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家眾人和程家眾人先去誠親王府吃過認親酒,第三日又去孟府吃過彤彤的迴門酒後,幾家的忙碌總算都暫時告了一個段落,別說羅晨曦與褚氏兩個當家主母了,就是季善這個幫忙的,都睡了兩日,才覺得緩了過來。


    自此,彤彤便安心與趙琰過起小日子來,羅晨曦本就喜歡她,又不是個戀權的,且誠親王府如今人口簡單,攏共就那麽幾個主子而已,成日能有多少事兒?


    羅晨曦便將管家大權都交給了彤彤,在四十出頭的年紀,便提前過上了老封君日日除了吃,就是睡,不然便是出門做客遊玩的受用日子,那叫一個自在。


    當然,她倒是自在了,趙琰卻不樂意了。


    他和彤彤可才新婚呢,正是蜜裏調油,一日裏十二個時辰都恨不能膩在一起的時候,卻好容易他在家,不是有這個來迴媳婦兒事,就有那個應酬需要媳婦兒出門去,如何能忍受?


    遂找了羅晨曦抗議,“誰家有娘這麽年輕的老封君的?等將來您孫媳婦兒進了門,您再當老封君也不遲,您說呢?”


    可惜嘀咕了半天,都沒讓羅晨曦改變主意,反倒還招來趙穆的鎮壓,“你也知道自己的媳婦兒自己疼呢?你娘都管家這麽多年了,早就累了,好容易你媳婦兒進了門,當然該為她分憂解勞才是。再說了,你自己不也說,家裏人少,沒多少事兒,又有丁媽媽紅綾等人,你娘隻消動動嘴就是,累不著嗎?既然這般簡單,就讓你媳婦兒來唄,她年紀輕輕的,累不著的。”


    隻能假笑著铩羽而歸。


    不想迴了自家院子,卻連彤彤都說他:“我真的應付得過來,這日子也夠清閑受用了,你就別怕累著我了,你對我好我知道,我也想以自己的方式對你好,力所能及為你、為爹娘和弟妹做能做的事。再說了,娘都是為了曆練我,你總不能讓我一輩子都窩在你的羽翼之下吧?”


    又附耳巧笑倩兮,“我知道你都是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與我獨處,我以後讓下人盡量別在你在家時,來請示迴事,應酬也都能推則推,總歸也盡量挑你不在家時出門,總成了吧?”


    方總算哄得趙琰高興起來。


    羅晨曦日日吃了睡、睡了吃,想出門便出門的好日子也得以繼續下來,這日上午,便又來了沈家見季善,與季善說笑了一迴,商量了一迴過陣子去城外登高賞菊的事宜還不足,還要季善著人請程大夫人和褚氏去,“來了我們正好四個人打馬吊。”


    季善不由好笑,“你就不怕你親家母見你日日這般受用,她女兒卻在家忙裏忙外的,心裏不受用呢?”


    “呃……”羅晨曦遲疑,“不至於吧?我這可都是為了曆練彤彤,滿京城也再找不到第二個我這麽好、這麽豁達爽利的婆婆了,再說了,我親家母也不是那樣的人啊。”


    季善開玩笑,“那誰知道,萬一你親家母就是不受用呢?畢竟連我都忍不住妒忌你日日都能這般清閑了,孟二嫂兒子更小,她且得辛苦十來年,才能跟你如今一樣受用呢。”


    羅晨曦忙道:“明白了明白了,我以後一定要低調再低調,悶聲發大財,才能一直延續如今的好日子,畢竟女人都是善妒的。”


    “善妒你個鬼啊,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姑嫂兩個笑了一迴,季善正要打發人去請程大夫人和褚氏,大家夥兒的確有日子沒聚了。


    不想程大太太就先到了,還一臉的凝重,一看就出了什麽事。


    季善待她坐了,又親手遞了茶給她,待她吃了,方吸了一口氣,問道:“大嫂,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可是娘……”


    程老夫人上了年紀,身體越來越不好,季善與程欽雖心裏很不願意那一天的到來,但其實早已不得不做好了心理準備。


    程大太太忙擺手,“不是母親,妹妹別擔心,是……裴二老爺。你大哥今兒一早得到消息,裴二老爺上個月初……沒了,但裴鉞連給他辦喪事的銀子都沒有,更別提把人送迴京城裴家的祖墳來安葬了,且也不知道上頭允不允許,所有趕著送了信給你大哥,讓你大哥拿主意。”


    季善這才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她娘有事就好,“那大哥是個什麽意思呢?”


    程大太太道:“你大哥公務繁忙,肯定是不能一走就兩三個月的,所以打算讓驥哥兒護送了我去,說不管怎麽說,人死為大,他總不能讓人暴屍荒野,淪為孤魂野鬼,還是要弄迴來入土為安。還說他迴頭會找機會請示一下皇上的,皇上自來仁慈,想來不至反對。”


    季善忙道:“那麽天遠地遠的,馬上天兒又要冷了,大嫂哪裏受得了那個苦?要不就讓驥哥兒一個人去,至多多帶些銀子和跟隨的人也就是了,他大男人家家的,吃點兒苦也不怕。”


    程大太太自也不願去受那個罪,主要裴二老爺和裴家所有人都不值得。


    因皺眉道:“就怕你大哥不同意,我待會兒迴家去先收拾著行李,等晚間他迴來後再商量一下吧。我倒也不是怕吃苦,就是不想去與那些人打交道,當年他們做的事,我可從來沒忘記過,不落井下石,還肯讓你大哥每年多少接濟他們,已經是我最後的仁慈了!”


    裴家眾人被流放三千裏後,一家子都是生來富貴,養尊處優慣了的,哪裏受得了那個苦,哪裏承受得住一夜之間,便從天上跌落到了泥淖裏的巨大落差?


    還在路上,女眷便已病的病、死的死,裴大老爺也一度病得神誌不清,幾乎要沒命。


    虧得裴家一眾親家雖都迫不及待與他們劃清了幹係,連親女兒親外孫都不顧;裴家三房四房受了連累,也不肯理會大房二房的死活。


    到底還有臨行前程欽給裴二老爺的盤纏,裴二老爺也比裴大老爺更撐得住些,畢竟程欽不管怎麽改姓出族,始終是他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甚至季善身上也始終流著他的血,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裴二老爺便不至像裴大老爺那般絕望,總覺得隻要留得青山在,總能有柴燒,隻要他和家裏的人能一直活著,將來便總能迎來轉機。


    這才帶著餘下的人,一路撐著到了流放地,好歹活了下去。


    隻是可惜他一直等到死,都沒能等到所謂的‘轉機’,隻能在滿心的思念與後悔中抱憾而終而已……


    季善已道:“隻要好生與大哥說,我相信他會同意的,不然大嫂就讓大哥來見我,我來跟他說。這一去人受罪,也肯定少不得花銀子還是次要的,關鍵到了後,還不定要應對裴家人怎樣過分的要求,他們還不定要怎生胡攪蠻纏。”


    冷哼一聲,“反正都是運靈迴京,不如把裴大老爺裴大太太和其他人的一並運了吧?畢竟死者為大,好歹讓他們入土為安,落葉歸根。至於上頭會不會同意,一路上要怎樣勞民傷財,與他們何幹,他們已經那般弱了,哪裏還管得到這些,當然是能者多勞了。”


    “既死人都管到了,活人當然更不能不管了。都是一家子骨肉至親,身上流著一樣的血,大嫂當嫂子嬸子的,難道就真忍心看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日子過得連你家裏的下人都不如不成?這些年,他們每次來信求大哥接濟,不都是這樣說的嗎?見不到人時尚且能這般難纏,見到大嫂人後會如何變本加厲,可想而知。可憑什麽呀,大哥姓程不姓裴,我們更是不欠他們,到了哪裏都不會是我們沒理,到了哪裏我們都問心無愧,憑什麽要又花錢又受累的與他們胡攪蠻纏!”


    季善這一番話可謂每一句都說到了程大太太的心坎兒上,不待她話音落下,已忍不住道:“妹妹說的正是我顧慮的,所以打心眼兒裏不想去呢。但我若不去,隻讓驥哥兒一個人去,我又怕他應付不來,怕他會受不過那些人的胡攪蠻纏,腦子一熱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到時候後悔都遲了。”


    “讓驥哥兒什麽都不許答應,什麽都說他做不了主,得迴京請示父母便是了。”


    季善沉聲道,“隻要驥哥兒咬死了什麽都不答應,他們也沒辦法。他可是程家的長子,是要頂立程家門戶的人,也是當爹的人了,若連這樣一件事都辦不好,我作姑母的第一個饒不了他!”


    程大太太緩緩點頭,“這也可以哈,驥哥兒還能都推到你大哥和我頭上,我要是去了,可連推都不好推了。這些年他也順風順水的,就沒獨自經過辦過什麽事,這次正好曆練一下他。”


    季善臉色有了笑容,“大嫂這樣想就對了。對了,娘知道這事兒嗎?”


    程大太太搖頭,“暫時還沒告訴母親,你大哥說,等他晚間迴家後,由他告訴母親,不管怎麽說,人已經沒了,想來不至影響母親的心情和身體。況我們既要去人,指不定母親要給裴鉞帶東西呢,那便更不能瞞她老人家了。”


    季善不由冷笑,“那個禍害真該慶幸一萬次他托生到了娘肚子裏,這些年還能吃飽穿暖,活得像個人,否則早被人打死了。娘又是出銀子給他置房子,又是給他買地的,如今竟有臉說給他親爹辦喪事的銀子都沒有,他怎麽不趁早死了算了,當真是禍害遺千年!”


    裴鉞剛到流放地時,還當自己是侯府貴公子,竟調戲良家婦女,讓人生生打折了一條腿,好容易養好了傷,卻成了個瘸子,這才終於知道老實了。


    程老夫人在京中輾轉知道後,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可能真不管他的死活,遂商量程欽後,派人去流放地給他置了房子和地,用的便是變賣當年程老夫人以防萬一給他留的那個小莊子的銀子。


    可惜裴鉞仍是不事生產,還眼高手低,一心續娶當地士紳家的千金,看不上尋常人家的女兒,弄得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後隻能買了兩個小妾迴家,生了一窩孩子。


    要依季善的心,當然是巴不得程老夫人不管裴鉞,程欽也不管裴二老爺的,可他們感情都不一樣,她也強求不得,也就隻能等著禍害們什麽時候一命嗚唿,再連累不著母兄了。


    總算如今去了一個禍害,就看另一個幾時去了。


    程大太太冷聲道:“他怎麽可能沒銀子辦喪事,有錢養小妾庶子,沒錢給親爹辦喪事?他哄鬼呢,就不怕天打五雷轟!罷了,我來就是告訴妹妹一聲,因為怕說走就走,過來辭行都顧不上,現在妹妹既知道了,我便先迴去了,等晚間你大哥到家後,商量出了結果,我再使人過來告訴妹妹吧。”


    季善忙點頭,“那大嫂快迴去吧,我就不耽誤你了。你和大哥也勸著點兒娘,別讓她生氣,我看明日還是後日,迴去看她。”


    程大太太應了,卻不過季善,由她送出了院門外,方徑自去了。


    季善這才折迴了屋裏,苦笑與羅晨曦道:“本來晨曦你是過來受用的,結果聽了一肚子的亂七八糟,馬吊更是打不成了,隻能過些日子,大家再聚了。”


    話音未落,羅晨曦已嗔道:“我又不是外人,善善你還跟我客氣呢?再說了,誰家沒有極品親戚,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們家那群人,一樣好不到哪裏去好嗎?”


    羅晨曦這話並不是寬慰季善的,原誠親王府的眾人在趙穆封了誠親王後,便都搬到了另外一所五進的宅子裏去,也是日日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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