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就聽得季善叫沈恆了,“……馬上開飯了哦。”


    沈恆遂去了灶房,就見季善已盛好兩大碗羊肉湯了,一見他進來,便道:“你先把這兩碗肉湯給大哥家和二哥家送去吧,我弄得這麽香,肯定大家都聞到了,當然不能吃獨食,也讓大家都打打牙祭,暖和暖和。”


    何況她不看大人,還得看孩子們呢,尤其大丫和沈梧,也不知道宋氏一天天是不是沒給他們吃飯,姐弟兩個都已經比分家時瘦了一圈兒了,還不許他們來四房蹭飯,到底怎麽想的?


    沈恆見季善如此細致大方,羊肉湯還沒喝到嘴裏,已經覺得身體暖烘烘的了,季姑娘肯定是為了他,才對他家人這麽好的,這應該就是書上說的“愛屋及烏”了……吧?


    這個想法讓沈恆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很快便把兩大碗羊肉湯分別送到了大房和二房去。


    羊肉得多燉些時候才能爛,所以沈恆把肉湯送到時,大房二房的晚飯都已接近尾聲了,隻是桌上都還剩了不少。


    畢竟每個人的鼻子裏都滿是一陣陣隨著空氣飄過來的羊肉湯的濃烈香味兒,誰還吃得下自家寡淡無味的稀飯窩頭燉南瓜呢?


    所以瞧得沈恆送了羊肉湯過來,別說孩子們立時雙眼發亮了,就是沈河和沈石,也差點兒忍不住吞起口水來。


    惟獨姚氏與宋氏滿心都是冷笑,以為一盆肉湯就能收買他們,將來沒錢花了時,他們又隻能給他們兩口子當冤大頭了?


    想得倒是挺美,別說隻是這麽一盆羊肉湯了,就是四房立馬給他們牽一頭羊來,也沒門兒!


    不過姚氏與宋氏還是不同,姚氏從來都自問自己是個有骨氣的人,才不會吃四房施舍的東西,再好吃也不吃;宋氏卻是想的‘不吃白不吃’,幹嘛跟自己過不去?


    很快便跟著丈夫孩子一道,吃了個滿嘴流油。


    季善等沈恆從大房二房迴來,便指揮他端了自己才盛好的一大盆羊肉湯,自己則端了碗筷,去了堂屋裏。


    沈九林與沈樹溫氏都已等著了,瞧得盆子裏大片大片的羊肉和奶白色的肉湯,沈樹先就忍不住吸起鼻子來,“真的好香啊,越聞越香,四弟妹怎麽就這麽好的廚藝呢?我們真是太有口福了!”


    溫氏則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與季善道:“日日都偏四弟妹的好東西,讓四弟妹是又出力還要又花錢,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她記得自己有一塊桃紅色的布,因她皮膚偏黃,不適合桃紅色,便一直沒做成衣裳,正好四弟妹生得白,不若明兒就找出來,給了四弟妹吧,反正她空著就是空著,就當是答謝四弟妹了,不然她若是給她錢,她肯定不會收的。


    季善已擺手笑道:“三嫂不必這般客氣,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可過意不去的,那我和相公今兒從鎮上迴來,還去你娘家借了推車呢,我們怎麽沒過意不去啊?”


    溫氏笑道:“自家親戚,互幫互助本就是該的。”


    季善偏頭反問,“這不就結了?”


    她也是因為溫氏為人不錯,沈樹亦與沈河沈石大不相同,才願意對他們好的,換了姚氏宋氏,她才懶得呢!


    沈九林在上位瞧得兩個兒媳和睦,心下很是欣慰,舉了筷子道:“先吃飯吧,不然該涼了。”


    兩對小夫妻這才也舉了筷子,大家用起晚飯來。


    一時飯畢,季善把碗筷都收拾好,迴灶房洗涮完迴到自家屋裏,就見沈恆已在整理考籃了,遂上前笑道:“東西可都收拾好了?筆墨硯台,可都有備用的?今兒白天買得高興,竟忘記給你買兩支好筆了,這‘工於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下次可千萬不能忘了!”


    “吃的你別擔心,明兒我早起給你做雞蛋糕,比饅頭要軟一些,不至噎著人,也不至擱在心裏不消化,難受。熱水的話,我都給你換成薑湯,每過一個時辰給你添一次,能讓你身上暖和些,不至凍出個好歹來,如此考上幾次,你應該就什麽都適應了。”


    沈恆前兩次下場雖記憶都不美好,到底是下過場的人,收拾自己的考籃還是沒有問題的,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見季善問,笑道:“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明兒早起再檢查一遍,看有沒有什麽漏的。有勞季姑娘了,為我考慮得這般周全,明兒還要早起為我做吃的。”


    季善點點頭,“收拾好了就好,那早些梳洗了歇息吧,明兒的早起跑步可沒取消,仍得給我跑。”


    沈恆心裏其實挺緊張的,方才在堂屋吃飯時人多還不覺得,結果迴了房間後,隻有他一人時,他便開始緊張了。


    甚至收拾考籃時,一開始他的手都是抖的,還是緩了好幾次氣,才覺得好受了些,好歹把考籃收拾完了,可今晚能不能睡著,幾時才能睡著,他就不知道了……


    麵上卻沒表露出來,隻笑道:“好啊,我們梳洗了就睡吧。”


    不等季善發話,已主動去灶房打了熱水來,待彼此都洗漱完後,便熄了燈,躺到了各自床上。


    季善白天累了一整天,端的是勞心又勞力,一躺到床上,尤其今晚被窩裏還多了熱熱的湯婆子,熱熱的手爐也讓她抱在懷裏,那叫一個舒服,真的是分分鍾都能睡死過去了。


    迷迷糊糊中,卻聽得沈恆床上什麽動靜都沒有,可他今晚怎麽可能一上床就睡著?


    怎麽也得翻來覆去的到半夜才正常……那便隻有一種可能,他怕她擔心,在裝睡,那她一旦直接睡過去,說不定他就得失眠一整晚了。


    季善隻得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清了清嗓子,開了口:“沈恆,你是不是緊張得睡不著?我知道你還沒睡著,是在擔心明天的模擬考對不對?不用擔心,隻是一場模擬考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你這樣想唄,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緊張,其他人同樣緊張,其他人還沒有你的學識底子,那隻要你稍微不那麽緊張了,立時就能勝過大多數的人了。這就跟狼來了要吃人是一樣的道理,你是跑不過狼,可你隻要跑得過跟你一起被狼追的人,那被吃的人便不會是你,你就可以逃出生天了,對不對?”


    沈恆半晌才低低開了口:“不瞞季姑娘,我的確有一些緊張,不過你不必擔心,隻管睡你的吧,我應該等會兒就能睡著了。”


    季善懷疑道:“真的等會兒就能睡著?就怕你越想睡,越睡不著。偏今兒迴來得太遲了,我那些安神助眠的湯啊藥的,都來不及處理加工,得明兒才有時間,不然我現在給你弄去?”


    沈恆聽她說著,好像就要坐起來,忙道:“季姑娘不用了,你睡吧,都這麽晚了,又這麽冷,還要讓你連夜給我做安神湯之類的,那我真要睜眼到天亮了。你方才說得對,明兒不過隻是區區一場模擬考而已,又不是真考,就算出了岔子,也還有機會,我真的再緩緩,就能睡著了。”


    季善手才一伸出被窩,便覺得好冷,聞言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縮了迴去,道:“那我可就真不起來了。才我不是說了嗎,你就把縣試府試當狼,你是未必跑得過狼,可隻要你跑贏其他人,甚至都不是全部的人,譬如狼一次隻吃五個人,那你隻要跑過五個人,你就贏了啊,對不對?這樣想你心裏有沒有好受一點?”


    沈恆在黑暗裏接連深吸了幾口氣,又緩緩的吐出後,覺得心裏的確好受了一點點,才道:“多謝季姑娘寬慰我,我是好受了一點,但……之前的迴憶實在不怎麽美好,我心裏就跟那驚弓之鳥似的,還沒看見弓呢,隻隱隱聽見了一個‘弓’字,已先害怕了,膽怯了。”


    頓了頓,“但季姑娘請放心,我真的會克服的,狼又不是隻衝著我一個人來的,既然別人能生還,我自然也能!”


    季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聲音變得有些飄忽慵懶,“這就對了,你得先拿出氣勢來,氣勢到了,就先贏一半了……不然我給你唱首催眠曲?”


    沈恆聞言,心裏的緊張無形又少了一分,道:“季姑娘還會唱催眠曲呢?”


    季善又是一個哈欠:“當然會唱,還唱得挺好聽呢,就是有點擔心沒先把你唱睡著,反而把我自己唱睡著了。來了啊,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開玩笑,她以前可經常哄她表姐的女兒睡覺好嗎,小丫頭都是她唱不了幾首歌,便睡著了,如今換了沈恆,自然也是一樣,實在不行,她還可以多唱幾首嘛,反正她會的很多。


    可是真的好困啊,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人也要昏迷了……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又強撐了一會兒,季善終於抗不住周公的召喚,睡得不省人事了。


    沈恆聽她剛開始還唱得有模有樣,輕柔動聽,很快便開始句不成句,調不成調,直至徹底沒了聲息,心早在不知不覺中,軟成了一灘水。


    季姑娘唱的催眠曲真的很好聽,最重要的是,她肯這樣一再耐心的安慰他,肯為他唱這麽好聽的曲子,是不是意味著,他在她心裏也早不一樣了?


    他不會讓她失望的!


    沈恆攥緊拳頭,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次日起來,整個沈家連空氣都無形彌漫開了一股緊張的氣息,不但大人們都輕手輕腳,壓低了聲音說話,連孩子們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嬉戲喧嘩哭鬧。


    隻因昨晚沈九林發了話,今兒沈恆要第一次模擬考,全家誰也不許打擾了他,否則休怪他不客氣!


    哪怕分了家,沈九林這個一家之主的積威仍是在的,且沈恆模擬考的確是大事,關係著他年後下場能不能中,雖然在姚氏宋氏看來,沈恆絕對是中不了的,可這話她們萬萬不敢說出來,亦不敢與公公對著幹,不然不但公公得發作她們,丈夫也不會饒了她們。


    而沈石沈河雖心裏也不覺得沈恆年後就能中,但終歸是他們的親弟弟,他們做哥哥的還是抱了那麽一二分僥幸的希望的,那旁的他們幫不了他,至少讓他安安靜靜的考個模擬考,還是做得到的。


    是以都連夜叮囑過了各自的老婆孩子們,省得再惹爹生氣。


    沈恆與季善跑完步迴來,便各自忙活起來,季善是忙著給沈恆做雞蛋糕,沈恆則是忙著換衣服,再檢查一遍考籃。


    因為貢院是不許穿夾衣的,以防有人夾帶舞弊,所以學子們每次下場前,都是穿的特地做的單衣,又因天氣冷,得穿很多層,不管是穿起來還是脫起來,都叫一個麻煩。


    可既然是考場的硬性要求,那便再麻煩也隻能遵守。


    如此等沈恆收拾完自己,季善也已做好第一批十來個雞蛋糕了,雖沒有她在現代時做的鬆軟,也算差強人意了。


    見沈恆已收拾完畢,季善便招唿他用起早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上麵還臥了個黃燦燦的煎雞蛋,“吃飽了才有力氣考試!”


    沈恆昨晚倒是睡得不錯,這會兒看著精神自然也不錯,可隨著模擬考開場的時間越來越近,他還是免不得本能的又慌亂緊張起來,整個人便顯得有些木木的。


    季善看在眼裏,不由暗暗搖頭,這家夥的考試恐懼症真的很嚴重啊,好在還知道吃麵,那她也不廢話了,總歸多考幾次後,自然不一樣了。


    一時沈恆吃完了麵,便提上考籃,到了後邊的號房前。


    就見沈樹早已一臉嚴肅的等在那裏了,一見沈恆走近,便大聲說道:“考生自報姓名籍貫。”


    沈恆怔了一下,才訥訥應道:“學生沈恆,會寧府天泉縣轄下清溪鎮人士。”


    沈樹便又嚴肅道:“開始搜撿,脫衣!”


    沈樹嚴肅起來,還是能唬人的,沈恆又本有陰影,一下子便似真到了貢院門口,等待搜撿之後入場一般,臉色霎時肉眼可見的蒼白了起來。


    好在手上動作倒是未停,依言脫起衣裳來,等把一層層的單衣脫完,隻剩最裏層的中衣後,沈樹還把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才道:“穿衣吧!”,然後又搜撿起考籃來。


    等考籃也搜撿完,沈恆也重新穿好了衣裳後,沈樹才沉聲道:“準許入場!”


    沈恆方提著考籃,有些木木的進了考場。


    隨即沈石又滿臉嚴肅的迎上他,拿了簽筒讓他抽簽,好確定他坐哪間號房。


    如此等沈恆終於在第八間號房坐定時,已是一刻鍾之後了。


    季善在考場完看著時間,等到了縣試每場發卷子的標準時間巳時初刻,便在一聲鑼響後,讓沈樹開始發起卷子來。


    既然是模擬考試,當然什麽都得做全套,不然季善也不會特地托了沈樹和沈石按她自章炎那裏打聽來的一應考前和考試時的細則,一絲不苟的執行了。


    所以沈樹拿了卷子後,並不是直接就發給沈恆,而是把第一到第七的號房都過了一遍,才在沈恆的號房前停下,把卷子發給了他,然後繼續過其他的號房。


    之後,考試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沈石與沈樹這才先後自考場裏撤到了考場外,低聲與守在外麵的季善道:“四弟妹,這樣真的可以嗎,我看四弟的臉色好難看,萬一……”


    “是啊,四弟妹,我剛才發卷子時,看見四弟的手都是抖的,臉色也真的好難看,我真的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忽然就、就暈倒了?”


    季善離得遠,看不清沈恆此時的狀態,但想也想得到,沉聲道:“暈倒怕什麽,潑盆涼水下去自然就醒了,反正隻是模擬考,不是上真的考場,還有的時間和機會,他暈一次我們潑一次,幾次後他自然就不會暈了。”


    話都說完了,才想起沈九林還在一旁,便是現代,隻怕也沒哪個當公公的樂意聽到兒媳這樣說自己兒子的,何況還是“以夫為天”的古代……隻得看向沈九林,笑著打算解釋補救一下。


    不想沈九林已先道:“老四媳婦說得對,又不是上真的考場,怕什麽,暈幾次自然就好了,現在暈也總比將來暈好。老大,你忙你的去吧,就老三留下,每個時辰去巡場兩次,再敲一次鑼便是。”


    沈石地裏還有活兒要忙,留下來也的確再幫不上其他的忙,遂點點頭:“是,爹。”,又衝沈樹說了一句:“老三,那就辛苦你了。”,再衝季善點了點頭,忙自己的去了。


    季善這才與沈九林道:“爹,您也忙您的去吧,這裏交給三哥和我就是了,三哥每次巡場時,我會記得讓他給相公添熱薑湯,不會凍壞了他的。”


    沈九林想了想,道:“那好,我就忙我的去了,反正留下也是幹著急。你們也輪著歇歇吧,一整天呢,總不能就這麽吹著冷風在這裏幹站著。”


    季善與沈樹都應了,沈九林便離開了。


    卻是一步三迴頭,走得比他平常慢多了,當父親的縱嘴上說得再豁達再沒事兒人一樣,心裏又怎麽可能真的不擔心?


    季善直至沈九林的背影都看不見了,才低聲與沈樹道:“多謝三哥了,白白耽誤你幾天的工。”


    沈樹忙擺手,“四弟妹這話是怎麽說的,四弟也是我的親弟弟,他的大事,我當哥哥的別說隻是誤幾天工了,就算耽誤幾個月,那也是該的,四弟妹再說這樣見外的話,我可就要惱了。就是我真的還是有些擔心四弟,他這一路走來,也是真的不容易,旁人隻看到了他不用風吹日曬,麵朝黃土背朝天,卻不知道念書是一件多麽費神的事,哎……”


    季善默了默,才道:“不用擔心他,他若連今天這關都過不了,也不用說什麽以後了。何況今日我已經給他放寬了,貢院會定時給他添熱薑湯嗎?貢院有這麽安靜幹淨嗎?真進了考場,還得一連三日都吃住在裏頭,二月裏天兒可還冷著呢,聽二姐夫說,到了晚間,還會被大家帶的次一等的蠟燭熏得淚流滿麵,就不用說恭桶的味道了……這又是冷又是臭的,還隻能席地而睡,我今日卻隻讓他考白天,晚上照常吃睡,還要怎麽樣?已經夠寬鬆了,所以三哥不必擔心。”


    沈樹一想也是,就跟他做木匠活兒是一樣的道理,簡單的桌子椅子都打不好了,還妄想打什麽櫃子啊床的呢?


    這才道:“四弟妹說的對,總歸今兒就在家裏,大家都離得近,想來也出不了事兒。那四弟妹先迴屋緩和暖和吧,我不怕冷,就我一個人在這裏守著就夠了。”


    季善的確還有事兒要忙,遂點頭道:“那就有勞三哥了,我且迴屋忙會兒自己的事去,待會兒到了時間,就給三哥和相公送薑湯來啊。”


    迴到自家灶房,季善將昨日買的幹果先分類封好,畢竟得防止有老鼠,隨即才收拾起藥材來,每樣都按分量裝成小包小包的,迴頭不管是要燉湯還是做旁的什麽用,都更簡單方便。


    一邊手上忙個不停,一邊腦子也在飛快轉動著,昨兒剩下的十個皮蛋因董大廚要試做皮蛋瘦肉粥和皮蛋湯,她都給了他,那自家想要吃,就得她盡快新做一批才是,不管怎麽說,也得給公婆都嚐嚐,迴頭也得給沈青婆家送些,看他們能不能吃得慣。


    可她沒鴨蛋了,路氏又不在家,且迴頭問問姚氏吧,她家應該還有……


    再就是她昨兒買的布和棉花,她首要就想做幾雙棉拖鞋,冬天在家裏穿著又方便又暖和;還有她自己的冬衣,光路氏讓沈青給她做的那件棉襖肯定不夠,至少得再有一件換洗的,還得有一件加冷熱的馬甲之類……真懷念遍大街都能買到,不用人辛辛苦苦一針一線純手工縫製的羽絨服啊!


    一時鍋裏的薑湯也熬好了,季善自己先喝了一碗,雖被那味道衝得直吐舌頭,喉嚨也立時火辣辣的,卻很快便由內而外渾身都暖和了起來,後背甚至隱隱有了汗意,不由暗暗點頭,看來以後冬天家裏得常備薑湯了,效果真挺不錯的。


    她忙盛了兩大碗,端到了考場去。


    沈樹正凍得攏了手,在原地走來走去,時不時還要張望一下裏邊兒的沈恆,遠遠的瞧得季善過來,忙迎上前小聲道:“四弟妹,還沒到一個時辰呢。”


    季善也小聲道:“估摸著也快了吧?那三哥先把薑湯喝了,暖暖身子。”


    沈樹應聲接過她手裏的碗,略吹了幾下,便幾大口喝盡了,才皺著臉道:“好辣……不過渾身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我在這裏還能走來走去,都這麽冷,四弟隻能在號房定定的坐著,肯定更冷,要不四弟妹,我先把薑湯給他送去吧,省得待會兒冷了就沒效果了,也好瞧瞧他怎麽樣了,開始答題了沒?”


    季善又何嚐放心沈恆,想了想,到底點了頭:“那三哥現在就去吧,凡事都講究循序漸進,一口氣也吃不成胖子,且慢慢來吧。”


    沈樹聞言,暗自鬆了一口氣,明明四弟妹比他小好幾歲,瞧著又嬌嬌弱弱的,一旦認真嚴肅起來,卻無形中帶著威壓似的,讓他竟絲毫不敢違抗她的話,她不點頭讓他去看四弟,他就真不敢去,也真是奇了怪了!


    好在現下四弟妹總算同意了……沈樹想著,忙接過季善手裏的另一碗薑湯,去了沈恆的號房。


    餘下季善站在原地,本來以為自己斷不至緊張的,卻發現自己的心早隨著沈樹離沈恆的號房越來越近,而懸了起來。


    不由暗暗苦笑,好吧,沈恆與她過去那些學生還是不一樣的,好歹他也是她如今的丈夫,更是關係著她以後能不能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的關鍵性人物,她還真沒法不擔心他此刻的狀態,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不一會兒,沈樹端著空碗迴來了,季善不等他走近,已壓低聲音急急問道:“三哥,相公怎麽樣了?”


    沈樹的臉色有些難看,搖頭低道:“不好,我去時,他正滿臉慘白滿頭冷汗,我叫了幾聲‘定時添熱水’,他都沒反應,麵前的卷子也是一片空白,隻磨好了墨。還是我推了他一把,他才醒過了神來,把薑湯喝了,然後又開始發起呆來,這樣的狀態,年後可……”


    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但足夠季善明白了,皺眉道:“就幾張卷子而已,又不是什麽妖魔鬼怪,他至於怕成這樣嗎?他這心魔也真是有夠重的!不行,得想個什麽法子,讓他動筆才是,連筆都不敢動,還談什麽得分呢,哪怕就是弄花了卷麵,至少也比白卷強得多!”


    沈樹忙道:“那四弟妹有什麽好法子呢?”


    季善不語,她要是有好法子,就直接做了,還廢話這麽多呢?


    彼時沈恆坐在號房裏,身體倒是因為一碗又熱又辣的薑湯下肚,沒方才那麽冷那麽僵了,整個人卻仍是抖得厲害,根本握不穩筆。


    可他真的很想下筆,很想答題,因為他真的不想再讓自己的爹娘和親人們失望,也不想讓季姑娘失望!


    想到這裏,沈恆強迫自己再次提起了筆,手卻仍然抖得秋風裏的落葉一般,眼睛也被什麽遮住了一般,根本看不清麵前的卷子上都寫了些什麽題目,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


    沈恆不由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真的好難,怎麽就這麽難,無論他怎麽在心裏告訴自己,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他,他已經脫胎換骨,再無畏懼了,怎麽還是沒有用?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沈恆眼前仍是一片模糊,腦子裏也仍是一片空白。


    冷不防卻隱隱聽得沈鬆大丫兄弟姐妹幾個或清脆、或奶聲奶氣的聲音,“你倒是跳啊,怕什麽,這是在自己家裏,有什麽好怕的?”


    “就是,在自己家裏都怕了,去其他地方還得了?幹脆一輩子不要出門了!”


    “你別怕摔,就算真摔了,二叔二嬸都在,爺爺和我爹娘三叔三嬸四嬸也都在,馬上就能來幫助我們,你怕什麽啊……”


    是啊,他這是在自己家裏,可不是在其他地方,更不是在真的考場上,他都怕成這樣了,年後還怎麽下場?怕是連貢院的大門還沒進,已經嚇癱了,連上次且要不如了!


    沈恆忽然如醍醐灌頂般,空白一片的腦子終於恢複了幾分清明,人也抖得不那麽厲害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閉上眼睛,在心裏一連告訴了自己三遍:“今日隻是模擬考試而已,就算題做錯了,或是卷麵弄花了,也壓根兒決定不了什麽;甚至就算是真的縣試,亦隻能決定他的前程,而不是命運,他完全可以換一種活法,隻要他足夠勤奮努力,一樣能活得很好!”,才睜開了眼睛。


    就發現自己一直模糊一片的雙眼終於不再模糊,終於能看清卷子上麵的題目了,關鍵那些題目真的不難,至少他一眼能看見的,他都能答上,簡直不知道他方才和以往都在怕什麽?!


    沈恆想著,又一次提起了筆。


    這一次,他的手終於不再發抖,除了一開始落在草稿紙上的兩行字有些輕飄雜亂,之後的字便都恢複了他平日正常的水平。


    他這才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審閱了一遍第一道題目後,凝神寫下了自己的答案。


    ------題外話------


    28號了親們,票票可以不用留了,盡管砸向我吧,我農村人能吃苦,不怕砸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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