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的時候,葉長安猛地醒來,近來她時常會忽然醒來,然後就很難再入睡,每次都會稍有不安,好似噩夢驚醒一樣。


    不知是不是因為秦將軍不在,她總是難以安穩,有時是因為想他,有時是因為娃娃踢她,她將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肚子每天都會變化,娃娃的腳力也越來越重,方才那一腳似要踢破她肚皮一樣。


    這麽小就惦記著要造反嗎,迴頭一定要告訴秦將軍才行。


    不知道他現在在幹嘛,是休息還是連夜商討戰術,亦或者因為苦戰一夜而身體疲憊,自從他離開,她的心裏就好似牽了根繩,隨著時間的推移,距離的拉長而越來越繃緊,她真怕哪天扯斷了。


    心說以後無論如何都要跟他隨軍,這樣牽腸掛肚的滋味委實難熬,一想到他歸期遙遙,她這日子過的就十分泄氣。


    要不她偷跑去找他吧,葉長安心裏醞釀著大計劃,反正秦將軍不會罵她,更不能把她趕迴來,去了也就是去了,如此就再給他一個月,不,就二十天,不不,那就還是一個月吧,一個月後他沒消息的話,她就偷跑去找他。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心裏忽然歡快起來,然後起來穿好衣裳,走去院子裏開始了簡單的晨練,她要吃的飽飽的,然後把身體養好,隻要她跟娃娃都好好的,去哪就都不是問題。


    隻是一心想著偷偷溜去見夫君的某人還不知道,這之後沒多久,她就如願以償的見到了他。


    大概是有心理感應,秦未跟高安交手的一瞬間就想到了她,心裏的柔軟變做手上的力道,他上來就給了高安重重一擊。


    狀態如何上手便知,高安心知低估了他,秦白淵還如當年一樣勇猛果決,看不出來有甚遺留症。


    不,他不信有空穴來風,大周軍的狀態明顯不算好,秦白淵如何會用這種假消息來引誘他們強攻呢,那麽他問題到底是出在哪?


    高安揮舞著大刀再次迎了上去,秦未以聲辨位,每一招都應對的很好,就連高安這般近距離接觸都沒有發現不妥。


    韓簫特意上陣觀戰,在兩人對戰之時仔細觀望著,他緊緊盯著秦未的每一個動作,同樣沒有發現不妥。不對,他沉吟著,然後從旁邊小兵手裏拿了一把弩箭,特意從正麵的方向對準了秦未。


    一向以敏銳著稱的秦將軍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看過來,不知道是他太過自信還是太過專注於鬥爭,總之很叫人奇怪。


    韓簫一邊瞄準秦將軍,一邊摳動弩機,弩箭飛速出膛,不偏不倚的衝著秦將軍而去。


    周行因為不放心秦將軍,匆匆包紮了傷口趕來觀戰,猛地看見了韓簫射出的弩箭,大驚失色之下亦快速發了一箭與之相對,他惦記著秦將軍看不見,可能無法辨別弩箭的準確方位,故而第一反應就是要幫他。


    隻是這反而讓韓簫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周行越緊張越證明秦將軍有問題,不然以秦將軍之能,這區區一支暗箭根本傷不了他。


    不過秦未盡管沒看見韓簫放箭,但他卻感應到了,說是警覺性也罷,反正他是有所感覺的,一支不懷好意的箭對著他的時候,無論如何都瞞不過他,就算沒有第一時間看見,待弩箭靠近的時候他也能聽見,避開不是難事。


    隻是他自己胸有成竹並不能阻止別人擔心他,周行在射出那一箭的時候他就暗道不好,而心裏小小的一絲波動會影響手上的動作,會讓像高安這種擅長洞察人心的人察覺,高安趁機反手一擊,秦未險險才避開,手臂上一下就多了一道血口。


    “白淵,分心可是大忌呢。”


    秦未心知紙包不住火,索性不再顧忌,如果將來注定因此累贅,那現在就要學著克服才行,他再次舉刀上前,很快又給高安一擊,高安的肩頭被他重重砍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韓簫有些坐不住了,子成如今身為一國之君,安危幹係甚重,於是立即命前排弩箭手一齊出擊,皆對準了秦將軍。


    周行咒罵他卑鄙,也下令弩箭手迴擊,單打獨鬥的君子戰瞬間小人起來,雙方都不打算要臉了,變成了兩軍對壘的惡鬥。


    秦未到底沒有三頭六臂,麵對這麽多的弩箭,他能做到就隻有避開要害,當然高安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弩箭亂飛,分不清到底是衝誰,更要顧及著秦未的攻擊,他同樣狼狽至極。


    秦未此時眼睛稍有好轉,抓緊時機給了高安致命一擊,在高安受傷落馬的時候,他也不慎被流箭擊中後背,他自以為受幾支箭不成問題,是以沒有在意,而是狠狠拋出手中的刀,對準了地上的高安。


    不想在他用力的一瞬間,背後忽然一麻,導致刀鋒偏了方向,原本對準的是高安的要害,如此就隻砍中了他的胳膊。


    高安的胳膊被他一刀砍斷,頓時血肉飛濺,他慘叫一聲,疼到生無可戀,加上另一隻肩膀受傷,他躺在地上竟是不能再動。


    對方主將墜馬生死不明,軍心一下就亂了,周行趁機下令迴擊,兵荒馬亂的跑起來,落地的高安又被馬踩傷,立即暈死過去,而韓簫肝膽俱裂地縱馬而來,顯然無心再戰,竟是管不得戰局如何。


    周行記恨他放冷箭,乘其不備之時狠狠射出一箭,韓簫中箭落馬,如此他方主將軍師皆生死不明,這仗已經沒法再打,周行一邊下令強攻,一邊跑去看秦將軍,見他忽然沒了什麽動作,心裏不由慌亂起來。


    “將軍!”


    秦未因為後背的麻木而感到不知所措,心裏開始沒底,他怕漏出什麽端倪故而不敢亂動,眼睛也好似受到了影響,原本轉好的跡象竟有反複,時而模糊視而黑暗,就如同忽明忽暗的燈,總有種要徹底熄滅的預感。


    “將軍你中箭了就別硬撐了,這不是鬧著玩的。“周行跑過來卻不知道從哪下手,他從來沒見過這樣茫然的將軍,眼睛看不清一定很彷徨吧,怎麽好端端的就得了眼疾呢,這叫什麽事!


    “叫郎中去大帳,我不要緊,先迴去吧。”


    秦未沒有下馬,臉上亦沒有任何表情,堅持禦馬迴營,好在高安跟韓簫皆已無反擊之力,他不用擔憂戰事,隻盡量平複著不安的心。


    郎中隨後趕來,緊張的替他拔除了後背的箭,拔箭之時秦未是有感覺的,這讓他心下稍安,隻要不是毫無感覺就好。


    郎中滿頭汗的給他清理傷口,一邊道:“將軍,我建議您盡快迴長安城,您後背的傷我隻能簡單處理。”


    他不說秦未心裏也有數,孫郎中告誡過他不止一次,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罷了。


    周行聽了這話坐不住了,“將軍您明日就迴去,善後的事交給我就得,可不能耽擱了,想想將軍夫人那,您必須得顧及著自己的身子才行啊!”


    秦未歎口氣,現在這個樣子由不得他逞強,留下也沒什麽用,索性就交給周行處理善後,他帶了一部分人先行迴長安城。


    正應了孫郎中所言,秦未後背的傷好的很慢,用藥對他來說作用不大,一路走了十幾天,傷口還時不時滲血,就更不提愈合了,除此之外最讓他泄氣的是眼睛,自從那日後,一直都是模糊的狀態,再也沒有恢複到正常。


    不知道這個樣子會不會嚇到她,秦未依在馬車裏,既無比想見她,又害怕見她。


    秦將軍忽然歸來,確實把葉長安嚇了一跳,聽到他到門口的時候,她立刻從屋子裏跑出來,好像不敢相信急著要確認一般。


    他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那,難道前方戰事很順利嗎,一定是秦將軍英勇無比,一去就把高安殺了個落花流水,速戰速決就為了迴來見她的,想到這裏,葉長安心裏美滋滋的,還沒見到人就開始傻樂。


    秦未從馬車上走下來,剛走到大門口就被某人撲了個滿懷,傷口一陣酸爽,但他高興。


    “真的是你啊秦將軍!”


    兩口子這樣目無旁人的公然在大門口摟摟抱抱,實在叫人沒眼看,小門房一本正經的目視前方,偶爾忍不住偷描兩眼,心說將軍跟夫人可真好啊,大軍未歸,秦將軍就趕著迴來跟夫人相聚,嗯,沒有比這更好了。


    “我還以為是逗我玩的,沒想到真的是秦將軍,嘻嘻……”


    秦未把她從身上扯下來,有些貪戀的看著她,看她的時候盡管有些模糊,但他仍可以清楚的勾勒出她的輪廓,甚至連她眼角的淚痣都分辨的出,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再著急也慢點跑,也不怕撞了肚子。”秦未牽著她往府內走,“娃娃還乖嗎?”


    葉長安掛在他胳膊上,“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他還踢我了那,可有勁了。”


    到了家,秦未一顆心才放迴肚子裏,看見她安好,聽見娃娃健康,比什麽都讓他舒心,至於能不能看見,將來還會如何,他忽然就覺得不那麽重要了。


    “秦將軍,仗打的還順利嗎,這麽快迴來,應該很好吧?”


    葉長安大概是憋壞了,一直黏著他問東問西,什麽話都跟他說,諸如每天吃了什麽做了什麽,還有娃娃踢了她幾下,都事無巨細的跟他念叨,不過兩個月的功夫,她好似換了副靈魂。


    但秦未願意聽,以前想從她口裏聽點心事,那得需要跨越十道八道鴻溝,搞的他真以為跟她有了年齡代溝,如今看來不是年齡代溝,是她沒把他當自己人。


    這樣的轉變讓他心情愉悅,遠遠蓋過了眼睛看不見的恐慌,他覺得他就算閉上眼,也能描繪出她說話時的小表情,甚至可以猜到她心裏的小心思,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是那種無論什麽都不能阻礙他們的感覺。


    “過來讓我聽聽。”秦未伸出手,把她拉到腿上坐著,耳朵放在他肚子上仔細聽。


    小娃娃很是給他麵子,歡騰的踢了兩腳,這還是他當爹以來對娃娃的第一次直觀感受,他是實實在在的,是個歡騰的小生命,還沒準跟他娘一樣鬧騰。


    秦未的嘴角不自覺上揚,把兩人一起抱在懷裏,滿足無比。


    “你看見了吧秦將軍,他每天都這樣欺負我,你可得記住了替我報仇。”


    秦未笑,“好,你千萬記住了他踢了多少次,迴頭我都還給他。”


    葉長安高興了,嘿嘿著傻樂。


    “秦將軍,你是不是受傷了呀,我好像聞到了藥味,要不要緊那給我看看。”


    葉長安終於後知後覺的聞到了熟悉的血腥氣,想到他一場惡戰,一定會受傷的,怪她隻顧著高興,卻是把這事忘了。


    “是受了點傷,不過傷的值,高安一時半會應該不會作妖了,我大概能安穩的陪著你生娃娃了。”


    “真的嗎,秦將軍就是厲害,快讓我瞧瞧要不要緊。”


    秦未拉住她亂摸的手,“沒事,我一會讓孫郎中瞧瞧就好,你現在不好看這樣嚇人的畫麵,對咱娃娃不好,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嗎,能有甚事。”


    葉長安將信將疑的端詳他兩眼,的確沒看出來異樣,尋思著他說的也對,受傷是常有,倒也不必大驚小怪的。


    秦未又陪著她說了一會話,然後哄著她歇下,自己拿了一身幹淨的衣袍,這就去了孫郎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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