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時節,母後安靜地躺在寢宮的軟塌之上,而我穿著母後的嫁衣,衝茗曦發了脾氣。


    茗曦被我嚇哭,跑出了母後的寢宮。


    但我沒有心思去哄她,我隻想跟母後好好地呆在一起。因為不久後,我知道,她便要被送去別處了。


    一個月前,外祖父府上所有人都被賜了毒酒。上到外祖父和外祖母,下到表弟和表妹,一個也未能逃脫。


    父王說外祖父蓄意謀反,他及時地發現才要以除後患。


    可母後卻哭著說,是父王猜忌,執意要將外祖父等人處死。


    後來,一向恩愛的母後與父王便各自分開,父王終日沉迷聲色,而母後卻是鬱鬱寡歡。


    終於,在一個陰冷的雨天,母後服下了毒藥,就在我的麵前。


    我沒能攔住她,而母後隻叫我好好地活。


    可她不知道,我沒有了她,我便再沒有一個親人,我無法好好地活。


    所以我替母後清洗幹淨臉上的血跡,沒有通知任何人。


    我雖是一個男子,但我卻執意地穿起了母後的嫁衣,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卻像是看到了笑著的母後,嬌若紅蓮。


    母後曾說過,她曾經覺得最幸福的一刻,便是嫁給父王。


    可她那時候沒能想到,她覺得最幸福的時刻,在父王的眼裏卻隻是平常。她亦是沒想到,曾經的最愛,到現在卻變成了置她於死地一瓶毒藥。


    所以當我穿上母後的嫁衣那一刻,我便成為了她,不過我心中想的,隻有對那個男子的恨。


    後來,六王叔來了。


    他失魂地跪在母後床前,我從他眼中看到了絕望與心死。


    後來他看到了我,他不敢相信地喚我的名字,然後他說:“你與你母後小時候,真像。”


    也是那時候開始,我與六王叔變得親近,我告訴他我恨父王,他說,他也恨。


    因為母後喜歡父王,所以六王叔便將最心愛的女子拱手讓給了別的男子,還為那個男子賣命。


    但到頭來,他見到的,卻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子的屍體。


    母後的棺木被送去皇陵的路上,六王叔劫走了棺木。


    父王也許是知道,也許是因為心中愧疚,所以他並沒有追究此事。


    六王叔將母後劫走後,便將她送到慕蓮閣的密室中,將她放入了冰棺之中。


    六王叔說,母後生前極喜歡蓮花,亦是美得如紅蓮一般。他在宮中建的那座慕蓮閣,便是因為愛慕如蓮般的她。


    六王叔還說,母後喜歡穿紅色的衣裳,睡著的時候也不該著一身慘淡的白衣。


    所以他為母後穿起了一身大紅的嫁衣。


    他告訴我,他有辦法讓母後醒過來。


    然後我便看見了一位穿著黑袍的男子,六王叔叫他朝弦,他會異術。


    朝弦用冰棺封印了母後的屍體,說這樣可以將母後的屍體保持一段時間不腐爛。


    而這段時間,我日日都到慕蓮閣中看望母後,而六王叔,也會教我許多,隻要是能夠變得強大的,我都學。


    一晃便是四年,母後的屍體在冰棺中仍是保存得極好。


    而某日我到密室中看望母後時,竟發現密室中多了一具冰棺。冰棺中躺著一位女子,亦是生得極美。


    朝弦告訴六王叔,冰棺中的女子是離國的凰後,她生前是百毒不侵,所以隻要將她的魂魄召迴,放到母後的身上,母後自會醒來。


    然後朝弦便對著兩具棺木施起了異術,可最終卻失敗了。


    母後的屍體便瞬間化為了灰燼,消失不見。


    便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六王叔變得不一樣了。


    我甚至覺得他看著我時,眼中竟生出幾許情分來,令我覺得十分不自在。


    而在一個午後,我從夢中醒來時,便看見六王叔坐在床頭,神色溫柔地看著我。


    然後他伸手撫上我衣服的扣子,笑著說:“本王竟未發現,四年間你竟是長這麽大了。”


    說著他便要解我的扣子。


    我覺得很奇怪,便伸手打掉了他的手,可他隻是笑,還壓下身來,吻我。


    後來我用隨身的匕首刺傷了他,可他的傷口很快便愈合了。


    我好不容易地逃出了六王府,隻覺得惡心想吐。


    我與六王叔變得不再親近,可他卻並不想放過我,時常地出現在我周圍,對我說一些奇怪的話,想對我做奇怪的事。


    我知道他是覺得我像母後,所以他想占有我,盡管我是個男子。


    於是我終日流連於女色,便是想告訴他,我是個正常的男子。


    但他卻絲毫沒有改變主意,還送了我許多美人,不停地向我靠近。


    真是惡心……


    六年來,我沒有一日不在六王叔的陰影中活著,我知道他權傾朝野,還掌控著一個叫做血衣教的江湖勢力。


    我鬥不過他。


    而終於,父王派我去北國商議茗曦的和親之事,我得到了一個暫時喘息的機會。


    而也是這個機會,我又遇見了她。


    我記得是在元翊兄的府邸,她笑著對我說:“這位姑娘好生麵熟,我們是否在哪裏見過?”


    後來元翊兄告訴我,她叫做西陵笙,是北國的太後。


    我從未見過這麽小,這般有趣的太後,於是便生了戲弄她的想法,終日糾纏著她。


    可漸漸地,我竟發現,我喜歡上了她。


    與她在一起時,我從未這般地輕鬆快活過。


    可我似乎,不該動這樣的心思。


    在琅山圍獵時,她曾中了毒箭,雖然北離澈封鎖了營帳,但我卻不安了一整晚。


    第二日我再看到活蹦亂跳的她時,心中才欣慰起來。也是這時候,暗衛送來她以前的消息。


    當我看到她曾好幾次服下毒藥後卻奇跡般地生還時,便不禁想起六年前躺在冰棺中的那位女子。


    百毒不侵的女子,這世上能有幾位?而恰巧能遇上的,又能有幾位?


    雖然我不知道她何時醒來的,為何又變了容貌,但我知道,她就是她。


    在北元翊的府邸見第一次見到她時,我並沒有認出她來。若那時我知道是她,當她問起我那第一句話時,我一定會迴答她。


    是的,六年前,我們見過。


    隻是,我與她這般地有緣分,她卻始終是不屬於我。


    再迴到薑國時,父王便病倒了。


    我到了父王的寢宮,卻看到六王叔站在他床頭,兩人對比之下,父王蒼老了許多。


    六王叔雖是父王的兄長,但他修習了一種禁術,可以奪取離國中人的異魂,有了異魂的他便能久葆青春。


    看到他又變迴十年前的模樣時,我便知道,他奪取了離國中人的異魂,還給父王服下了毒藥。


    而六王叔看到我時,竟發了怒,他掐著我的脖子質問我,是不是愛上了別的女子?


    原來我在北國時,他一直都在監視著我。


    我從小在他身邊長大,我的心思,他很容易便看透。


    但我希望他這時候能掐死我,反正父王不久後便會死去,我便也沒有活著的意義。


    所以我故意激怒他,我說我是愛上了別的女子,我死後誰都不記得也會一直記著她。


    而六王叔果真便動了怒,他狠狠地掐著我,不停地質問我,為什麽要愛上別人,為什麽不愛他。


    而我不想迴答。


    就在我以為我即將死去,六王叔卻放開了我,他抱著我時,哭著求我,讓我留在他身邊。


    他哭得很可憐,語氣低三下四,可我卻冷漠地推開了他,因為我覺得惡心。


    我整日渾渾噩噩,卻再一次聽到了她的消息,甚至看到她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麵前。


    她喜歡的男子娶了別人,而她現在又來到我身邊,是不是就意味著,是上天注定?


    也許我之前的部署,便是為了此時。


    也許除掉了六王叔,我便能有資格去喜歡一個人了。


    可我才剛歡喜了幾日,朝弦又傳了消息給六王叔,說她身懷異術,是離國聖女。


    六王叔得知她身懷異術,一定會想盡辦法抓住她,然後奪取她的異魂。


    這樣一來,她就會死去。


    而我已經見過了她死去時的模樣,便不想再看到她死去了。


    我沒有心思再去思考她的身份,我隻想保護她。


    可我,卻害怕護不住她。


    我想讓她離開,可六王叔的人已經在宮門口設下了陷進。


    於是我便將她關了起來,我知道她會恨我,但是我別無他法。


    隻有先將她藏起來,別人才無法傷害她,而等到我除掉了六王叔,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就在我部署完美,卻沒能傷害到六王叔分毫時,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是我太過貪心了。


    哪能一切都按照我所想象地進行?


    這樣的話,上天似乎對我太好了些。我本不應該這麽好的。


    於是我將她放走,還克製不住地吻了她,當血腥味充滿我口中時,我卻覺得甜。


    最後一次了,便讓我任性一些,即便是她會恨我一輩子,也好過忘了我。


    我知道一般的利刃是殺不了六王叔的,可我服下了毒藥,他侵犯我時,便是我能殺了他的時候。


    但我沒想到,就在我得手時,她卻迴來了。


    我一邊歡喜著,一邊擔憂著。


    她說要帶我走,還為我落了淚。


    我不是故意想要氣她,我隻是太喜歡她。


    可是我想說給她聽的時候,她卻變得越來越模糊。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但我不知道,她是否聽到了。


    我真的很喜歡她。最喜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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