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顧冰焦急萬分地從院子外麵叫門。雅莉父親急忙把門打開,顧冰走進屋,順手拿起一個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抹了抹嘴說:“大伯,我打聽清楚了,俺妹妹真在黑社會的手上。人家要十萬塊錢,雅莉怕您為難就不給人家說家裏的電話號碼,這才困了好幾天。我和人家聯係上了,人家大哥說了,他們隻要錢不要命,隻要咱們按人家的條件付了錢,他們就會放人”。說完,顧冰又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接著說:“可嚇死我了,那個大哥臉上到處是傷疤,我進門的時候還給我蒙上眼睛呢。進去門,那個大哥背後還站著一個打手,是個光頭,手裏還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大哥說,如果咱們報案,他就會殺了我和陪著一同去的朋友。大伯,您沒報案吧?”

    雅莉父親聽了顧冰語無倫次地介紹,就給顧冰一再保證絕對沒有報案。顧冰聽大伯這麽說就放心下來,說自己還沒顧上吃飯,又讓雅莉母親給他煮了一包方便麵。吃飽喝足之後,顧冰起身告辭。

    第二天夜裏,繁星點點,冷冷瑩瑩。夜裏十一點的時候,雅莉父親帶著一個黑提包騎著自行車來到村南邊的一處亂墳崗子上。他不敢打開手電,摸索著找到一棵小柳樹,把黑提包放在樹底下。這時,一陣涼風吹過,雅莉父親的身上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急忙騎上自行車飛快地騎迴家,然後鑽進被窩,一個勁地叫冷,催著雅莉母親給他多蓋上一床被子。

    一個小時過去,亂墳崗子上一片空寂,隻有風在沙沙作響。

    兩個小時又過去了,夜空慢慢安靜下來。風一停,亂墳崗上便有幾點鬼火劃過。這時一個黑影左顧右望地接近了小柳樹,把手電筒捂住,從指縫裏露出一絲光,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他看到了黑提包,便伸手拿過來轉身就走。

    黑影轉過身剛走沒幾步,就冒出來幾把手電將他團團照住。黑影撒腿大跑,剛跑出五十米,就被一個偵查員攔住,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倒在地,用手電一照:此人正是顧冰。

    把顧冰帶迴縣局,他鎮定得讓我們難以相信,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安靜地掏出一根煙抽起來。

    我坐在顧冰對麵,問他:“知道因為啥抓你嗎?”

    “不知道。”

    “你手裏掂的提包從哪裏來得?”

    “撿的。”顧冰冷冷地答著。

    “從哪撿的?”

    “就在那裏,你們不是也去了嗎?!廢話。”

    “知道裏麵裝得啥不?”

    “不知道。我就是看著包比較新,隨手撿得。”

    我隨即拿著那個黑提包出來屋,隨意找個地方放下包,轉身迴到審訊室裏問顧冰:“你還堅持說這個包是撿得嗎?”

    顧冰不知道我的用意,固執地說:“就是我撿的。”

    我立即把顧冰帶出來,示意偵查員把屋裏的燈拉滅,然後對顧冰說:“看看我把包放哪了?你能看清楚在哪,就算是你撿的。你要是看不清還能說是撿的嗎?”

    漆黑的夜晚,院子裏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黑提包放在哪兒了。顧冰張望了好一會也答不上來,低下頭開始裝聾作啞。

    我把他重新帶迴屋裏,顧冰的神情有些變化。

    我再問他一邊:“黑提包怎麽來得?”

    顧冰依然出奇地鎮定,麵不改色地說:“你們啥都知道,問我幹嗎?是我大伯放那裏的。我就是想利用雅莉失蹤的事敲我大伯一筆錢花花。就這事,愛咋咋地吧。”

    我接著問:“顧雅莉在哪?”

    “我不知道。”

    “再問你一邊,顧雅莉到底在哪?”

    “不知道。”

    顧冰的鎮定讓我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是不是真的會顧冰和兩位女大學生的失蹤無關,他僅僅是見機起意,順手敲詐一把?

    我不甘心,就向局裏提出搜查一下顧冰現在的住處。楊局長長同意了我的請求,就安排法製室開了一張《搜查證》,我帶著王平安去顧冰的住處進行搜查。

    一個小時以後,我迴來的時候顧冰依舊坐在椅子上抽煙。我上去一把將他拉起來,大喊一聲:“把他銬起來!”

    兩個偵查員過來把他反銬起來,然後讓他蹲在地下。我又問他:“顧雅莉在哪?!”

    “不知道。”

    “你不知道誰知道?你不說,就算我們放了你,出去公安局大門您大伯就會活剝了你的皮!”

    顧冰的臉一會黃、一會青,思想鬥爭了好一陣子,長出一口氣後就自己站起來,走到椅子旁邊坐下昂著頭反問道:“你憑什麽說我是殺俺妹妹的兇手?隻要你拿出真憑實據我就承認。”

    我掏出一塊傳唿機,當著顧冰的麵翻到一條信息上讓他看,上麵寫著:“我知道婉蘭在哪,請速來。冰”。再看上麵的時間,正好是雅莉失蹤的那天早晨七點半。

    顧冰看了看傳唿機,對我說:“把我解開,我說。”

    我使了個眼色,偵查員過來解開手銬。顧冰揉搓著自己的手腕說:“我知道這個傳唿早該賣了,麗萍一直不讓我賣,結果搭進去一條性命。我給你們說吧,婉蘭和雅莉都埋在我家麥地裏,她們死了。”

    顧冰的臉色沒有一絲變化,很平靜地往下交待:“我通過雅莉認識了婉蘭,覺得這姑娘不錯,就去追求她。她一開始對我也不錯,後來嫌我沒工作、文化低,就提出分手。我不同意,就想著把她約出來先占有了她,等生米做成了熟飯,她也就死心了。我當時就計劃好了,如果她同意和我好也就算了,要是不同意我就把她殺了。那天我帶著刀把她約到野外提出和她發生關係,她不同意,我就急了,上去砍了她三刀,把她殺了。等到天黑以後,我把屍體拖到俺家麥地裏埋了,我讓她死也得埋進我給她選的地,我得不到就不能讓別人得到她!”

    說到這裏,顧冰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接著說:“婉蘭失蹤以後,顧雅莉就開始懷疑我,我給她說‘不要管,不要管’,她就是不聽,還在電話裏罵我;她家從前就看不起俺家,現在又來逼我,老賬新帳一起算,我就把她也約出來也殺了!她不是要找婉蘭嗎?現在她倆躺在一起了”。

    顧冰交待時的表情平靜得出奇,在場的偵查員都感到氣憤:兩個如韶年華的姑娘就這樣被殺了,而且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妹妹。事到如今,兇手平靜得像個沒事人似的,至今沒有一點負罪的感覺,好沒人性的家夥!

    我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問他:“你現在害怕嗎?”

    “怕啥呀?人死和羊死一樣,沒死前嚇得渾身哆嗦,一刀下去就心靜了,也不哆嗦了。”

    我接著問他:“那你後悔嗎?”

    “不後悔。她們也不是好女人,都不是處女了。我對她們很失望。”

    “你咋知道她們不是處女了?”

    “把他們砍死後,我檢驗了一下,插進去的時候根本不見血。”

    這真的讓我再次大吃一驚,就問他:“包括你妹妹?”

    “對,包括她。我最受不了女人對我不好:雅莉生前看不起我,我得讓她死後補償,弄了她兩迴。”

    顧冰的交待讓我想起來史衛東強奸殺人案,這兩起案子有類似的地方:犯罪嫌疑人都患有嚴重的變態心理。

    變態心理發作的時候,當事病人會出現一種“查扣性人格”——偏執固執、處事執拗。這種“查扣性人格”會導致當事病人暫時出現意識模糊,對事物不能進行正常的辨別和認知,執意地重複某種異常行為來自我滿足。

    顧冰的潛意識裏一直壓抑著一種仇恨的情緒,還有對母體的渴望;這種仇恨和渴望不斷地蔓延、膨脹,一直膨脹到把自己的意識層裏的理性認知徹底邊緣化;一旦變態心理發作,本人就會完全喪失理性。

    顧冰這種心理和成長經曆密切相關。顧冰小時候很可愛,母親每每看到他就會有一種愛不過來的感覺,把顧冰的父親和哥哥冷落到了一旁。顧冰爸爸一直嫌老婆太嬌慣孩子,可是也沒太好的辦法,倆人為此也吵過幾次,顧冰媽媽還是依然我行我素。

    顧冰兩歲還沒有斷奶,他最願意做的遊戲就是用小牙咬媽媽的奶頭,媽媽就用乳房堵上顧冰的小鼻子,小顧冰被迫撒開了嘴,壞壞地朝媽媽笑起來,媽媽也笑起來,然後咬著牙把兒子舉起來抖動著叫:“小寶貝——壞死了的小寶貝。”,然後緊緊把小顧冰抱進懷裏。小顧冰能感受得到這是愛到極致才有的歇斯底裏,他嗬嗬地笑著。

    父親終於有一天爆發了,在小顧冰又賴著媽媽咬來咬去的時候,怒氣衝衝地撈起小顧冰,對著屁股上狠狠地揍了兩巴掌,然後怒罵了母親一頓。顧冰已經忘記了父親是怎麽罵的,隻記得父親當時那張臉是多麽地猙獰可怕。

    顧冰被逼著和姐姐住在一起。小顧冰把對母親的眷戀轉移到姐姐身上,每天晚上顧冰聞著姐姐身上的體香入睡。姐姐成了顧冰的依賴。姐姐十七歲就嫁人了,顧冰再次感受到冷落和枯悶。顧冰哥哥有點看不慣弟弟的嬌氣,沒人的時候愛找小顧冰的麻煩。顧冰哭哭啼啼地向母親告了幾次狀,哥哥挨打之後反就會變本加厲。顧冰從小見了哥哥就嚇得躲得遠遠的,仇恨的種子開始在顧冰的心裏淤積。

    顧冰一天天長大,後來父親就讓他幫助家裏放羊。一隻小白羊就成了顧冰的夥伴,顧冰沒事就抱過來小白羊親昵一會,小白羊有時候會用舌頭舔一下他的小臉,把顧冰癢得要笑上好一會才能停下來。過年的時候,小羊也長大了,父親計劃著殺掉它過節。顧冰哭著哀求,媽媽心軟,也跟著一旁勸父親:“你看孩子不答應,你就別殺它了”,當時顧冰爸爸有點賭氣,當著顧冰的麵就拎過小白羊摔在地下,舉起手中的刀子,可憐的小羊淒慘地叫了一聲就不會動了,一灘鮮紅的血慢慢地覆蓋了顧冰的全部視線,顧冰的主觀世界被徹底砸成支離破碎的殘片。從此以後,顧冰認為這個世界是個充斥剝奪和殺戮的社會,他的心開始變得冷酷無情起來。但是顧冰的冷酷就像冰山之根,單從外表上看他依然很英俊、健康,隻是性格上稍微有些壓抑和固執。

    我們懷疑顧冰也是從他接連十幾天給婉蘭送飯的表現上開始的。象這麽固執人一旦引導不善就會走上偏執,往往一點小事就會讓這種人做出很極端的事。但是我們不清楚他和婉蘭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又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證據,就決定先不動他,讓他繼續盡情表演。他那裏知道就在他身邊收廢品的、逛街買東西的、焦急等人的都是我們的偵查人員,他的一舉一動早在我們的監視之下

    顧冰交待完,偵查員給他作了筆錄,然後把他砸上腳鐐,送到了看守所。

    第二天上午,我們在顧冰的指認下將屍體從麥地裏扒出來。這時,一個意料之外的現象引起了法醫柯雲的注意:死者婉蘭和顧雅莉的頭上都是被連砍三刀,每個人的刀口形狀都成“z”字型;和殺害章平的手法如出一轍,難道章平也是顧冰殺害的?

    顧冰的第一起殺人是因為報複;第二起的殺人動機是因為滅口;而顧冰和章平年齡相差懸殊,有沒什麽來往,他為什麽要殺害章平呢?傷痕的相似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某種聯係?

    我們把顧冰重新帶迴審訊室,我拿出章平被殺時的現場照片問他:“顧冰,你看出來這個人被殺的傷痕和婉蘭、顧雅莉身上的傷痕有什麽區別嗎?”

    “你也看出來了?他也是我殺的。”

    “你為什麽殺這個人?”

    “他不是賣家具的嗎?我要了他家的‘席夢思’和床墊上的布套。我給他兩百塊錢,他找給我七十塊錢的零錢。那張五十的是張假票子。我發現以後找他換,他不承認了。一個大男人,五十塊錢還想賴,又不是沒錢,我一氣之下就把他騙到海綿廠倉庫裏殺了。”

    “這是你第一次殺人吧?”

    “是,和殺羊沒什麽兩樣。刀子下去,就是一灘血。”

    “你不害怕嗎?”我好奇地問他。

    “不怕。第二天就忘了。你們看現場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呢。我還見你了,忙前忙後的,也不象個當大官的樣,沒想到你破案還真有一套。”

    我還是不相信,就急忙安排偵查員看著他,開著車接上章平的妻子到顧冰家進行物品檢查。章平的妻子一眼就認出顧冰床上的“席夢思”床墊上的布套就是她本人做得:章平家的縫紉機壞了,有些跳針腳,顧冰家的床墊布套上正好有幾處跳針腳的地方。

    我迴到縣局問顧冰最後一個問題:“你把殺害章平的兇器放哪了?”

    “就是他們家的刀。我上次買海綿的時候就知道他家倉庫裏有把菜刀,我就是用那把刀砍得他。”

    我又拿出現場照片問:“就這把刀?”

    “對,就這把刀。”

    “哪為什麽上麵沒血跡呢?”

    “你見屍體上麵有盞燈了嗎?”

    我點頭。

    “我拿著刀,側著光用他的電話本擦得血,上麵剩不剩血跡我能看得出來。”

    “那電話本呢?”

    “我出來大門就扔了。早沒了。”顧冰仍然是那幅平靜的樣子……

    案件結束以後,我又過問了一下李叔平的事。據黃局長說這個事確實很棘手。縣檢察院的同誌專門從省醫科大學請來兩名專家,對死者的傷情進行會診。兩個專家的意見比較統一,按現有的條件仍然解釋不了成因,存在著多種可能性。我一聽就急了,忙問道:“那李叔平的問題不會就永遠這樣擱置下去吧?”黃局長看看我,說:“不會擱置太長吧,不過,結果可能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容易”。

    “怎麽會這樣?”

    黃局長點點頭:“檢察院的同誌也難啊,咱們也得理解”。

    我不甘心,又問:“那還有什麽辦法沒有?”

    黃局長搖搖頭,無奈地說:“妥協吧,該讓步的時候咱們也隻能讓步”。黃局長說完這話,先是一聲長歎,然後對我說:“誌軍,你陪我走走吧,屋裏太悶”。那一刻,黃局長好像老了許多,更像我年邁的老父親。我不忍拒絕,就拿過大衣,幫他穿上,陪著他慢慢地走出公安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癡苦之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傾聽007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傾聽007並收藏癡苦之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