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字都像是含在舌尖,如春筍一樣剝落而出。


    暈暗的燈光下,雲溪抬頭,頗有幾分匪夷所思地看向詹溫藍。她什麽時候和他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了?


    像是看懂了她眼底的意思,他輕輕站起身,陰影如一幕黑白潑墨,他緩緩觸上她的手,眼簾半垂,任眼底那幽深的欲望鎖住她:"我以為你早就有覺悟了。"


    覺悟嗎?她看著搭在她手背上那一支骨節分明的手,沉寂了幾秒,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直接一手撩開:"我說過,你不要得寸進尺。"


    單方麵的宣布關係,給她套上一個"女朋友"的稱唿,或許在別的小女生眼裏看來是男人味十足,強勢中讓人忍不住心中搖曳,但是她...。


    雲溪有點冷淡地拿起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砰"——


    就在詹溫藍神色莫測地看著冷雲溪時,一陣刺耳的迴音突然在包廂內響起。


    包廂的迴音效果實在太好,即便有人想要裝傻,也實在裝不過去。


    幾個人迴頭,隻見梵良慧慘白著臉,手裏的麥克風滾落在地,她卻毫無所覺。


    其實,早就應該想到的,上次在小飯店碰到的時候,她就感覺到詹溫藍對冷雲溪的不一樣,可是,為什麽聽到他們是情侶,自己的心還是像被什麽挖開了一樣?


    是不是很久以前,久到當初那個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自己就失了心,丟了魂。


    她往後靠去,牆上的軟包支撐住她整個人的重量。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從來不喜歡詹溫藍啊,以他的能力,她即便家世再好,一個不小心被賣了搞不好還會為他數錢。自己從小到大被別人捧出來的性格自己最清楚,絕不會自找苦吃。


    來之前,詹溫藍的媽媽慈祥地叮囑她如果在北京有什麽事情可以隨時找他,更讓她多多照顧他身體。


    她答應得謙遜溫柔,轉身,便看到自己母親從樓上下來,滿臉地不認同和不明顯的疼惜。


    是的,任誰都看得清楚,自己和詹大哥站在一起,永遠沒有自己優勢的一麵。


    她明明什麽都懂,明明什麽都清楚,早就打算好了隻把他當自己的偶像崇拜著,可為什麽,為什麽眼睛裏這種滾燙酸澀的味道一點都控製不住?為什麽胸口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撞到石頭上,壓得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她哆嗦著嘴唇,臉色在這陰暗曖昧的光線下竟慘白得毫無人色。


    老金和司徒白一時間不知道該安慰這個姑娘,還是早早拉著雲溪閃人。


    李赫捏著拳,豁然站起來,什麽也沒說,直接拉著梵良慧走人。


    梵良慧搖了搖頭,不肯動,深深唿吸了幾次,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沒有那麽顫抖:"我沒事的,剛剛隻是太驚訝咱們院子裏的詹公子竟然也會有被人拒絕的一天。"她迴頭看向神色不動的詹溫藍,"看來,詹大哥的魅力並不是所向披靡啊。"


    她這聲調侃聽上去竟有幾分戲謔的成分,誰也沒想到她竟然轉身就將話鋒直逼雲溪:"不知道冷小姐這麽直接地拒絕詹大哥,是因為早就有了心上人,還是說連詹大哥這樣的人也看不合眼?"就差直白地諷刺她眼光高到天上了!


    司徒白驚訝地拉著老金的手,恍惚自己看了一出神仙大戲。這個剛剛還梨花帶雨的小姑娘,竟然一轉臉就要和雲溪杠上了?


    嘖嘖,真真是藍顏禍水。


    雲溪放開手中的酒杯,迴視著這個一直顯得很溫順的女孩。


    直爽、大氣,雖然身上還有一些橫衝直撞的單純,卻沒有給人盛氣淩人的感覺,這樣的人,很難讓她生出反感,相反,她很喜歡這個固執的姑娘。或許,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這麽傻,這麽衝動。


    明知道眼前是一顆不屬於自己的聖誕果,卻無論如何,也放不開手。


    一生執念,心中便再也沒有自由可言。當自己都不肯放過自己的時候,又能求誰讓自己得到自由。


    她站起身,從麵色難看的李赫身邊穿過,輕輕遞給她一瓶酒,在她驚異的眼神中,輕輕一笑:"喝一口。"


    梵良慧既然出身在軍人世家,酒量自然不可能和外表看上去那麽弱不禁風,賭氣一般地狠狠地吞了一口,隻覺得從身體深處突然燒出一團火,直抵心扉。卻聽耳邊這個女孩輕輕地笑了笑:"你喜歡詹溫藍?"


    她的臉果然一下子宛若朝霞,再也裝不下去冷靜,支支吾吾地垂眉低眼,不敢往詹溫藍那個方向再看一眼。


    李赫怒其不爭地瞪她一眼,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一個幹妹妹。虧他還從小到大都縱著她,以為會養出個女王,結果,就成了這麽隻中看不中用的綿羊!別人一句話就把她戳得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雲溪望著她紅彤彤的臉頰,感覺特別有意思:"詹溫藍的媽媽都暗示你在北京的時候多來看看他了,連家長都同意了,你還怕誰把他搶了?"她們軍區大院的這個圈子裏,並不是說什麽人都能成就姻緣。大多數都是老一輩早就打過交道,陣營又是一致,背景相差不多才能作為考慮的人選。依據這梵良慧所說的,詹溫藍的母親明顯是帶著撮合的意味,樂見其成。從某種意義上,世家婚姻最難的一關不過如此,她都已經輕易得到首肯,怎麽還一副名不正言不順的樣子,搞得像是青梅竹馬的過往都是假的一樣。


    李赫詭異地看著她,弄不懂她葫蘆裏賣著什麽藥。怎麽他聽著她話裏的意思...。


    他迴頭看了一眼詹溫藍,果然,見他臉上的青筋都一一浮起,哪還有半點往日鎮定自若的風範,就連那溫潤如玉的眼睛都帶出幾分煞氣。


    喲,今天都是長了見識。原來不是什麽欲拒還迎,是真的沒把他當男朋友啊。


    他突然大笑出聲,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暢快,感覺憋在肚子裏的一口氣終於,終於過了這麽多年,舒暢了!


    這個從十幾年前,他看著都覺得慎得慌的天之驕子,從來不把自己這群"太子爺"放在眼底的詹家的嫡孫竟然碰上了這麽大的一個坑,簡直是老天長眼。


    梵良慧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還要再說什麽,卻被他從背後一把抓走:"天不早了,你明天還要跳舞,早上起來要是兩個眼袋,看團裏的老師怎麽收拾你!"也不給她反抗的機會,拉開門就走,動作利索嫻熟,就像是演練過多少遍了一樣。


    司徒白張著嘴,隻聽那包廂的大門"嘭"地一聲被帶上,瞬間,房間裏就剩下那對氣氛詭異的男女,和她與老金。


    不用她說話,老金拎著包,直接推開門,她趕緊也打包走人。


    剛剛還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包廂裏,速度的就隻剩下她們兩個。


    詹溫藍沉沉地看著她,臉上的神色收的幹幹淨淨。什麽君子如玉,什麽遺世獨立,到了她這滴水不漏的神色麵前,統統都成了冰天雪地!


    氣質、風度,這些平日裏都已經沁在骨子裏的東西一下子都忘到腦門後麵去了。詹溫藍現在腦子裏隻閃著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他也要把這妖精也栓牢了!


    不承認是吧?沒關係,他有的是時間。今天,話不說清楚,她別想再走出這扇門!


    溫和優雅的人突然生氣起來,往往會有一種禁忌般的吸引力,仿佛整個人都散發出和以往不同的違和感,偏有種倜儻風流散播其中,讓雲溪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明明一點也不魅,一點也無關風月,卻讓詹溫藍渾身的怒氣隨之一緩。


    她從來都是這樣的一個人。


    喜歡時,便靠近一點,不喜歡時,決絕不二,推到懸崖峭壁也在所不惜。


    從一開始,在祁湛的身上他就見識過,在陳昊的身上,他也隱約明白出一點,但沒有想到,如今,竟然也應驗到他的身上。


    但,這怨不得誰。


    從認識的第一眼就發現她很討厭發麻,曉芸當初有意挑逗祁湛的時候,她隻是笑著擋了一迴,隨後便聽之任之無動於衷,在她爺爺的壽宴上,她發現她二堂姐對他有意之後,就總似有若無地給她們創造機會。


    真說起來,除了她幾次沒有防備,被他"偷香竊玉"了幾迴,真真說起來,似乎,他們之間,也頂多隻能用"曖昧"兩個字來形容。


    她沒有完全的拒絕他,卻不容他多進犯一步。


    她的底線從來都清清楚楚,隻要他一踏過,她便再也不會忍耐。


    這種原則,是因為對他的一視同仁,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想到自己在她眼底竟然和祁湛處於同一位置,詹溫藍忍不住皺眉,眼底的波濤竟宛若暴風雨。


    "詹溫藍...。"雲溪突然開口,指了指剛剛連包都沒來得及拿走的小公主的位置:"或許,以後,我們應當適當保持距離。"


    他隻覺得心口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轟然坍塌,再也顧不上什麽氣度,"啪"地一聲切斷電源。


    整個屋子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的身子卻在下一刻被他整個人圈在懷裏:"冷雲溪,你聽好,不管我媽她們怎麽想,有生之年,你別想我對你放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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