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到家，蘭薇正在吃飯。蘭薇看看我，很平靜，平靜得反倒讓我不知所措。吃完飯，我坐在沙發上抽煙，蘭薇把女兒哄到她自己的房間，迴來挨著我坐下，仍然很平靜地問：“她是什麽時候迴來的？”
我解釋道：“她爸爸昨晚犯病了，是我送到醫院去的。她下午剛迴來”。
“那昨晚上你們沒在一起？”
“沒有。你想到哪去了！”
“那我還真是誤會你們了啊——”
我見蘭薇承認是誤會，就責備她：“你以後能不能別那麽急脾氣，上來就打人，一點涵養也沒有！”
蘭薇還是很平靜，說：“我會給她道歉的。不過，我今天給你商量商量，咱倆離婚吧！”
我很詫異蘭薇能主動提出來離婚，就說：“你想離婚？”
蘭薇說：“我不想離婚，但是又不能不離。真的，我沒說氣話。我覺得離婚是對咱倆負責”。我知道蘭薇還有話說，沒打斷她，等著她說完：“誌軍，一開始你就不愛我。你愛得是佩瑤，是我錯了，強追著你和我結婚。你心裏始終裝著佩瑤，我不能忍受你把心放在她那裏，隻把身體放在我的家。我們繼續在一起生活下去，你會很痛苦，我也很痛苦。與其這樣，還不如早做了斷，對誰都是解脫”。
蘭薇說得我無話可說，看著蘭薇，知道她表麵很平靜，內心不知道有多難受，就想安慰安慰她：“蘭薇，你看到那幾封信，都是從前的事，已經過去了”。
蘭薇反問道：“真的過去了嗎？佩瑤家人一得病，你想也沒想就衝過去，把我和孩子，還有工作上的那攤子事全拋在腦後，你就沒想過你一夜未歸，我們母子會不會擔心？而你連個電話都不打。”
我說：“白天用了一天，手機夜裏沒電了”。
蘭薇搖搖頭：“不是手機有電沒電的事，別忘了你老婆就在醫院上班。你還是心裏裝著佩瑤，對她的家人，對她的一切都很在乎。誌軍，人不能說假話。你摸摸你的心說話，你和佩瑤真的過去了嗎？我想好了，咱倆離婚以後，你可能臨時沒地方去，要是覺得住辦公室不方便，我可以把女兒的房間騰出來，你先在家住著。等找好房子，或者是和佩瑤結了婚再搬走也行。就這樣吧，我先睡了，再見”。蘭薇說完站起來就走，走到臥室門口，又扭過臉說：“對了，我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今天你們隊裏到處找你，你的手機關機了，最後就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了。隊裏急著要那個傷害案的卷宗，受害人家屬上訪了，政法委要調卷。我拿著家裏的備用鑰匙打開你的辦公桌，今天先把卷宗交上去了，你記著明天寫匯報材料。”說完，蘭薇就關上房門，把我一人人仍在客廳。
這次，蘭薇的態度很堅決。三天後，我們就辦了離婚手續。從民政局出來，蘭薇想了想對我說，離婚的事先別告訴孩子，以後我每周要去看看女兒，等她睡了再走。我答應了，又提出吃頓散夥飯，蘭薇說“不必了”，轉身去了醫院。
母親還是聽說了我離婚的事情，搭車跑過來狠狠地罵了我一次。她說我忘恩負義，說我是吃飽撐的沒事找事，老人還到街上給孩子買了幾件衣服，親自跑過去求蘭薇，蘭薇好言勸了母親半天，隻是態度十分堅決：“我和誌軍分開是對全家負責，我一個人會帶著孩子好好過的”。母親迴來還說，蘭薇從始至終沒說我一句壞話，還說她感激我忍讓她這麽多年。這些話倒讓我覺得慚愧。
佩瑤這個年都是在縣醫院過的，一直沒顧上見我。年後不久，她爸爸康複出院。佩瑤給我打電話，把我約出來，我們去的還是城南那片樹林。我盡量讓自己顯得輕鬆一點，說：“我離婚了”。
佩瑤說：“我聽說了”。
我抬起頭，看看天，又看看她，說：“離婚了——”
佩瑤僅僅點一下頭：“是離婚了”。
我又看看她，問：“你不想給我說點啥嗎？哪怕安慰安慰我？”
佩瑤反問：“你很委屈嗎？是不是需要我向你道歉？”
我搖搖頭：“這倒不用。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
還是那條石凳，依然橫在兩顆大樹之間。佩瑤一指，說：“坐會吧。”
我們坐下。我看見佩瑤穿著一雙單鞋，就問：“你冷了吧，我想給你暖暖”。
佩瑤笑笑，沒動。
我伸手拽過來佩瑤的腳，佩瑤沒有掙紮，褪掉鞋，把腳蹬在我大衣裏麵。佩瑤說：“誌軍，你真的讓我感動，非常感動”。
我說：“帶我走！我不想和你分開！”
邱佩瑤很堅定地搖搖頭，說：“不行！”
我追問：“為什麽？”
“誌軍，我從不懷疑你的真心，也相信你會一輩子都對我好。但是，我不能帶你走！”
“為什麽？怕我沒錢連累你？”
“我沒那麽俗氣。你想想跟我走以後會幹什麽工作？”
“給人家打工，不行我擦皮鞋也會養活自己。跟你在一起，我做什麽都可以”。
“不是那樣的。誌軍，人活著不是有口飯吃就行的。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認真迴答我？”
“成！”
“你沒日沒夜地奔波，你覺得累嗎？”我想想，說：“有時候會有一點。不過，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
“你成夜成夜地熬眼，你覺得苦嗎？”
“隊裏都這樣，沒覺得多苦”。
“你在雪地裏蹲坑，覺得值嗎？”
“要是能抓住嫌疑人，就覺得值。要是抓不住人，也沒覺得不值”。
“你在辦案件的時候，別管你忙了多少天，受了多少罪，隻要案件拿不掉，結果還是等於零。你覺得殘酷嗎？”
“沒有。那時候隻想著自己無能了”。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嘛？是因為你愛這份工作。你愛它才會無怨無悔，你愛它才會付出一切都不去計較！你會責怪蘭薇性子不好，你也會埋怨我們相知不能相聚。但是你卻從來沒有怨過你的刑偵事業，說明你愛它勝過一切，它是你的理想。你沒有了理想，沒了追求，，我就再也看不到你破案後的意氣風發，也沒法分享你突破案情時的狂喜，無法擁有你戰勝風霜後的豪氣。那時候，你的生命就會萎頓，就不再可愛，不再值得仰慕，不值得擁有。所以，為了你，也為了我的愛，我不能帶你走”。
我沒有可以反駁的理由，就鼓足勇氣說：“我留下來，你也別離開我，我們分在兩地生活不行嗎？”
佩瑤摸摸我的臉，說：“要是你幹的是其它工作，我想都不用想，就會答應你。為了你，我守候多久都願意。可是，你幹得是刑偵，這個工作太辛苦。你忙了一天，迴來還是沒有一個家，吃不上一口熱飯，我心裏會很疼。你熬了一個通宵，迴來倒頭就睡，旁邊沒有一個人能為你蓋下被子，我會內疚。還有，你們這工作太危險，每天都有可能接受生死考驗，我真的害怕！我沒有那份勇氣，假如你真的犧牲，我絕對沒有勇氣接受現實，還會帶著你的孩子，陪著你的父母繼續走下去！”說到這裏，佩瑤把我摟過來，動情地說：“誌軍，我愛你，真的愛你。正因為愛你，我才願意隻做你的天空，給你留一片大地可以去依靠。”
我記得佩瑤這是第二次打這樣的比喻，就問：“你總說要當我的天空，是什麽意思啊？”
“天空是供你仰望的地方。那裏可以給你陽光，讓你溫暖；也可以給你星空，讓你遐想；也給你足夠的空間，供你放飛心靈。甚至還會給你雨雪，催促你前進的腳步更快。但是，你的腳不能在那裏停留，那樣隻會讓你漂著，活得很不踏實”。
我問：“那土地呢？”
佩瑤說：“土地就在你的腳下。隻是你前行的時候，沒有去看它，忽視了它，可是它依然在為你付出。你高興的時候，大地給你鮮花。餓了，大地給你糧食。你累的時候，可以躺在地下休息。悶了，它還在默默地陪著你。你往前奔跑的時候，它承受你的腳步。就算你死了，最終還是要躺在它懷裏老去。你別怪它的道路有時候會泥濘，你也別嫌棄泥土太普通，可這就是生活——真實的生活。你的大地就是蘭薇，就是你女兒，還有讓你生命之樹怒放的事業。而我不是，我還是那個僅僅俯瞰了你幾次的天空”。
我沉默了很長時間，想起來這幾年的日子。我為工作付出了很多，可以說是全部身心。可是工作也迴報了我很多，它不僅給我不少榮譽，更給了我一個人的生存價值。有了這份工作，我可以被叫做英雄，也可以叫做挑起國家安危、百姓疾苦的錚錚男兒。沒有了它，我什麽都不是，隻是一個時間的過客。
佩瑤停了一會，見我想抽煙，就給我點著，說：“誌軍，留下吧，好好工作，不要讓我擔心，聽話”。
我踢了一個腳下的石子，說：“可是我還是忘不掉你，還是依然愛你！”
佩瑤挽起我，一邊走一邊說：“我也會想你，我們永遠不要忘記對方。但是，我們還是遠遠地眺望對方比較好。相愛一旦走入婚姻就會歸於平淡，這是現實。比如你覺得我比蘭薇完美是因為我們分手的時機很對。假如我沒走，我們一起結婚成家，肯定也會爭吵，也會發現對方不可原諒的缺點。隻不過，我還在被你神化的時候走了。否則，你一定會覺得蘭薇比我賢惠。到那時，你心裏想得可能就不是我了，我可不想那樣”。
佩瑤說完，狡黠地一笑，依舊是孩子般的神情。
佩瑤的話讓我想了很久很久，佩瑤很溫柔地靠在身邊陪我沉思。她一邊出神一邊小聲說：“誌軍。以前爸爸在中原的時候，到假期我想迴來，想迴來找你。可是我不敢，怕你有了新的生活，我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後來知道你結了婚，不再是我應該想念的人，我無奈，哭得很痛。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完美，有時候會很自私，會妄想一直霸占著你的思念，還想多享受你的細心嗬護。我一直在矛盾中掙紮，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勸我忘了你。可是，我不能說服自己，會不時地想起你。關於你，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我喜歡你什麽？想得久了，就想明白了。你不是僅僅屬於家庭的人，還有你的事業等著你。別怪我，我沒有辦法去陪你承擔。我爸爸病退了，我們會把他們接走。我以後可能再也不迴來，我會記著中原這個小城，不僅這裏是我的第二故鄉，這裏還有你陪過我的日子。我們這是最後一個晚上，再多陪我一會，讓我的夢再長一會”。
我突然明白佩瑤這個比喻：我隻能出現在她的夢境，睜開眼，這麽多現實問題逼著她不敢和我靠近。佩瑤也曾經是一名警察，她知道公安事業在我們心中占著什麽樣的分量，這是我們願意用生命去追求的理想。佩瑤替我作了個選擇，在理想和愛人之間，她替我選擇了前者。她還是那個最懂得我的知己。
我們之外還有蘭薇。佩瑤注定要離我而去，那蘭薇呢，我該怎麽辦？佩瑤依舊閉著眼靠著我，說：“摟著我的時候，你不該提她，我會很失望。摟著她的時候，你也不該想起我。你們曾經是兩口子，不應該問我怎麽辦？我沒法迴答你關於明天以後的問題”。我點點頭：“我知道了”。
我解釋道：“她爸爸昨晚犯病了，是我送到醫院去的。她下午剛迴來”。
“那昨晚上你們沒在一起？”
“沒有。你想到哪去了！”
“那我還真是誤會你們了啊——”
我見蘭薇承認是誤會，就責備她：“你以後能不能別那麽急脾氣，上來就打人，一點涵養也沒有！”
蘭薇還是很平靜，說：“我會給她道歉的。不過，我今天給你商量商量，咱倆離婚吧！”
我很詫異蘭薇能主動提出來離婚，就說：“你想離婚？”
蘭薇說：“我不想離婚，但是又不能不離。真的，我沒說氣話。我覺得離婚是對咱倆負責”。我知道蘭薇還有話說，沒打斷她，等著她說完：“誌軍，一開始你就不愛我。你愛得是佩瑤，是我錯了，強追著你和我結婚。你心裏始終裝著佩瑤，我不能忍受你把心放在她那裏，隻把身體放在我的家。我們繼續在一起生活下去，你會很痛苦，我也很痛苦。與其這樣，還不如早做了斷，對誰都是解脫”。
蘭薇說得我無話可說，看著蘭薇，知道她表麵很平靜，內心不知道有多難受，就想安慰安慰她：“蘭薇，你看到那幾封信，都是從前的事，已經過去了”。
蘭薇反問道：“真的過去了嗎？佩瑤家人一得病，你想也沒想就衝過去，把我和孩子，還有工作上的那攤子事全拋在腦後，你就沒想過你一夜未歸，我們母子會不會擔心？而你連個電話都不打。”
我說：“白天用了一天，手機夜裏沒電了”。
蘭薇搖搖頭：“不是手機有電沒電的事，別忘了你老婆就在醫院上班。你還是心裏裝著佩瑤，對她的家人，對她的一切都很在乎。誌軍，人不能說假話。你摸摸你的心說話，你和佩瑤真的過去了嗎？我想好了，咱倆離婚以後，你可能臨時沒地方去，要是覺得住辦公室不方便，我可以把女兒的房間騰出來，你先在家住著。等找好房子，或者是和佩瑤結了婚再搬走也行。就這樣吧，我先睡了，再見”。蘭薇說完站起來就走，走到臥室門口，又扭過臉說：“對了，我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今天你們隊裏到處找你，你的手機關機了，最後就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了。隊裏急著要那個傷害案的卷宗，受害人家屬上訪了，政法委要調卷。我拿著家裏的備用鑰匙打開你的辦公桌，今天先把卷宗交上去了，你記著明天寫匯報材料。”說完，蘭薇就關上房門，把我一人人仍在客廳。
這次，蘭薇的態度很堅決。三天後，我們就辦了離婚手續。從民政局出來，蘭薇想了想對我說，離婚的事先別告訴孩子，以後我每周要去看看女兒，等她睡了再走。我答應了，又提出吃頓散夥飯，蘭薇說“不必了”，轉身去了醫院。
母親還是聽說了我離婚的事情，搭車跑過來狠狠地罵了我一次。她說我忘恩負義，說我是吃飽撐的沒事找事，老人還到街上給孩子買了幾件衣服，親自跑過去求蘭薇，蘭薇好言勸了母親半天，隻是態度十分堅決：“我和誌軍分開是對全家負責，我一個人會帶著孩子好好過的”。母親迴來還說，蘭薇從始至終沒說我一句壞話，還說她感激我忍讓她這麽多年。這些話倒讓我覺得慚愧。
佩瑤這個年都是在縣醫院過的，一直沒顧上見我。年後不久，她爸爸康複出院。佩瑤給我打電話，把我約出來，我們去的還是城南那片樹林。我盡量讓自己顯得輕鬆一點，說：“我離婚了”。
佩瑤說：“我聽說了”。
我抬起頭，看看天，又看看她，說：“離婚了——”
佩瑤僅僅點一下頭：“是離婚了”。
我又看看她，問：“你不想給我說點啥嗎？哪怕安慰安慰我？”
佩瑤反問：“你很委屈嗎？是不是需要我向你道歉？”
我搖搖頭：“這倒不用。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
還是那條石凳，依然橫在兩顆大樹之間。佩瑤一指，說：“坐會吧。”
我們坐下。我看見佩瑤穿著一雙單鞋，就問：“你冷了吧，我想給你暖暖”。
佩瑤笑笑，沒動。
我伸手拽過來佩瑤的腳，佩瑤沒有掙紮，褪掉鞋，把腳蹬在我大衣裏麵。佩瑤說：“誌軍，你真的讓我感動，非常感動”。
我說：“帶我走！我不想和你分開！”
邱佩瑤很堅定地搖搖頭，說：“不行！”
我追問：“為什麽？”
“誌軍，我從不懷疑你的真心，也相信你會一輩子都對我好。但是，我不能帶你走！”
“為什麽？怕我沒錢連累你？”
“我沒那麽俗氣。你想想跟我走以後會幹什麽工作？”
“給人家打工，不行我擦皮鞋也會養活自己。跟你在一起，我做什麽都可以”。
“不是那樣的。誌軍，人活著不是有口飯吃就行的。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認真迴答我？”
“成！”
“你沒日沒夜地奔波，你覺得累嗎？”我想想，說：“有時候會有一點。不過，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
“你成夜成夜地熬眼，你覺得苦嗎？”
“隊裏都這樣，沒覺得多苦”。
“你在雪地裏蹲坑，覺得值嗎？”
“要是能抓住嫌疑人，就覺得值。要是抓不住人，也沒覺得不值”。
“你在辦案件的時候，別管你忙了多少天，受了多少罪，隻要案件拿不掉，結果還是等於零。你覺得殘酷嗎？”
“沒有。那時候隻想著自己無能了”。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嘛？是因為你愛這份工作。你愛它才會無怨無悔，你愛它才會付出一切都不去計較！你會責怪蘭薇性子不好，你也會埋怨我們相知不能相聚。但是你卻從來沒有怨過你的刑偵事業，說明你愛它勝過一切，它是你的理想。你沒有了理想，沒了追求，，我就再也看不到你破案後的意氣風發，也沒法分享你突破案情時的狂喜，無法擁有你戰勝風霜後的豪氣。那時候，你的生命就會萎頓，就不再可愛，不再值得仰慕，不值得擁有。所以，為了你，也為了我的愛，我不能帶你走”。
我沒有可以反駁的理由，就鼓足勇氣說：“我留下來，你也別離開我，我們分在兩地生活不行嗎？”
佩瑤摸摸我的臉，說：“要是你幹的是其它工作，我想都不用想，就會答應你。為了你，我守候多久都願意。可是，你幹得是刑偵，這個工作太辛苦。你忙了一天，迴來還是沒有一個家，吃不上一口熱飯，我心裏會很疼。你熬了一個通宵，迴來倒頭就睡，旁邊沒有一個人能為你蓋下被子，我會內疚。還有，你們這工作太危險，每天都有可能接受生死考驗，我真的害怕！我沒有那份勇氣，假如你真的犧牲，我絕對沒有勇氣接受現實，還會帶著你的孩子，陪著你的父母繼續走下去！”說到這裏，佩瑤把我摟過來，動情地說：“誌軍，我愛你，真的愛你。正因為愛你，我才願意隻做你的天空，給你留一片大地可以去依靠。”
我記得佩瑤這是第二次打這樣的比喻，就問：“你總說要當我的天空，是什麽意思啊？”
“天空是供你仰望的地方。那裏可以給你陽光，讓你溫暖；也可以給你星空，讓你遐想；也給你足夠的空間，供你放飛心靈。甚至還會給你雨雪，催促你前進的腳步更快。但是，你的腳不能在那裏停留，那樣隻會讓你漂著，活得很不踏實”。
我問：“那土地呢？”
佩瑤說：“土地就在你的腳下。隻是你前行的時候，沒有去看它，忽視了它，可是它依然在為你付出。你高興的時候，大地給你鮮花。餓了，大地給你糧食。你累的時候，可以躺在地下休息。悶了，它還在默默地陪著你。你往前奔跑的時候，它承受你的腳步。就算你死了，最終還是要躺在它懷裏老去。你別怪它的道路有時候會泥濘，你也別嫌棄泥土太普通，可這就是生活——真實的生活。你的大地就是蘭薇，就是你女兒，還有讓你生命之樹怒放的事業。而我不是，我還是那個僅僅俯瞰了你幾次的天空”。
我沉默了很長時間，想起來這幾年的日子。我為工作付出了很多，可以說是全部身心。可是工作也迴報了我很多，它不僅給我不少榮譽，更給了我一個人的生存價值。有了這份工作，我可以被叫做英雄，也可以叫做挑起國家安危、百姓疾苦的錚錚男兒。沒有了它，我什麽都不是，隻是一個時間的過客。
佩瑤停了一會，見我想抽煙，就給我點著，說：“誌軍，留下吧，好好工作，不要讓我擔心，聽話”。
我踢了一個腳下的石子，說：“可是我還是忘不掉你，還是依然愛你！”
佩瑤挽起我，一邊走一邊說：“我也會想你，我們永遠不要忘記對方。但是，我們還是遠遠地眺望對方比較好。相愛一旦走入婚姻就會歸於平淡，這是現實。比如你覺得我比蘭薇完美是因為我們分手的時機很對。假如我沒走，我們一起結婚成家，肯定也會爭吵，也會發現對方不可原諒的缺點。隻不過，我還在被你神化的時候走了。否則，你一定會覺得蘭薇比我賢惠。到那時，你心裏想得可能就不是我了，我可不想那樣”。
佩瑤說完，狡黠地一笑，依舊是孩子般的神情。
佩瑤的話讓我想了很久很久，佩瑤很溫柔地靠在身邊陪我沉思。她一邊出神一邊小聲說：“誌軍。以前爸爸在中原的時候，到假期我想迴來，想迴來找你。可是我不敢，怕你有了新的生活，我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後來知道你結了婚，不再是我應該想念的人，我無奈，哭得很痛。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完美，有時候會很自私，會妄想一直霸占著你的思念，還想多享受你的細心嗬護。我一直在矛盾中掙紮，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勸我忘了你。可是，我不能說服自己，會不時地想起你。關於你，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我喜歡你什麽？想得久了，就想明白了。你不是僅僅屬於家庭的人，還有你的事業等著你。別怪我，我沒有辦法去陪你承擔。我爸爸病退了，我們會把他們接走。我以後可能再也不迴來，我會記著中原這個小城，不僅這裏是我的第二故鄉，這裏還有你陪過我的日子。我們這是最後一個晚上，再多陪我一會，讓我的夢再長一會”。
我突然明白佩瑤這個比喻：我隻能出現在她的夢境，睜開眼，這麽多現實問題逼著她不敢和我靠近。佩瑤也曾經是一名警察，她知道公安事業在我們心中占著什麽樣的分量，這是我們願意用生命去追求的理想。佩瑤替我作了個選擇，在理想和愛人之間，她替我選擇了前者。她還是那個最懂得我的知己。
我們之外還有蘭薇。佩瑤注定要離我而去，那蘭薇呢，我該怎麽辦？佩瑤依舊閉著眼靠著我，說：“摟著我的時候，你不該提她，我會很失望。摟著她的時候，你也不該想起我。你們曾經是兩口子，不應該問我怎麽辦？我沒法迴答你關於明天以後的問題”。我點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