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傳說中的女鬼嗎?在我夢中出現過的穿白紗裙的女鬼嗎?她站在床邊幹麽?她在向惟肖下毒手嗎?為什麽背對著我?我的手在不停地顫抖,腳一步也移不動。屋裏昏暗的燈光讓我隻能看見她那頭披散的頭發和那件雪白的紗裙。她的動作停滯了下來,她在向身後緩緩轉身,慢慢的,她露出了白色的臉,然後是鼻子、眼睛、嘴、下巴,當她的側臉完全呈現給我的時候,我被震驚了!這張側臉是如此的熟悉,白皙俊俏卻沒有一絲表情,正是惟肖。

    我急忙避開她的視線,悄悄離開了房間,一路小跑來到戲台。

    戲唱了五六出了,眾賓客的興致也正在頭上,可就在此時,一個小丫頭急急忙忙從後麵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跟父親說:“老爺,剛才太太和我撞見那個鬼了,您趕緊迴去看看吧。”盡管她很想壓低聲音,但由於過分驚慌,根本無法控製情緒,致使旁邊幾位客人也聽到了,眾賓客頓時便鼓噪起來,亂作一團。父親向各位賓客解釋、致歉,總算穩定了局麵,不過他們還是相繼提出告辭。父親命我去看母親,他和大哥親自送客。我急忙趕到母親的臥室,此時她正閉著眼坐在床沿上撥著佛珠,嘴裏反複地嘟嚕著“阿彌陀佛”。

    待母親平靜下來,喝過一口茶,我才開口問她:“娘,現在心還慌嗎?”

    母親長出了一口氣道:“我算是遇上善鬼了,沒索了我這條老命去。”

    我接著問:“那個鬼是不是披散著頭發,穿著白紗裙,而且是個年輕女子?”

    母親說:“天色很暗我也看不太仔細,反正就跟你大嫂前些時日說的差不多。”

    我又問同樣看到那個鬼的小丫頭:“你們是從哪裏遇見鬼的?”

    小丫頭說:“太太說屋裏悶,我扶她打東院出來,就在從後院到前院的那條過道上撞見的。”

    我跟進又問:“它準備去哪?”

    小丫頭說:“看樣子要去前院,但繞了一圈又迴了後院。”

    我馬上又問:“你看清它的臉了嗎?”

    小丫頭很緊張,吞吞吐吐道:“沒……沒看見,它都用頭發擋住了。”

    我說:“不要怕,把你看到的真實情況說出來,如實問答。”

    小丫頭有些害怕,並不停地搖著頭。

    我有些著急,更是生氣,上去雙手攥住小丫頭的雙臂,使勁地搖晃她,讓她說出真相。可她始終堅持說沒看見,母親見我有些失控,便嗬斥我住手。

    “你這孩子,她若真看見了還能不說?那鬼貼地飄著走,比常人跑著都要快,何況當時神情慌張,看不清是自然的事。”母親的一番話安撫了我,也讓我對這件事越發感到迷惑,究竟是不是惟肖呢?如果是她,那她肯定不是個凡人,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

    這時,父親、大哥和大嫂也一並趕來,我把基本情況告訴了他們。父親眉頭緊鎖,大哥也若有所思,隻有大嫂略露得意之色,好像是在說:“讓你們不相信我,現在好了吧?全城人都知道了。”

    父親對我大哥說:“紹豐,明日你還有公事要辦,早些迴去休息吧,倘若有人問起此事,就說是仆人們看錯了,鬧了場誤會,說我改日再宴請他們。”

    大哥應了話,辭了母親和我,便與大嫂迴房去了。剛走出門不遠,就聽大嫂興奮地給大哥講她遇見鬼的事。

    父親又對我說:“你也趕緊迴去吧,看看惟肖那邊有沒有事,你母親這裏有我。”

    “好的。今天的事會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意?”

    “當然會有影響,不過事已至此,隻能想辦法把損失降到最低。這幾天你就盯在店裏,把店麵張羅精神點,千萬不能讓他人看出有什麽不正常,抓緊時間多談幾個客商,多讓些利。對待老主顧要親,對待新客人要誠,隻要客源不斷、生意不冷,那些傳言就會不攻自破。”

    “我知道該怎麽做。”

    我沒有馬上迴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他們相繼遇見鬼的地方。我一邊走一邊考慮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越想越感到奇怪,越想越不解,事出總要有因,可這一切究竟因為什麽呢?難道真如大嫂所言,隻是一個冤死的女鬼來這裏尋找那個要複仇的人嗎?如果不是,那又會是誰?惟肖?可她為何要這樣做呢?還有一件事我也很不明白,為什麽她有時會對我那麽好,與我談得那麽投機呢?

    就在這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突然有個黑色的身影從我側麵閃過,樹叢裏也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吱喳,吱喳……”一隻畫眉鳥的叫聲從一棵大槐樹後麵傳了出來。

    “畫眉?”我突然一蒙,可稍作思忖就把懸起的心徹底放進了肚子裏。“行了秋生,都什麽時候還有心思胡鬧。”

    “你別過來,還沒接上暗號呢。”秋生似乎是認真的。

    “吱喳吱喳……”我不耐煩地模仿道。這是我們小時候一塊玩時常用的暗號,是屬於我們倆的秘密。北方畫眉鳥很少,所以一聽到這冒牌的畫眉叫聲,便知道是他發出的。

    秋生這才笑著從樹後麵走出來。

    “別嬉皮笑臉的,大晚上你在這裏鬼鬼祟祟幹什麽?”我問他。“我還想問你呢,剛才我就看到一個人影在長廊裏,以為鬼特意變成你的模樣呢。”

    “我要是鬼就先把你吃了。到這來幹嘛?”

    “剛把一些桌椅木板什麽的收到庫房,我剛鎖好門過來。”

    “都檢查好了嗎?”

    “點了兩遍,一件不少。”

    “趕緊迴去歇著吧,明天早起把家裏的事趕緊交待一下,然後到店裏幫我張羅一下。”

    “又要辦什麽大買賣?”

    “去了就知道了。”

    “好,那你也休息吧,這幾天累壞了。”

    “我這就迴去,你先走吧。”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又想到了兒時我們嬉鬧的場景,也是在這大院子裏,一切都曆曆在目,恍如昨日。可當他的背影消失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倘若秋生是從庫房出來的話,應該是從長廊的西北角過來,而他卻出現在東南方向,他一定是在說謊。

    我迴到房間時,裏麵一片漆黑,一片寂靜,哪怕從針孔大的洞裏射出的光也能看得見,哪怕一根針掉到地上也能聽得見。我打開燈,發現惟肖還穿著那件白紗裙,麵朝裏側臥著。我看著她的後背,怎麽也無法將她與女鬼聯係到一起。我真的是累了,但心中總是繃著弦,讓我無法安枕。洗刷完畢,換下睡衣,剛躺倒床上就聽到院子裏有個女人在尖叫,大喊一聲“鬼啊”,接著是一串碗盤摔碎的聲響。

    此時,我將側臥的惟肖扭正過來,雙手緊緊按住她的雙臂,狠狠地瞪著她。她用力掙脫著,大喊:“你放開我!”

    “我問你,你為什麽穿著白紗裙?”

    “白紗裙怎麽了?這是我最喜歡的睡裙。”

    “我怎麽沒見你穿過?”

    “我過去常穿,隻不過當時我們還不認識,小紅來時特地給我帶來的。你鬆開,我的胳膊要斷了!”

    我慢慢鬆開了雙手,渾身沒有了一點氣力,腦袋裏更是空空如也,說了句對不起便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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