的聲音打敗,心悅誠服地遵從其指示行事。


    現在如是,將尖刀插入其父汗哈吉爾?奧圖心髒時如是,以弑君的罪名構陷自己師傅布拉奇時如是。


    雖然被這股聲音說服的次數已然太多太多,但是哈克南還是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時的情景。


    在被自己的師傅從那頭巨龍手中贖迴(他並不承認是敗給了一個逐利的商賈頭子),哈克南從小就養成的自尊承受了巨大打擊。


    作為一名失敗的酋長之子,迴到塞勒姆部落後他得到的鄙夷白眼要比其他人更多。雖然因為出身尊貴,他沒有承受鞭笞刑罰,可是這位貴胄還是被安排去做一些隻有低賤奴隸才會被迫去做的肮髒又危險的工作——他被哈吉爾汗親自指派去看顧“熾影獸”的繁衍。


    這位酋長之子、曾經塞勒姆部落最年輕的大武士,從那時開始每天都要和渾身上下不著片縷的奴隸們一起在熾影獸的生產之巢中勞作。


    他們需要將各種材料投放到用來供熾影獸幼生體生長發育的囊狀腔體之中,同時還要用棍棒教會剛剛破繭而出、尚未受到精靈大酋長所執掌群獸之心控製的幼獸以簡單的服從規則。


    那段日子是哈克南這輩子所經曆最艱辛的一段時光,甚至要比之前接受那位嚴厲至極師傅的訓練還要難熬百倍。


    除了每天都要忍受繁重的苦工勞作,他還要一邊唿吸著生產之巢內部那難以言明的惡臭空氣,一邊小心閃避以免被遭到“棍棒教育”幼獸體內那熾熱的高溫所灼傷。不止一次,他親眼目睹了從事和其同樣工作的奴隸在不小心之下陷入熾影幼獸的圍攻,最後隻落得變成人形焦炭的悲慘下場。


    這種痛苦折磨一直持續到某天,一頭剛剛破繭而出的熾影獸幼生體將其出生之前就銜在嘴中的一枚晶石交付給他為止。


    那頭幼獸比起它的同類要健壯上許多,但卻顯絲毫沒有其它初生幼獸那般瘋狂攻擊的暴力傾向。它隻是安靜地走到了哈克南的身邊,將嘴中閃爍著微弱光芒的晶石吐出後就默默轉身離開。


    當這位服勞役的酋長之子鬼使神差似地地撿拾起熾影幼獸吐出的晶體後,他並沒有如其想法之中存在的那樣被燙傷——他已經見識過許多犯過類似輕忽錯誤奴隸的遭遇。


    那枚晶體被攥在手心後,恰好貼合了他的抓握,一股令人感到舒服的微熱從手掌和晶體的結合部位蔓延至全身。就好像一種哈克南之前體驗過的名為蒸汽浴的奢侈享受,沙漠之中無比寶貴的水資源化為嫋嫋蒸汽的柔荑拂過全身。既舒緩了疲憊,又浸潤了心靈。


    也正是在那一刻,他的心防被這枚晶石之中所隱藏的古老意識所攻破。剛開始隻是一小段撩撥酋長之子心緒的碎語,哈克南並沒有意識到這是晶石在作祟,他隻覺得其是自己過於勞累而產生在心中的自言自語。


    可隨著這些言語逐漸變為建議,哈克南漸漸感覺出原來是自那日之後隨身攜帶的晶石之中有人在和自己對話——他很清楚憑借自己的智慧是無法想出如何脫離目前的窘迫境地的良方,是無法想出如何帶領士兵取得對撒閃部落以少勝多的妙計。


    “你是誰?為什麽藏在這裏?你想對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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