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樹見不但沈河,宋氏臉上也霎時充滿了希望,惟恐他們希望越大,迴頭失望也就越大,又弄得家裏雞飛狗跳的,忙道:“二哥不要這樣說,都是一家人,且到底最終能不能追迴來,誰也不知道。如今咱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若能追迴來,當然就最好,若實在……你們也別再難過,別再抱怨彼此了,就當是像娘方才說的,花錢買教訓,破財免災了。”


    “好在是這次銀子雖不少,卻也不算多,隻要你們踏實肯幹,一兩年也就緩過來了,以後的日子也還長著呢,指不定你們發大財享大福的日子就在後頭不遠了呢?”


    沈河聞言,沒說話,光靠自家那點田地和自己農閑了去鎮上打打零工,就想發大財,這不是做夢呢?


    宋氏卻是討好道:“隻要三弟肯幫忙,隻要縣太爺肯派了捕快盡快去拿人,肯定能追迴來的,以後我也一定會吸取教訓,再不那麽蠢了,請三弟,也請爹娘和大家夥兒隻管放心。”


    沈九林懶得理宋氏,沉聲向沈河道:“老三說得對,如今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能追迴來最好,追不迴來日子也得一樣過,別迴頭又弄得家裏雞飛狗跳的,可沒誰有閑心再管你們!”


    頓了頓,“追銀子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去向你大舅子討他們借的五兩銀子,卻是立時就能辦的。明日你和老三去找其他苦主之前,先去找你大舅子,告訴他現在拿不出銀子來沒關係,卻必須給你寫一張五兩銀子的借條,然後找人作證按手印,若迴頭銀子能追迴來,就把借條還給他;若不能,那銀子他就必須得還,哪怕一年還二三兩的,還上三年五年,都必須還。否則,以後就別怪我們沈家再不拿他們宋家當親家,兩家再不必有任何往來!”


    宋氏沒想到沈九林會這麽說,忙小聲道:“爹,我大哥大嫂是真拿不出銀子來,若不然,當初肯定就自己出錢入股,一家子也不用過得那麽淒惶了,要不還是……”


    “你給老子閉嘴!”


    沈九林冷冷喝斷了她,“你既這般護著你娘家,那我立刻讓老二休了你,讓你迴去一直守著他們?以往你為了貼補娘家,從老二和兩個孩子的牙縫裏省,讓他們父子過得全家最差就算了。今日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護著他們,還寧願委屈自己的男人孩子,也要護著他們,我們家容不下你這樣吃裏扒外的東西!老子告訴你,打明兒起,你再敢貼補你娘家一分一厘,我都讓老二休了你,再給他娶一個新的,憑我們家的條件,再取個大姑娘,也不是什麽難事!”


    罵得宋氏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羞臊得死的心都有了。


    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再說,畢竟做公公的一般從來不說兒媳的,都是婆婆在說,如今她公公卻公然這樣說了,可見有多惱她多恨她,她要是敢再說,都不用等以後,隻怕他立時就讓要大丫他爹休了她了……


    沈九林這才又問沈河,“聽見老子方才的話,知道明兒該怎麽做了嗎?”


    最好宋氏的哥哥嫂子死活也不肯寫借條,不肯還銀子,那兩家正好從此斷了往來,以後宋氏也休想再禍害他兒子和孫子孫女,她當老婆當娘的不心痛自己的男人孩子,他當爹當爺爺的卻心痛自己的兒孫!


    沈河以往便對自己的丈人舅子沒多少好感,覺得他們隻會刮宋氏一個出嫁女,占自家的便宜,就不能憑自己的本事掙自家想要的嗎?


    如今就更是對他們恨之入骨了,聞言毫不猶豫就應道:“爹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一定會把事情辦好的!”


    若五兩銀子便能買到與宋家斷絕往來,這銀子他願意花!


    宋氏見沈河毫不猶豫就應了,翕動了幾次嘴唇想說話,到底還是沒敢說。


    沈九林又吩咐沈石:“老二地裏還有一些麥子,你不是雇了人嗎,就幫他捎手收迴來吧,等銀子追迴來了,他再好生謝你,不然好好的糧食爛在了地裏,可是要遭天譴的!”


    沈石一直沒大說話,聞言點頭道:“爹放心吧,我會替二弟把剩餘的麥子都收迴家來的。”


    一旁姚氏聽到這裏,看了一眼安頓好大丫和沈梧,早就迴來了的溫氏,見溫氏臉色有些不好看,很是能明白溫氏此刻的心情,因為她自己也糟心透了。


    爹倒是說得輕巧,‘就幫他捎手收迴來’,二房還有幾畝地的麥子呢,能叫捎手嗎?小鬆他爹和她自個兒連日都累得要死了,雇人也得好幾十文一日,就這樣他們家也還有七八畝的麥子沒收呢,如今還要給二房收,憑什麽啊?


    他們自家一心發財,惟恐家裏其他人知道了風聲,為此還拿她當了槍使,雖終於弄得分了家,卻也讓公婆都恨上了她時,怎麽不想著大家是一家人,有財一起發呢?


    若當初沒有分家,老四中頭名童生時,便是全家跟著一起風光,等迴頭老四再中了秀才,更是一家子都沾光了,卻弄得……


    人三房也是,自己都一攤子的事兒,老三要早出晚歸的出門做工,三弟妹也要曬麥子帶孩子了,卻弄得隻能放下自家的事兒,給他們二房到處奔走去,費神費力的到頭來指不定還討不著好,憑什麽啊?


    難道還真能指望銀子追迴來後,二房會如何重謝他們不成,就憑二弟妹那摳索勁兒,再重又能重到哪裏去;何況銀子還十有八九根本追不迴來,那他們給二房出的力花的錢,就更是全部隻能打水漂了!


    姚氏簡直越想越氣。


    卻知道自己眼下無論多氣,都隻能忍著,一個字都不能說出來,不然公爹肯定要罵人,便是丈夫,指不定也要罵自己。


    惟有恨恨的暗想,二房這都是活該,可見老天爺還是有眼睛的!


    當下沈九林見該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本就累了一天,這會兒又生了一肚子的氣,哪還耐煩再多看沈河與宋氏一眼?


    沒好氣說了一句:“都散了,各自吃飯睡覺去,明兒還有的忙呢!”率先出了二房。


    其他人見狀,便也都魚貫出了二房,實在沒力氣再管沈河與宋氏還會不會再吵架打架了。


    隻路氏終究不放心,怕他們兩口子又再吵起來,弄得其他人都吃不好睡不好,迴了大廚房幫著季善燒火時,一直都豎耳在聽二房的動靜。


    好在二房一直安安靜靜的,除了偶爾能聽見宋氏一兩聲低低的哭聲,便再無其他動靜了。


    路氏這才稍鬆了一口氣,與季善道:“當初我便提醒過你二嫂,這事兒風險大,讓她考慮清楚,可惜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還當我有什麽壞心似的,她要是當初聽進去了,又怎麽會有今日的破事兒?”


    季善一邊翻動鍋鏟,一邊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聽起來穩賺且還要大賺的,誰又能忍住呢?別說娘了,便是當初爹和大哥三哥都勸二哥,不許他入這個股,隻怕他也是聽不進去,偷偷也要去入的,所以真的隻能怨自己啊!”


    就跟後世炒股炒基金,甚至買p2p一樣,明明都知道“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也聽過見過不知道多少傾家蕩產的例子了,不還多的是人抱著那‘萬一自己就暴富了’的心態前仆後繼嗎?


    路氏點頭道:“這倒是,根本就拉不住的,也都是那麽大年紀的人了,自己做的事,當然隻能自己承擔後果,我倒是不同情他們。我就是覺著大丫和小梧可憐,要是銀子真追不迴來,迴頭你二嫂還不定得怎麽節約呢,苦的還是你二哥和孩子。”


    歎一口氣,又道:“當初分家時,我真是恨死她和你大嫂了,不止一次想過,將來一邊是老四中了風風光光的,一邊卻是她們倒了黴哭哭啼啼的,我心裏肯定不知道多解氣多痛快。可真到了這一日,我才發現,好像我心裏也沒多痛快,隻是覺得,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她們是好是壞,其實都與我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季善笑起來,“可見娘心胸有多寬廣,又有多不記仇。不過對我們還是有一定影響的,就譬如方才的事兒,不就影響到我們吃飯,影響了一家子的心情,還要耽誤大哥和三哥的時間精力呢?但娘能這麽想就最好了,想得開才能長命百歲。”


    路氏道:“可不是,你三哥自己都那麽多事兒,指不定還得自己貼錢,去縣裏一路上總不能不吃不喝吧,到了縣衙隻怕多少也得打點一下,可你二哥眼下哪拿得出錢來;你大哥也一樣,自己都累半死了,還得雇人給他們收麥子,自己也少不得出力。當真是都得出錢又出力,便他們自己不說什麽,你大嫂三嫂心裏又怎麽可能一點意見都沒有?真是有好處時隻想著自己,出事兒便想著大家夥兒了,擱誰能不生氣的!”


    婆媳兩個一邊說著,一邊做好了菜飯,遂都端到堂屋裏,叫了大家夥兒一起開飯。


    二房既沒做飯,自然仍是跟著沈九林和路氏吃,隻宋氏卻沒來吃,想是打擊太大,實在沒心情吃飯?


    路氏也不問,隻不停的給大丫和沈梧夾菜,又讓沈河多吃一點:“不管怎麽說,身體最要緊,越是這個時候,你越得保重身體才是,不然讓你爹和我心裏多難受,大丫和小梧又怎麽辦?”


    說得沈河是悔愧難當。


    當初他們拚了命要分家時,他一心隻想到了自己多年的辛苦和委屈,卻忘了娘多年來是如何照顧他,是如何為這個家付出的,如今他終於都想起來了,可已經遲了……


    沈河隻能把滿心的後悔與苦澀和著飯菜,一起都吞進了肚子裏去。


    一時吃完了飯,季善自洗碗收拾去了,路氏想著沈河和宋氏今晚怕都睡不著了,怕他們迴頭又吵起來,驚著了孩子,遂安排大丫與沈梧就跟著自己睡。


    弄得沈河是越發的難受了,隻能低聲謝了路氏,艱難的迴了自家屋裏去。


    這一夜,沈家除了孩子們,又是所有人都多少沒睡好。


    好容易天亮後,宋氏更是發起熱來,燒得滿臉通紅不說,還滿嘴的糊話,一看就知病得不輕。


    沈河急著去找宋家要借條,隨後還得聯絡苦主們,宋氏燒得迷迷糊糊的,也不停的催他快去,別管她,她躺一會兒就好了。


    沈河無法,隻得托了路氏幫忙照看一下宋氏,然後與沈樹一道急匆匆的出了門。


    沈九林與沈石隨即也下了地去。


    家裏便隻剩下一群女人和孩子了。


    路氏隻能讓季善把孩子們都看著,自己親自照顧宋氏,因見宋氏好似越燒越厲害,還打算托人去鎮上請吳大夫,卻被宋氏阻止了,喘著拚命的說自己沒事兒,不用請吳大夫。


    弄得路氏與季善都很是無語,早幹嘛去了,十五兩銀子夠請多少次吳大夫了?可既然宋氏堅持,她們也隻能依了她,打算如給宋氏敷了冷帕子,身體擦了酒後,還是不能退燒,再請吳大夫也不遲。


    便是姚氏與溫氏瞧得宋氏這般可憐,也把心裏的惡感稍微去了兩分,畢竟落井下石的人終究是少數,同情弱者的反倒是大多數。


    好在路氏給宋氏換過幾次冷帕子,身上擦過幾次酒後,到中午時,宋氏的燒終於開始在退了,所有人才暫時鬆了一口氣。


    隻接下來兩日,整個家裏的氣氛都很是沉悶。


    到了第四日傍晚,沈河與沈樹自縣裏迴來了。


    宋氏雖因病還沒好全,渾身都發軟,聽得沈河沈樹迴來了,依然第一時間拖著軟得麵條一樣的雙腿,出了自家的房間,到了院子裏,趕著沈河急急問:“他爹,怎麽樣了,縣太爺怎麽說,可有打發人即刻拿那家子殺千刀的騙子去?”


    沈河見她麵色蒼白,嘴唇幹得起皮,幾日時間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兒,本來對她仍滿肚子火的,到底也發不出來了。


    隻因為太累,也實在不想說話。


    沈樹見狀,隻得自己開口道:“二嫂,縣太爺接了我們的案子,因為苦主這麽多,大家合起來被騙的銀子金額也不小,所以很是重視,聽說立時便請了師爺和捕頭去商量拿人,昨兒拿人的捕快也都派出去了。”


    宋氏聽得大喜,“真的嗎?這可真是太好了,看來我們的銀子馬上就能追迴來了,三弟,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了!”


    沈樹卻是搖頭,“二嫂別高興得太早,師爺也說了,這案子已經這麽久了,人都跑不知道哪裏去了,哪是那麽容易找到的?兩三個月能找到,都算是萬幸,要是運氣不好,拖個一年半載甚至更久,最後索性成了死案,也不是不可能,且還要防著縱找到了人,銀子卻早已被花完了……所以二嫂還是平常心吧,省得迴頭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宋氏臉上的喜色便僵住了,片刻才艱難道:“可、可縣太爺那麽大的官兒,捕快們聽說也個個兒都厲害得很,難道那殺千刀的騙子比縣太爺和捕快們還厲害呢?”


    那她的銀子,豈不是根本就沒多少希望能追迴來了?


    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沈樹不知道要怎麽給宋氏解釋,她因為見識有限,顯然把縣太爺和捕快都想象得太厲害了,問題他們也是人,不是神,何況都是小老百姓,家裏一點門路都沒有的,誰會真為你竭盡所能……


    還是沈河沉聲道:“你不懂就不要亂說,這事兒本來也隻能報萬一的希望,能追迴來就是天大的喜事,追不迴來日子也仍得過!三弟,這幾天實在辛苦你了,快迴屋歇著去吧,等……將來二哥再好好答謝你。”


    沈樹搖搖頭,“我還好,倒是二哥連日吃不下又睡不著的,本來之前也累了,才真是辛苦了。二嫂,勞你給二哥做點兒好吃的補一補吧,明兒可又得開始忙了。”


    正說著,沈九林與沈石一前一後迴來了,見沈河沈樹迴來了,忙也問報案的事情怎麽樣了,“縣城又不遠,還當你們昨兒就能迴來了,沒想到今兒才迴來,是不是不順利?”


    沈樹少不得又把方才的話大略說了一遍,“本來坐車的話,昨兒倒是能迴來的,隻大家都說坐車太貴了,都要走路,所以走到這會兒才迴來。”


    那麽幾個苦主呢,連打點師爺和捕頭的銀子都是他掏的,總不能再把所有人的吃住行都包了的,自家二哥的他包了也就罷了,其他人說到底與他何幹?


    就這樣,他這次已經填進去二兩多銀子了,還不知道待會兒要怎麽跟老婆交代呢……


    沈九林聞言,本來就是早料到的結果,倒是不像宋氏那麽失望,隻點頭道:“既然已經報了案,縣太爺也派了人去追人,那就在家耐心等著,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吧。老二,你這次可得好生謝你三弟,還有你大哥才是,你的麥子都已替你收迴來,明兒你可以不用下地,隻在家脫粒就好了。”


    沈河點頭應了:“多謝爹,多謝大哥三弟,我實在……”


    沈九林忽然道:“差點兒忘了,借條的事怎麽樣了,你舅子寫了嗎?”


    沈河見問,本就說不出話來,當下越發說不出來了,隻不過方才是感動的,這會兒卻是氣的。


    沈樹見狀,隻得自己又開口道:“爹,宋大怎麽都不肯寫借條,一直咬牙說他們當初沒說過借銀子的話,肯定是二嫂為了讓二哥和爹娘少生點氣,少打罵她幾頓,在胡說八道,一直罵二嫂沒見過她這樣坑自己娘家的。還說他們是想著難得有這麽好的發財機會,不能便宜了外人,才告訴妹妹妹夫的,這就跟做生意一樣,有賺就有賠,總不能賺了就高興,賠了就怨他們這些幫著引薦的人吧,這世上擱哪裏也沒這樣的理兒,反過來把二哥說了一頓……”


    沈九林不待沈樹把話說完,已是黑了臉,道:“那後來呢?”


    沈樹道:“後來我就把爹的話學了一遍給他們聽,若他們肯寫借條,三五年內還都可以,不急在一時的;否則,兩家以後便不要再往來,我們沈家沒有這樣的親家!可宋大還是不肯寫,說沒借過就是沒借過,我們家是不是窮瘋了,要這樣訛他們家……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氣得不得了,就去找了他們族長,把爹的話和宋大的話都告訴了他們族長,請族長幫忙做個證,也省得日後宋家再登我們家的門,再想占我們家的便宜!”


    沈河接道:“爹放心,我還告訴了他們家,以後他們再敢登我們家的門一次,他們再敢找宋氏貼補他們一分一厘,我不知道就算了,隻要知道了,立刻休了她,所以以後肯定能少好多麻煩了。”


    沈九林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你們做得不錯,就五兩銀子,便能斷了這樣一門隻想著占便宜的所謂親家,很是劃得來!”


    沈樹笑道:“爹,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當著他們族長的麵兒把話說清楚後,心裏很是痛快。可宋大瞧著卻有些後悔了,誰理他,自己先不幹人事兒的,以為自己是誰呢!”


    沈九林“嗯”了一聲,“他還知道後悔,可見沒蠢到家。估計他是想著,我們話說得再狠,時間一長,也就淡了,不與他們計較了;關鍵宋氏一心向著他們,迴頭隻要他們一哭一求的,把他們爹娘抬出來一說,多麽的後悔多麽的可憐,甚至就讓兩個老的親自來求自家的女兒,事情也就過了,倒是打得好算盤!可惜這次老子絕不會再如他們的意!”


    說完看向站在原地已是搖搖欲墜的宋氏,怒聲道:“剛才你男人和老三的話,你可都聽清楚了?你娘家爹媽哥嫂就沒拿你當過一迴事兒,你就算再怎麽貼補他們,他們也是捂不熱的石頭,喂不飽的狗!不過五兩銀子而已,夠幹什麽的,我還不是馬上就讓他們還,說得清清楚楚,三五年都可以,一年下來,也就一二兩銀子的事兒,當我們兩個老的不知道你哪年貼補他們的沒這個數?”


    “何況銀子也不是就一點追迴來的希望都沒有了,等追迴來了,他們自然也就不用還了。就這都不願意給你做臉,豈止是不會做人,根本就是沒把我們沈家放在眼裏,沒把你男人和兩個孩子當一迴事兒!若你再敢補貼他們,再敢與他們往來,就給我滾出沈家去!”


    宋氏本就病著,方才又經曆了從喜出望外到立時失望的巨大落差。


    這會兒還被丈夫和公公當麵這樣毫不留情的怒罵,口口聲聲要休了她,竟是一點臉麵都沒給她留,家裏所有人可都看著呢,以後她還怎麽見人啊?怕是連小一輩子的孩子們,都不會再尊重她了吧?


    然讓她更受打擊的,還是娘家父母兄嫂對她的態度。


    竟然連老三放話,不寫借條兩家便再不是親家,他們都不肯寫借條,不是心裏半點不在意她,不在意她在夫家日子好不好過是什麽?就為了還不是馬上要他們還的五兩銀子!


    可真是有夠絕情的,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既已是別人家的人,當然不用在意死活了?


    那既然他們都不在意她的死活了,以後也休想她再管他們……宋氏想到這裏,咬牙發起狠來,卻是越發的心如火燒。


    終於在沈九林吼出最後一句‘再敢與他們往來,就給我滾出沈家去’時,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到了地上去。


    沈九林這才覺著稍稍解了氣,吩咐站在階簷上的路氏:“給老二老三弄點兒吃的,讓他們快些吃了,好好睡一覺,沒見他們眼睛都累陷下去了!”


    然後氣衝衝的進了堂屋去。


    沈樹見沈九林走了,忙也與沈河說了一句:“二哥,我先迴房洗把臉,換件衣裳去,你也迴房先歇會兒吧。”


    推著沈石走了。


    餘下沈河一人,見宋氏癱在地上隻是哭,一動也不動,固然可憐,但再一想到自己連日的辛苦,想到宋家人的不要臉,再想到那白花花的十五兩銀子,霎時也可憐不起宋氏來了。


    他好容易迴來了,她卻隻顧著哭,想著自己那不要臉的娘家,連個熱水都想不到替他準備,她既然都不心痛他了,他幹嘛還要心痛她!


    長腿一抬,便越過宋氏,迴了自家屋裏去。


    宋氏看在眼裏,就哭得越發的絕望了,連孩子他爹都不心痛她,不在意她的死活了……


    還是路氏見她哭得可憐,與季善一道上前攙起了她,又說了她一通:“你光哭有什麽用,哭能解決問題,還是能當飯吃?你男人才出門迴來,累得你們爹都心痛,你如今別的做不了,熱水熱飯總能替他準備吧?兩個孩子也是,你沒見他們這幾日就沒笑過呢?打明兒起,自家的飯自家做,那麽多麥子也自家脫粒自家曬去,不然賣不了好價錢,迴頭交稅時,家裏可沒人借錢給你們!”


    “再有老大這兩日雇人替你們收麥子的錢,老三一路替你們奔走的錢,你們不該還他們呢?既已分了家,就得親兄弟明算賬,你再這樣半死不活的,在屋裏不吃不喝的一躺就是一整日,迴頭老二要休你時,我可管不了!”


    總算見宋氏眼裏有了點神采,稍後更是掙開婆媳兩個的手,低聲說了一句:“娘,我明白了,多謝您。”,然後腳步蹣跚的迴了房間去。


    路氏看著她進了屋,才拉著季善,迴了大廚房去,這才說道:“這都叫什麽事兒,那宋家也真是做得出來,就算不為骨肉情分,咱們家與他們宋家相比,何止差了一點半點,居然就為了五兩銀子,連這樣一門親家都寧肯不往來了,真是蠢得我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季善也挺無語,嘲諷道:“所以才教出了二嫂這樣的女兒來啊,關鍵二嫂在與他們一脈相承的同時,還能那麽護著自己的娘家,宋家可真是太會教了!”


    路氏道:“可不是,她可自來都把娘家看得比自己男人和孩子還要重的,隻盼這次後,她能徹底醒悟,迴頭別娘老子哥哥找到她一哭一求,就又心軟了。”


    季善不置可否。


    誰知道呢,指不定宋氏就願意當一輩子的包子呢,畢竟那好歹是她的親爹親娘親哥哥,這世上也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不缺“樊勝美”、“扶弟魔”們。


    路氏又道:“善善,你說那銀子能追迴來嗎?縣太爺都派了人去追人,應該還是希望很大的吧?那可是二房全部的積蓄,若追不迴來,以你二嫂那個性子,如今是人還病著萎著,才沒有生事兒,一旦等她緩過來了,還不知道又要幹什麽呢,我可不想再白白煩心。”


    關鍵就在於,宋氏有大丫和沈梧了,就算哪日真要休妻了,又怎麽可能一點不顧兩個孩子?


    換言之,看在大丫和沈梧的份兒上,隻要宋氏不是殺人放火,讓人實在無法忍受了,休妻的可能性其實幾乎沒有的……


    季善搖頭,“娘,這事兒誰也說不準,隻能看天了,畢竟人都跑那麽久了,別說不在天泉了,指不定都不在會寧府了也未可知,茫茫人海,可要往哪兒找去?倒是二嫂經過此番的打擊,指不定就變了個人呢,大姐不就變了?總歸且走且看吧。”


    現代那麽先進的刑偵追蹤技術,尚且那麽多懸案,如今交通信息都這般的落後,自然更不用說,反正她是覺得希望不大的,就像沈樹說的,盡人事聽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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