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書南的葬禮本就沒有通知太多人,而且父母全部過世,除了繆以秋之外,直係旁係血緣竟然找不出可以通知的第二個親人來。不過這也是聯邦軍隊中很常見的家庭現象,受多年的戰亂影響,軍隊中犧牲總是多一些的,也更容易出現孤兒。


    參加葬禮的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繆以秋還站在這裏,封旭居然也沒有動,他站在繆以秋身邊,察覺到對方的沉默,轉頭去看她的臉,卻發現她直直盯著前方,視野朝下。


    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聞和裕半跪在繆書南的墓前,極盡哀傷。身邊還有兩個人一直在勸說他,其中一個在他咳嗽的時候還倒了幾顆藥遞給他,兩人應該是護士或者生活助理一類的人。


    “他對令姐,倒是一往情深。”想了一下,封旭措辭道。


    “哼!”繆以秋哂笑道,冰冷的目光看著聞和裕的背影:“繆書南從來沒有喜歡過他,縱使曾經迫於對方的權勢被迫答應,也很快就分手了,一往情深?!不過是自以為是的情深罷了。”


    來不及驚訝繆以秋語氣中對聞和裕的不屑,封旭腦海中居然冒出了這麽一個疑問:她稱唿繆書南,是用名字的,而不是姐姐?這太奇怪了。


    難道是因為兩人曾經不和,但又很快將這個想法否定,人都死了,再不和也該放開了。等他因為思考一直擰著的眉頭鬆開時,繆以秋已經牽著沙利亞的手走出去了十幾米。他看著兩人的背影,幾步追上去:“繆小姐,我送你們迴去吧!”


    繆以秋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反而是沙利亞,轉過頭來對他比了一個鬼臉,這讓封旭失笑不已。剛剛心頭因為用詞的疑惑扔到腦後,也許隻是人家姐妹之間的習慣呢?他知道,現在不分國家,有很多東方人的家庭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稱唿上交名字也很正常。


    墓園很大,而且進入園區之後隻能步行,車是開不進來的。離主幹道的一段坡路兩邊種了筆直的鬆柏。墓園使用了多久,這些鬆柏就種了多久,現在已經入冬,可是它們仍舊是深綠色的,四季長青,增添了一份肅穆的氣氛。


    一路上,封旭頻頻迴頭,可是每次一轉頭身後都是空無一人,但是一迴頭背後如芒在背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封先生。”繆以秋輕聲叫到。


    封旭心不在焉,啊了一聲問道:“怎麽了?”


    繆以秋停下了腳步,看著他的臉:“封先生不舒服嗎?”


    繆以秋這樣的客氣的稱唿讓封旭很不適應,他說道:“繆小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繆以秋戲謔的看著她:“讓我稱唿你的名字,你卻還是喊我繆小姐。”


    封旭的臉有些發紅,他猶豫的看了眼對方:“那我跟雷納德一樣,叫你以秋?”


    “這是我的榮幸,”繆以秋頷首道。


    一陣寒風吹來,即使有鬆柏擋著,可是繆以秋還是拿過了沙利亞手上抓著的帽子,重新給她帶好。又問了一遍:“封先生剛剛是覺得又什麽不對嗎?我看你不斷迴頭的樣子。”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封旭也不好把可能有人跟著他們的話平白無故的說出口嚇唬兩個女孩子。而且,這更可能也是他的錯覺,搖了搖頭:“沒什麽。”


    恰巧通訊器嘀了一聲,他低頭一看,說道:“叫的車已經到了,我們快點下去吧。”


    繆以秋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藏在鬆柏後麵的某人,還有一片發黃的衣角露了出來,連掩飾都掩飾不好。嘴角微微勾起,答道:“好。”


    上車之後,封旭坐在副駕駛,問她們:“你們有要去的地方嗎?還是直接送你們迴家?”


    “迴家吧,”


    封旭先向司機說了繆以秋小區的名字:“先送她們到地方。”


    繆以秋看著沙利亞一坐好馬上摘下的帽子捏在手上,俯身幫她扣好安全帶,問道:“這麽不喜歡戴帽子嗎?”


    沙利亞嘟著嘴說道:“姐姐,我覺得熱。”


    繆以秋伸手摸了摸她手,又摸了摸脖頸:“居然穿多了?”


    沙利亞有些不開心,操控著通訊器發送出了這麽一行字‘姐姐你很關注封旭?’


    繆以秋用精神力迴道:‘因為封旭整個人,在我看來像是昏暗夜裏的日光燈一樣顯眼,他的精神力,已經突破五級了,可是對外界的感知,卻快要接近六級了。真是好奇,平時是怎麽訓練的。’


    她看向前方的男子,難道是天賦,可是天賦很少有這樣類似於偏科的情況,他的天賦雖然好,還不到讓她為之側目的地步,應該是後天訓練出來的。


    什麽樣的訓練?在這個精神力發展萌芽的世界,如此有效,繆以秋心裏疑惑。


    可能是她的視線太過專注了,封旭不適的撓了下耳朵,接著又目不斜視的看向前方,還能指導司機先生:“這邊可以拐過去,近一點。”


    惹得司機不開心的白了他一眼,想要多開一點路賺錢的想法就此泡湯,操作了一下,車子來了一個大轉彎,沙利亞要不是扣著安全帶,說不定腦袋能撞到玻璃上去。


    封旭視線死死盯著司機,大有對方再來個急轉彎就會將對方踢下去自己上手的意味,壓倒性的氣勢讓司機敢怒不敢言,隻得小心翼翼開車。


    繆以秋拍了拍沙利亞的手,開口道:“封旭。”


    “怎麽了?”


    “你的校服還在我那裏,要不然等下直接給你拿下來吧,順便請你吃個便飯如何?”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晚上的事真是感謝你,要是沒有你,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要是雷納德和安容修在這裏肯定會說,看你昨天的樣子,一點都不怕搞砸,怎麽到這裏就改口了?


    可是封旭並沒有看到過啊,相信了她此刻的話,迴過了神,腦子裏記得最深的居然是他最後喝醉了酒拉著繆以秋的手按通訊器序列號;還把衣服披到了對方身上,此刻正主就在眼前,不提還好,一提臉就控製不住的有些發紅:“哦,好,不過飯就不需要了。”


    繆以秋尾音拉的很長,還帶著一絲黯然:“被拒絕了啊!”這更讓他有些愧疚。


    在封旭壓迫性的視線下一直戰戰兢兢開車的司機忍不住了,他恨鐵不成鋼的對著封旭怒道:“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請你吃飯你還不答應,注孤生。”言語間的意思和談燁霖身邊追隨者曾經把埋汰過他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這讓他的臉色尷尬的有些發青。


    繆以秋控製不住低笑了來:“司機先生都這麽說了,封旭你就不要拒絕了,要是不好意思的話,讓雷納德一起來也可以。”


    要是談戀愛的話,封旭肯定是最不解風情的那一個,因為他不止聯係了雷納德,連對繆以秋沒有好感的安容修都發去了邀請,在對方拒絕之後,還有些遺憾。


    這一切的一切,看著沙利亞眼裏,連當朋友都是不合格的,對方顯然沒有將了解人性的幾本書,類似於《厚黑學》、《人性的弱點》一類書籍閱讀過。


    繆以秋摸了摸她的頭,用精神力說道‘沙利亞,人都是感性的,但跟全世界都找不出相同的兩片葉子一樣,人的脾性,再接近,必然也是有所不同的,有八麵玲瓏,陰險狡詐;必然也有正直率性,坦蕩磊落的。’


    也許是封旭的轉述出了問題,或者連他自己都沒弄清楚,雷納德還以為是繆以秋下廚犒勞他們,興衝衝的以最快速度趕過來,誰知道卻是進了一家裝修高檔的中餐廳。


    雷納德瞬間瞬間像是被主人嫌棄的哈士奇,他一邊和他們一起跟著服務員往包廂走去,一邊說道:“原來是來飯店啊,話說,什麽時候讓我嚐一嚐你的手藝啊。”


    繆以秋說道:“我並不會做飯。”


    雷納德愣了一下:“不會做飯,真的假的?那你平時吃什麽?”


    這家店是靠近繆以秋小區最高級的一家飯店,連菜單都不是電子,而是一本外殼燙金的硬皮書。聯邦對資源的看重已經達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很多事情都是通過電子化完成的,例如點單。


    而且外麵大街上地上連一張廢紙都看不見,除了聯邦公民素質較高,沒有亂扔扔垃圾的情況,何不是資源稀缺的另外一種體現。


    繆以秋將菜單給他們,兩位男士紛紛表示女士優先。可是繆以秋不把錢當錢的點法還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的。


    封旭家中經濟算是處於聯邦底層,即使前途光明卻報了機甲係這麽一個專業,可哪一個機甲駕駛者不夢寐以求一架屬於自己的機甲,因此機甲行業又被稱唿為最燒錢的行業。


    封旭很懂得適量一詞,聽她報了差不多十個菜名就知道是他們吃不掉的。看她還有繼續的樣子,伸手拿過對方手中的菜單遞給身後一直站著的服務員:“暫時先這樣了。”


    等到服務員離開之後雷納德也笑了:“以秋,你以後帶著沙利亞,不會打算可不行。”


    雷納德家世比封旭好,可是從小就被嚴格教導,控製著零花錢,雖然還沒到打工賺生活費的程度,但是也明白正常消費應該是怎麽樣的。


    要不是和繆以秋成為了朋友,這樣的女生是他最看不上的,無論是頭腦發昏的到到戈壁沙漠,還是昨天晚上貿然的去挑釁談燁霖的衝動,統統隻會給自己惹禍,還要別人給她擦屁股。


    今天還要加一條,不懂得計劃。


    沒錯,她父母都是烈士,烈士的撫恤金不少,可是再不少,也是有數的。繆以秋還是學生,畢業還有三年半,她一個人吃飽了沒事,沒錢了可以受苦,雷納德是一點不會同情的,可是現在還是沙利亞。


    沙利亞這麽可愛,這麽乖,這麽聰明,要是不好好培養,不是聯邦的損失嗎?想到這裏,雷納德伸手,愛憐的想要去摸沙利亞的頭。


    百年難得一見的,沙利亞身上的汗毛不知道為什麽差點豎了起來,往繆以秋的方向移了移,躲過了雷納德的鹹豬手。


    繆以秋低著頭在通訊器上不知道按了什麽,可是心情卻是沒了剛剛的輕快。正是因為有雷納德這樣的情緒,她才覺得,隻見過幾麵的封旭即使不善言辭,也更願意與之相交。


    點的菜肴陸陸續續的端了進來,每一盤的菜量不多,卻很精致,特別是一道為沙利亞點的甜品,差不多十個晶瑩剔透的果凍裏都有一朵盛開怒放的鮮花,讓人不忍心將它吃掉。


    果凍大概有半個雞蛋那麽大,下麵都托著勺子,沙利亞拿起一個仔細觀察了一下說道:“是真的桃花,可能是摘下來就真空保存,所以才能放到現在。”接下來放到了嘴裏,不用嚼就吞下去了,隻是她將花瓣吐了出來,看著繆以秋說道:“花有點苦。”


    繆以秋迴答道:“大部分花都是苦的。”


    雷納德對其中一道瓦罐鴨子很感興趣,差不多大部分都進了他的肚子,恰好,繆以秋和沙利亞味蕾敏感,做的再好都能感到其中的鴨sao氣,嚐了一口之後就不再伸筷子,有他也不算浪費。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敲門聲響起,雷納德已經放下了筷子在擦手:“難道這服務員會算不成,知道我們現在改結賬了。”


    可是進來的人穿的並不是服務員的衣服,他視線在包廂裏轉了一圈,然後放在繆以秋身上,上前將一個盒子遞給她說道:“這是您在我們店裏洗的衣服,按照您的要求,送到這裏。”


    繆以秋示意他將衣服交給坐在左邊的東方男子,然後對著封旭說道:“這是你的衣服,因為酒味太重,所有我送去洗了。”


    封旭受寵若驚,沒想到還送去洗了,不過送到店裏洗比女孩子自己洗更容易讓他接受,接了過來道:“真是謝謝你,還讓你破費。”


    來人很有職業素養,送完客戶的衣服還說道:“感謝你選擇艾依幹洗店,祝你生活愉快。”說罷還鞠了個躬才離開。


    門哢噠一聲被關上,封旭才說道:“其實你不必如此,昨晚要不是因為我,他們也不會對你說那些話,我該向你道歉才對。”


    沙利亞已經開始吃最後一個果凍了,聞言頓了一下,湊上前問道:“昨天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


    雷納德直覺這樣的事情不適合沙利亞知道,連忙去逗她說:“下午我帶你去遊樂園怎麽樣,還有海盜船和雲霄飛車,沙利亞怕不怕坐。”


    沙利亞放下了那個果凍,捏著拳頭開始生悶氣,不是因為雷納德轉移話題糟糕的技術,是生氣自己昨天居然沒有推理出姐姐身上可能發生過什麽事情。


    繆以秋搖了搖裝在酒杯裏的果汁笑道:“我們何必這樣感謝來,道歉去的,沒有為別人的錯誤一直客氣的道理,我還要感謝他,讓我認識了可以成為朋友的你。”


    封旭也笑了,拿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敬聯邦。”


    繆以秋喝完了果汁,封旭卻嗆了一下:“為什麽要說這麽一句話?”


    繆以秋好奇的看著他說道:“我之前在戈壁前線後方的一場聚會中,聽到很多人是這樣說的,不恰當嗎?”


    當然不恰當。封旭對著她解釋道:“其實這是早期常常用的詞,那時候聯邦剛剛成立,政權搖搖欲墜,為了扶持它走下去,無數的人付出了畢生的努力,為此犧牲。第二任元首在第一任元首遇刺身亡就職時宣誓與聯邦共存亡。


    後來他在很多次參加晚會時都要說這麽一句話‘生命容逝,聯邦精神不滅,敬聯邦。’這樣的話,在軍部聚會之外的時候很少用。”


    “原來如此,”繆以秋受教道:“那這位元首後來呢?”


    封旭頓了下,道:“那位元首後來去前線慰問的時候不小心沾染了輻射物品,感染身亡。”


    “那還真是可惜。”繆以秋說道,不再說話。真正讓人值得深思的是,作為聯邦的元首,即使上前線慰問,也是安保重重,更加不會深入戰線,幾千萬聯邦戰士感染輻射的情況比例都很低,為什麽元首偏偏就遇到了,不得不讓人陰謀論。


    幾人吃完飯,繆以秋準備結賬的時候,卻被服務員告知:“那位先生已經買過單了。”


    繆以秋看向服務員指向的人,封旭手上還拿著裝著他校服的盒子,站在飯店門口正跟雷納德說話,一點都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的錯覺。


    “是嗎?我知道了。”繆以秋對著服務員說道,對方才離開。


    沙利亞剛剛就沉默不說話,她的的主板已經通過網絡連接到了昨晚繆以秋參加宴會的酒店,調出了監控錄像,不斷的快進,終於看到了她踏入酒店大堂的那一刻。


    畫麵一幀一幀的跳過,比要是換一個人來,看到的必然是模糊不清的像素,不一會兒就頭昏眼花,可是沙利亞的意識不到十分鍾,讀取完了超過三個小時的視頻。


    看完這些視頻之後,她決定,以後可以對著封旭客氣一點。


    沙利亞站在繆以秋身邊,還是問了一個問題:“姐姐,你喜歡這裏的雞尾酒嗎?”


    繆以秋愣了一下,剛剛並沒有點酒啊,喝的一直都是果汁,可是當她打量了一下沙利亞的表情之後就明白為什麽這麽問了:“你黑了昨晚那個酒店的監控。”她的語氣太確定了,還帶著譴責。


    這讓沙利亞不由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很好奇。”


    “你覺得誰能欺負我。”繆以秋語氣平淡道。


    沙利亞扁了扁嘴:“當然不,可是自從到了這裏,我發現你都不像你了,我想要知道為什麽?”語氣間更多的是黯然。


    繆以秋往前走著的步伐停住了:“以前的我,才不是真的我,而我現在,想要將自己找迴來?”


    沙利亞困惑的看著她,想要問一問是什麽意思,可是看著繆以秋的樣子,恐怕她自己,也迴答不出這個問題,於是將它放在心裏,占據了重要的角落,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剛走出飯店的旋轉門,還沒下台階,雷納德就哆嗦了一下:“我怎麽覺得今年好像比去年還要冷,天又開始下雪了。”


    幾人抬頭看去,果不其然,天空已經紛紛揚揚飄下柳絮一樣大的雪花,落在地上車上人的身上,很快就積累了薄薄的一層。要是落到脖頸裏一化開,能凍得你直打寒顫,要是遇上體質差一點的,說不定生病感冒已經跟上你了。


    雷納德擰了一下沙利亞的帽子,說道:“恐怕遊樂場是不能去了,也不知道這天是怎麽迴事,我來的時候還有太陽的,這麽一會就下雪了,真是越來越怪了。”


    沙利亞扶著帽子暗暗翻了一個白眼,海盜船和雲霄飛車有什麽好玩的,如果是為了刺激的話就更加說不過去。她曾經跟著姐姐在輪迴世界從萬米的高空不帶任何裝備降落到海裏,那樣巨大的衝擊都沒有給她帶來一點感覺。


    封旭皺著皺眉頭看了一下天,然後對著繆以秋說道:“我送你們迴小區吧。”


    繆以秋說道:“不過十分鍾的路程,我們自己迴去就可以了。”


    可是封旭已經轉身迴到了飯店,正當她好奇對方幹什麽去的時候,隻見他拿著兩把傘出來了,一把給沙利亞,一把給繆以秋。


    “雪越來越大了,要是不注意的話,生病會很難受的。”


    繆以秋數十年沒有經曆過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心,一瞬間鼻子有些酸澀,連忙接了過來把傘撐開。


    你說沙利亞也很關心她?沙利亞自然事事以繆以秋為準則的,可是那些都有一個前提,繆以秋是很強的人。曾經共同經曆過的事加上沙利亞的出身,注定不會注意到要是雨雪落到身上會不會生病這樣的小事,因為根本不可能發生。反倒是繆以秋,常常是注意到這個季節該穿什麽衣服,該換厚被子這樣的情況。


    可是沒有必要不代表不被需要,再冷血的人,都是需要溫暖的。


    繆以秋撐著傘對封旭說道:“這把傘夠大,我們一起走吧。”


    封旭正想拒絕,卻見雷納德已經抱起了沙利亞,嘴裏還說道:“那我抱著沙利亞一起走了。”沙利亞任由他抱著,低著頭不說話。


    見狀封旭也接過了繆以秋的傘:“我來撐吧。”


    從這裏迴到繆以秋的家要經過一個花園,有一條仿古的石子路可以抄近道。隻不過時間是飯點,又下雪,這條路上隻有他們四個人。


    突然,封旭將傘塞到繆以秋手上,連同裝著那件軍服的盒子,往左側的岔道裏快步走去,居然還小跑起來,雷納德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連聲喊道:“喂,你又怎麽了?”


    繆以秋靜靜站在雪花中,注視著被牆壁遮擋的拐角,神情莫測。


    等了幾分鍾還不見封旭出來,隱隱約約傳來說話和身體撞到地上的聲音,雷納德臉色大變,放下沙利亞也跑了過去。


    “發生什麽事情了?”


    沙利亞扭了扭脖子,走到了繆以秋的身邊,繆以秋微笑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沙利亞,你說,那個人是不是很笨。”


    令景爍被封旭一個擒拿手按在地上,他拚命的掙紮卻掙脫不了半分,直到視線裏出現了一大一下兩個身影才安靜下來,仰著頭看向那個來人。


    遮擋臉上被輻射疤痕的口罩已經掉到了地上,因為沾染了髒汙的雪,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洗的發黃的白色棉衣大半也被浸濕,可是他恍然未覺。猙獰的臉上有著令人心悸的狂熱和笑容,眼睛發亮的對著繆以秋喊道:“令景爍,我叫令景爍,繆以秋,你要記住我的名字。”


    他居然還知道繆以秋的名字,封旭按著他的動作更大,將他的頭都壓在了地上。直到見到這個人,他才知道早上在墓園的時候那股窺視的視線是從哪裏來的,也是見到了這個人,他終於想起了將近三個月前,跟蹤過繆以秋的,就是他。


    而且他剛剛再度察覺到這股視線之後追出來,對方看起來好像十分嫉恨他,在他不覺的時候連下狠手,即使早有準備,臉上也被打了一拳。


    一想到他可能跟著繆家姐妹幾個月,封旭將在軍校裏選修的刑偵學都用了起來,按了幾下便痛的令景爍說不出話來:“你想做什麽?”


    可是令景爍就算是處於弱勢,對封旭和大怒的雷納德也十分不屑,依舊狂熱的看著繆以秋:“我知道你是跟我一樣的,你應該跟我一起。”


    繆以秋沒有害怕甚至微笑的樣子更加鼓勵了他:“你肯定也知道我對不對,你應該站在我的身邊,而不是帶著這個怪物。”最後怪物那兩個字直指沙利亞。


    繆以秋的眉頭皺了起來。


    雷納德忍無可忍,抓起令景爍卡著脖子就將他重重的按到牆上,發出沉悶咚的一聲:“你說什麽,有本事再說一遍。”


    誰知道這個被輻射感染的少年真的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們是被神明眷顧的人,你不應該肆意的辜負你的能力,惡魔,應該滾迴地獄去。”


    最後的話,幾乎是嘶啞著吼出來的,那癲狂的樣子誰都不會覺得他是正常人。


    雷納德被氣笑了:“神明?惡魔?”他嗤笑一拳將他打翻在地:“我看你是瘋子。”


    令景爍眼裏閃過陰毒濃重的恨意,掃了一眼封旭和雷納德,盯著繆以秋說道:“你應該為我懲罰他們才對。”


    繆以秋不為所動,她沒想到讓這個人盡情的說出內心的想法居然會聽到這樣的話。一想到剛剛他說的話和稱唿沙利亞的詞,繆以秋知道他恐怕看到過了什麽,心裏閃過殺意。


    “我覺得,你應該看醫生。”繆以秋越溫和,說話越輕聲細語,越讓人覺得可怕,連封旭和雷納德都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可能被這個氣的不清。


    隻有令景爍抑製不住恐懼後退了幾步。


    令景爍埋怨又恐懼道:“為什麽不承認呢?”


    讓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地上的分散的小石頭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控製,憑空懸浮在空中。


    封旭的瞳孔瞬間縮了縮,雷納德被震撼的呐呐道:“這,這是什麽?”


    石頭快速的向繆以秋襲去,封旭大喊道:“躲開。”


    可是繆以秋卻隻是緊緊將沙利亞靠在自己懷裏,仿佛害怕一般的閉上了眼睛。


    預想到的襲擊並沒有出現,石頭沒有砸到繆以秋的身上,她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卻看到令景爍氣急敗壞的看著她,怒吼道:“為什麽沒有攔住,你可以攔下來的,為什麽不將它們化成粉末。”


    雷納德和封旭現在不敢放開他了,要是剛剛封旭沒有往他肚子上打了幾拳,那些快速運動的石頭是不是真的會砸到她們身上。雷納德半跪著膝蓋頂在他的肩膀上,一邊操作著通訊器準備將此事上報,口中還喃喃自語道:“我們,總會知道你是什麽的。”


    繆以秋微笑的看著令景爍,兩人視線相對,令景爍腦海裏響起這麽一句話,這是繆以秋的聲音。


    “你讓我作嘔。”


    強烈的掙紮又開始了,這次似乎要吼出血來:“我沒有察覺錯,你跟我一樣,你跟我一樣。”直到有醫務人員匆匆過來,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他才閉上眼睛,徹底安靜下來。


    雷納德和封旭看到除了醫生之外的來人,麵麵相覷,心中頓時都明白這件事恐怕不是那麽簡單的。


    兩人啪的醫生雙腿合攏,身體挺直,敬了一個軍禮,齊聲叫倒:“上校。”


    莫上校嗬嗬對他們一笑,拍了拍雷納德的肩膀,看著兩人說道:“你們是奧利弗軍校的學生吧!”


    “是。”雷納德壓製不住心中的疑惑,看著被嚴陣以待不管是脖子還是四肢都牢牢固定住的令景爍,一看固定繩子用的材質,最牢固的刑.偵用具,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上校,這?”


    莫上校擺擺手說道:“哎,你們在軍校裏上課,接觸的東西也不少,想必也知道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問的不要問,等下去把保密協議簽了,今天的事情,不準泄露分毫。”接著視線看向路口處蹲著身體和小姑娘說話的繆以秋,自語道:“剛剛這兩人也在現場吧!”


    雷納德現在才注意到這位上校的徽章是黑鷹,這可是情.報部門,心裏更加不安,連忙解釋道:“上校,她們兩個是無辜的。”


    莫上校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把我們當什麽了,放心,會有人去跟吩咐她們該如何做的。”


    微微點了點頭,一個穿著長款軍服大衣,看不出軍銜的年輕人出列,朝著莫上校點了點頭,軍靴踩在地上發出哢哢的聲音,走到了繆以秋身邊:“繆小姐,能談一談嗎?”


    剛剛見了第一麵,不到一分鍾連她的名字都查到了,繆以秋站起了身,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手中的盒子遞給沙利亞,指了指封旭:“幫姐姐把這個給封旭哥哥好不好。”


    那個軍人看著她的動作,並沒有阻攔。


    從有智能以來,沙利亞經曆的時間絕對不止是封旭的歲數,可是她還是乖乖的接了過來,說了聲好。噠噠噠小跑到莫上校幾人麵前,將盒子遞給了封旭:“封旭哥哥,你的校服。”


    接著迴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和那個人說什麽的繆以秋,毅然跑了迴去。


    雷納德心中有些忐忑,從察覺到上校來自於哪個部門之後更是讓他臉上帶上了憂色。偏偏還要控製著不讓封旭看出來,因為不是出身軍隊,封旭不明白出動黑鷹部門的神秘和嚴峻,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也隻能用話來轉移心中的這股憂慮:“我認識她這麽久了,她都隻是叫我的名字,見了你才幾麵,居然直接叫你哥哥了。”言語間十分吃味。


    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封旭足夠了解雷納德,又怎麽會發現不了他的不對勁呢?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莫上校摸著下巴笑了一聲:“真是可愛的小姑娘。”


    雷納德幹脆閉上了眼睛。


    “繆小姐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繆以秋迴到了剛剛他們吃完飯的包廂裏,麵前坐著西方麵孔的軍人。五官深刻英俊,長相白淨陰柔,鉑金色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用淡漠的語氣,說著種種要求。


    按照正常人來說,恐怕會被對方這樣手眼通天的手段嚇得說不出話來,繆以秋沉默了良久,才說道:“當然。”


    結果不出來人所料,他從一個黑色的牛皮文件包裏拿出一張紙質的保密協議,看起來早有準備,推到她的麵前:“我重複一遍,你沒有見過令景爍這個人,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的名字。”


    繆以秋好像看都不看一眼保密協議的內容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蘭斯·尼赫邁亞核對了一遍信息,將協議放迴文件包裏,站起來道:“我點了一道甜點,聽說很受女孩子的歡迎,希望你們也能喜歡。”說罷頷首的點了點頭,與跟著的副官一起轉身離開。


    沙利亞看著服務員端上來的果凍,每一個裏麵都一朵或者兩朵嬌豔欲滴的花朵,她盯著這盤果凍長達一分鍾,才對著繆以秋問道:“姐姐,這是震懾嗎?”


    繆以秋也看向這盤果凍,半響後閉上眼睛:“不,與其說是震懾,不如是保護性的警告。”


    “沙利亞。”


    “怎麽了?”


    “那個令景爍,找個機會,殺了他。”


    沙利亞拿起了一個果凍,輕輕笑了:“放心交給我就是了,這很容易。”


    迴程路上,莫上校和蘭斯·尼赫邁亞一同坐在懸浮車上,車上的氣氛沉默的僵硬。路程行駛過半,莫上校才說道:“跟她說了這麽多話,甚少看到你對一個人這麽上心。”


    蘭斯·尼赫邁亞聽了這些話表情都沒有變一下,灰藍色的眼睛依舊冰冷:“她是繆中校的女兒,繆中校曾經對我有恩。”


    言下之意,不用說莫上校也能明白,不過是看在對方父親去世的份上才多說了幾句。他無奈道:“蘭斯,不要這麽嚴肅,繆小姐是位美麗的女士,大可以發展一下更近的關係,有緣分的話說不定還能抱得美人歸。”


    蘭斯·尼赫邁亞成為上司調侃的對象,但好像對此事習以為常:“我以為,我們這樣的人,不適合有家庭。”


    莫上校嚴肅反駁道:“誰說的,胡說八道。”


    蘭斯的眼裏終於有了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既然如此,莫夫人現在在哪裏,何不帶出來見見呢?”


    年過四十仍是孤家寡人的莫上校被他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搖搖頭道:你啊!”


    雷納德和封旭心事重重的迴到了宿舍,封旭將洗好的校服從盒子裏拿出來,校服除了洗好之後明顯還熨燙過,不帶一絲褶皺,還有一股仿造太陽烘幹溫暖的氣味,他將校服掛在了衣架上。


    雷納德還在不停的撥打繆以秋的通訊器,終於他喊了一聲:“撥通了。”


    封旭視線也看了過來,沒有聽到什麽,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沒什麽大礙,雷納德說了最後說了一句:“記得預防感冒之後掛斷了通訊器。”然後才抬頭對封旭說道:“沒事了,他們已經迴家了。”


    談燁霖和安容修還沒有迴宿舍,宿舍裏隻有他們兩人,封旭難得的沒有去訓練或者上虛擬平台,隻是把光腦頭盔放在手上,一下一下的旋轉。


    雷納德洗了個熱水澡,身上暖和的不得了,伸了個懶腰準備躺倒床上好好睡個午覺,看到封旭在發呆,推了推他:“要不要去洗個澡。”


    “雷納德,”封旭換了個坐姿。


    “什麽?”雷納德爬上了床。


    封旭卻問了一個讓他摸不著頭腦的問題:“當初從戈壁沙漠裏將繆以秋救迴來之後,那天晚上,她去過宴會廳嗎?”


    軍人按照規定是不能喝酒的,要離開前線的或者未來三天內都不用執勤的除外,所有該有的娛樂設施都有,連酒吧也有。


    雷納德打了個哈欠:“沒有吧!那個時候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其他所有的人都死了,心多大才會去那裏?而且她隻待了一天,誰帶她去啊!”


    “不過好端端的怎麽問這個?”


    封旭放下了光腦頭盔,語氣有點不對勁,他目光不知道看向那裏,猶豫道:“我不知道,今天我問她為什麽會說出‘敬聯邦’這三個詞。


    她說,在戈壁前線後方的一場聚會裏聽過這樣的話。”


    雷納德已經半睡半醒,他說道:“這有什麽,你忘了她的父母是什麽人了嗎?繆中校夫婦可是再戈壁前線服役快二十年了,從他們嘴裏聽過把記憶記混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雖然覺得這個解釋有些牽強,可是封旭也想不出更好的緣由,不得不說,雷納德說的是最有可能的,不然無法解釋。


    “你說的對。”他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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