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有沒有上二老太爺褚昌迅的賊船,秀蓀是不得而知的,就算她直接問,舅舅八成會以為她中邪了。


    且秀蓀有種感覺,阮家與褚家小二房的關係,恐怕比老四房和小二房的聯係更加緊密。


    她本來以為老三房是小二房在財力上的堅實後盾,而如今看來,阮家無論在財力還是名望都是老三房不能比的,和實力雄厚的首富方家相比,又與褚家的關係更緊密,家主的唯一胞妹嫁給了褚家老四房的獨子。阮家和褚家要建立什麽合作關係也是必然。


    阮家在江南是個有些特殊的存在,讀書人家棄書從商本是一件十分難為情的事,可阮家那位先祖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士林之人若是不表示景仰就會顯得不夠有格調,使得阮家蒙受祖蔭,算得上儒商之名。這應該也是二老太爺傾向於選擇阮家的原因。


    舅舅是什麽時候投到二老太爺麾下的?


    “咚”,什麽聲音,悶悶的,把秀蓀嚇了一跳,睜眼一瞧,麵前碧綠的水麵圈圈漣漪,水榭另一邊,舅舅坐在小馬紮上,手裏握著把魚竿,笑著道,“小丫頭,舅舅在這兒下鉤,你在旁邊喂魚,這魚都吃了你的桂花糕,還能吃我的魚餌嗎?”


    咦?秀蓀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一把圈椅裏,隔著水榭的欄杆麵對著水麵,手裏的桂花糕已經碎掉一半,不少都掉進了池水裏,她這邊的水麵青影翻滾,烏泱泱都是大鯉魚,而舅舅那邊卻平靜得很,好幾條魚從魚鉤邊上淡定地遊過。


    是哦。這麽壞人好事,實在不地道。何況是她娘親哭著喊著要吃酸湯魚,舅舅才帶她到園子裏釣魚的。


    她笑嘻嘻收起了桂花糕,放在身旁花幾上的白瓷小碟裏,拍了拍滿是糕點渣渣的衣擺,對著隨侍在側的林姨娘笑了笑,“舅舅和林姨娘釣魚吧。秀蓀去給舅舅換熱茶來。順便去廚房看看奶酥卷烤好了沒,舅舅吃得美了,釣上來的魚也鮮美。”


    說完一溜煙兒就跑了。舅舅笑著無奈道。“慢點跑,這個鬼靈精。”吩咐阿紅趕緊跟上。


    阿紅是舅舅給秀蓀找來的丫鬟,其父曾是鏢局的總鏢頭,自小習武。後來父親去世,為了家人生計。阿紅去了鏢局跟著走鏢,這些日子沿海不太平,許多女眷出遠門總要雇兩個女鏢師隨著,就當買個放心。


    阿紅家裏還有年老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弟弟。走鏢在外不方便照顧,如今聽說褚家給的銀子多,又能將母親和弟弟一起接到浦口來。立刻就答應了。卻明說了不簽賣身契,隻做雇傭關係。阮氏也很爽快,直接給了阿紅護衛的月錢,另在附近的陪嫁莊子上安排了屋舍給阿紅的母親和弟弟,她母親可以在莊子上接點活計,弟弟也可以跟著莊子附近的老秀才讀書識字。阿紅再滿意不過。


    舅舅也道,阿紅的人品是他反複試過的,值得信任。


    秀蓀聽了這話就放心了大半,商人逐利,本就對人性的陰暗麵見識頗多,做生意的從來不會隨便看這人器宇軒昂就貿然信任,若是哪個掌櫃的看好手底下的小夥計想要委以重任,總要試探試探,例如故意在櫃台下麵不起眼的角落丟一角銀子,小夥計掃地的時候必然會發現,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看這小夥計是不是個實誠人。


    既然舅舅說反複試過,那麽阿紅肯經經過了多次類似的試探,可以放心使用了。


    第二天又到了去江浦老宅上學的日子,立冬之後,浦口下了場小雪,細細的,薄薄的一層,敷在濕漉漉的地麵上,就像抖落的桂花糕渣渣,轉眼就化。


    雖存不住雪,天氣還是寒冷起來,秀蓀幾姐妹都披上了灰鼠皮鬥篷,手籠裏揣著小手爐上了車。


    上次迴來之前,秀蓀將任媽媽留在江浦老宅了,方便照顧褚秀苡吃飯,是以這次車裏陪著秀蓀的是小喜鵲,阿紅坐在後麵一輛車裏。


    道旁的樹葉都掉光了,僅憑樹幹都不太容易分辨那些是什麽樹。


    秀芊靠在自己奶娘身上睡著了,像小豬似的發出微微的鼾聲。


    舅舅的車在前麵開道,後麵還跟著幾輛滿載年禮的馬車,平日裏隻有三輛馬車出行,這一下子陡然變成了十輛車,秀蓀看著那綿延的車隊,陡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前世跟著皇祖母出行也是隨著長長的車隊儀仗,隻不過少了時不時騎馬經過車窗的柯璁。


    這次秀蓀她們來江浦老宅,得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在門口迎接的是三老爺褚倫,是在家的子弟中,與舅舅同輩且年齡最長的,而且他是二老太爺褚昌迅的兒子。


    舅舅在門口就下車了,女眷們的馬車則由側門進入,直接到了垂花門。


    三太太身邊的管事媽媽特地來迎接林姨娘,秀蓀幾個就帶著林姨娘給各房老太太、太太行禮問安,從老二房院子裏出來,秀蓀姐妹與林姨娘在甬道岔口分別,姐妹們就去了閨學,林姨娘由三太太身邊的媽媽引著去了給舅舅準備的院落。


    後來秀蓀聽說,幾位老太爺,老爺都在家,在外院開了酒席給舅舅接風,百般疑惑幾位老太爺老爺真閑真湊巧,未免用力過猛,後來才想起來,她舅舅是同進士呢,比那幫爺們兒的大部分都厲害,受此禮遇也是應該。


    後來舅舅有沒有和二老太爺單獨煮酒品茗對弈長談就不得而知了。


    秀蓀幾姐妹踏進學堂的時候,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在了,還是如往常一般互相見禮問候,秀芊和秀芸則迅速黏在了一起,跑迴後排座位上講悄悄話去了。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秀蓀在自己那張桌案後落座之時,發現了不對勁,桌麵上擺著的一疊宣紙被動過了。


    這一點不難發現,因為最上麵一張皺巴巴的,掀開一看,底下的厚厚一疊都被剪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


    秀蓀不動聲色,餘光掃了一眼四周,有幾位同學目光躲閃,秀蔓則看著她挑釁地笑。


    秀蓀立刻明白怎麽迴事了,準是她暗中接濟褚秀苡的事被發現了,而且她成功引起了長房三小姐褚秀蔓的注意。


    這一疊剪碎的宣紙代表了褚秀蔓的憤怒和警告,算是小懲大誡,若是她繼續幫助褚秀苡,應該還會麵臨更嚴重的懲罰。


    秀蓀撇撇嘴,揚聲叫了小喜鵲進來,吩咐她迴去給她拿一疊新的宣紙,坐在她身邊的秀芷見了就道不用,將自己的宣紙分了一半給秀蓀。


    秀蓀欣然道謝,從始至終沒有抬眼去看偷偷注意她的同學,也沒有對上秀蔓挑釁的目光。


    在她看來,這根本就是打草驚蛇嘛,而且明確告訴她這條“蛇”,秀蓀呀,你要是不出殺招,你就要倒黴啦,加油呀,我看好你。


    好吧,我會努力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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