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與往日沒有什麽兩樣,靜謐安逸,除了前後門多了幾個礙眼的門神,看不出任何危險的意思來。


    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掉以輕心,文府現在就如同一張吃人的網,隻要有人闖入,就會張開獠牙啃食。


    葉長安跟陌遙一身黑衣,藏在正門對街暗處,她們的方案便是從正門入手,正門處的守衛最多,門前最為空曠,原本是最危險的地方,但此處不宜埋伏,說不定就是暗線最少的地方。


    而陌遙娘子手下的十幾個娘子,此時正在文府後門伺機而動,她們負責假裝闖入來吸引守兵,據陌遙娘子說,之前她們曾經幾次試圖闖入,皆是無功而退,想來守兵對她們已經見怪不怪,由她們來聲東擊西最合適不過。


    待聽到有打殺聲音傳來的時候,正門前的看守有半數人都趕去支援,葉長安跟陌遙趁亂闖入,兩人聯手幹掉門前守衛,可謂快刀斬亂麻,隻耗費了兩個彈指的時間,然後順利翻牆而入,暫時沒有驚動任何人。


    然而此時躲在暗處觀望的孔小刀,卻發現了兩處暗線正不聲不響的移動,但葉老大她們剛剛才進文府,這時候不宜前功盡棄,所以他打算冒險拖延,更存著幾分也許沒被發現的僥幸心理。


    畢竟方才葉老大跟陌遙進府很順利,過程是他們事先預想的最好狀態,就算被暗線發現,外頭還有其他兄弟,到時候亦能幫她們拖延一二。


    此時入夜已深,文府後院的正房中卻依舊燈火通明,葉長安與陌遙循著亮找過去,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文府雖然淪為牢籠,但日常生活還要維持,幾個小侍女輪番進出,臉上的表情十分暗淡。


    葉長安跟陌遙對視一眼,猜測可能是有什麽人病了。


    正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大長公主,自從文家人被囚禁後,大長公主就主動要求來文府,跟文家人共進退,不過因為連番變故以及心情抑鬱,上了年歲的大長公主便支撐不住病倒,纏綿病榻數日,情況越來越不好。


    倒是也派了禦醫來瞧,但良藥難治心病,尤其在文子欺被抓以後,大長公主便覺文家無望,大魏朝更是一塌糊塗,嬌養一輩子的人哪裏受得了這個,這兩日竟是有了彌留之態。


    於是文家上下徹夜不眠守在房中,生怕隨時有變。


    文子欺不過幾日的功夫,已是滿臉的滄桑,眼圈青黑胡子拉碴,哪裏還有往日洛陽公子的影子,乍然見到出現在眼前的陌遙跟葉長安,甚至沒能一下作出反應。


    “子欺!”陌遙打進門,一雙眼睛就掛在他身上,“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葉長安倒是先注意到了房間裏的沉重氣氛,以及滿室揮散不去的藥味,她看見了宋尹夫婦倆,立刻問道:“宋大人,宋夫人,如何,現在能走嗎?”


    “小媒官,你是怎麽進來的!”


    文子欺終於意識到了情況緊急,這個時候兩人一定是闖進來的,他是親自闖過的人,自然知道文府外頭是什麽糟糕的樣子,不用問,要不了多久就會驚動其他守兵。


    葉長安道:“大家先聽我說,現在不要問什麽,我隻帶了兩千餘人在城外,跟我進城的人不多,可能撐不太久,我建議大家立即跟我走,我來掩護你們出城。”


    忽如其來的慌亂打破了文家的沉悶,文子欺眼睛一亮,小媒官居然帶了人來,有人就好辦了,“秭夫,阿姊,事不宜遲,得馬上離開,東西也不要收拾了,套馬車來,把外祖母跟阿爹阿娘一道先送出去再說。”


    宋尹跟文成慧對視一眼,二話不說就先出去準備,而文顯此時從內室出來,說道:“你們先走吧,大長公主怕是撐不住,她的意思是要留下的,我跟你們母親留下來照看就好。”


    大長公主已經不好了麽,葉長安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大長公主跟文公要留下,花蚊子豈非又走不了嗎,這可要了老命了!


    “那我也留下,要死一塊死算了。”果然文子欺脖子一梗,也不走了。


    文成慧勸他,“子欺,算阿姊求你了,就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聽我的,你先走,我會留下來照顧他們,葉娘子他們冒死來救咱們,別讓人家為難才是。”


    “成慧你也走!”文顯喝道,“走!你們都走!你們是讓大長公主走都走不安生嗎,人老了老了就不愛挪動地方,這是人之常情,並不是想不開,何況高安還沒有膽子要我這條老命,無非就是不得自由罷了,你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那我也不幹!”文子欺牛脾氣上來,誰的話也不聽,“文老頭你少糊弄我,高安不殺你,你自己還老想不開那,你們隻要有一個留下我就不走,誰也甭想勸我!”


    葉長安愁的直揪頭發,人家一家子的事她也不好插嘴,不住的往外麵瞧,心裏火急火燎的。


    文成慧見又陷入僵局,主動跪下來道:“父親,既然如此,我跟子欺不孝,先走一步,您跟母親照看好外祖母,保重!”


    說完就拉著文子欺往外走,“聽父親的,咱們先走吧,別讓外麵的兄弟為咱們送了命。”


    “哎哎,阿姊,你是糊塗了嗎,怎麽能留文老頭在這裏不走那!哎我說……”


    文子欺被文成慧跟陌遙兩人一齊架著往外走,不由他不肯。


    葉長安留了一步,對文公抱拳道:“文大人,秦將軍有句話要我私下帶給您,他說人留一命,萬事皆可成,萬罪皆可贖,當年的事他並不怪罪您,還請您萬般珍重!”


    文顯一愣,繼而歎了口氣,笑了笑,“好,替我謝謝他,也請他珍重。”


    葉長安頓了頓,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文大人,別的我不知道,但花蚊子對您是十分在意的,還有宋大人宋夫人,更有外頭的宋小公子,您多想想他們吧。”


    文顯仔細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感激,亦有釋然,“他們都是好孩子,我心裏是清楚的,長安,有勞了。”


    葉長安自然不能理解他們這些大人物心裏是什麽計較,隻覺得一家人能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麽不盡量爭取呢?不過既然勸不成,也不好再勉強,隻好作揖道聲珍重。


    在她走後沒多久,大長公主跟前侍奉的文夫人便出來報喪,“夫君,母親剛剛去了。”


    文顯仰天長歎一聲,“都是命數那。”


    在外望風的孔小刀,忽然發現憑空冒出來一波人,好像是從宮城方向過來的,起先他還疑惑,以為是例行夜巡的人,後來發現這幫人來勢洶洶,終於意識到了不對,於是緊急打暗號通知暗處的扶搖幫兄弟。


    邢山收到暗號立即行動,幾十號人猛地從暗處冒出來,讓守在文府外的人驚詫不已,明線暗線一起出動,很快就跟扶搖幫的兄弟們交起手來。


    文府的馬車裏,文子欺被一左一右架住,趕車的人是宋尹,在前開道的人是葉長安,這個時候他們隻能硬闖出去,因為外頭已經喊打聲一片,葉長安知曉邢山已經按照計劃替他們拖延,所以必須要再最短的時間內衝出去。


    府外的情況意料之外的混亂,除了原本在文府外看守的明裏暗裏的人以外,還有不知道是哪路人馬也摻和進來,意圖不明。


    之所以說意圖不明,是因為他們並沒有加入戰局抓捕扶搖幫的人,隻是衝著文府而來,孔小刀心下奇怪,於是暗中盯著他們。


    難道是宮城來的人嗎,這個時候宮裏派人來能有什麽事,孔小刀忽然記起之前聽誰提過一句,說是官家有除掉文公之心,所以高安才叫人盯得這麽緊,莫非是官家是察覺了這邊的動靜,打算趁亂摻合一把嗎?


    孔小刀心道不好,可這個時候扶搖幫的兄弟無暇他顧,根本沒人來阻止,也不知道葉老大有沒有把文家人帶出來,情急之下,他隻好一個人死死盯著。


    而就在忽然之間,一道火光劃破暗夜,孔小刀眼神皺縮,想也沒想就撲到意圖放火的人身上,然後大喊一聲,“快來人呐,有人要放火!”


    他這一喊,場麵更加亂套,守兵不光要看守文府,還得防著有人對文公下手,於是有更多隱藏在暗中的守兵現身出來,幾方人馬廝打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而葉長安的任務就是先送文子欺出城,於是一門心思往城門方向衝,豈料文子欺在馬車裏不安分,掙脫了陌遙與文成慧的鉗製,居然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子欺!”


    陌遙跳下馬車跟著他,“子欺,這時候能別犯糊塗嗎,多少人為你拚命呐!”


    “你們走,都別來管我!”


    文子欺鐵了心要返迴文府,誰的勸阻也不頂用,然而眼下的情況已經不由他走迴頭路,洛陽城裏的人馬已被盡數驚動,皆以為闖入了什麽人,於是四處警戒起來。


    這時候城門一定已經封鎖,洛陽城成了捉鱉的甕,憑他們幾個人硬往外闖明顯不行,更別說邢山他們還沒有脫身,於是葉長安心一橫,幹脆陪著文子欺一起迴去救人,心說都這種時候了,能不能逃出去就看命。


    然而還不等他們走迴幾步,文府方向忽然起了大火,火光在轉瞬間就染紅了半邊天,眾人心下大驚,皆拚了命的往文府方向衝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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