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們趕往鄭州抓捕“良哥”和“三康”的那天晚上,在東陽縣境內的一個村子裏,海燕正忍受著分娩前的巨痛大聲地呻吟著,兩個本村的接生婆圍著她不停地忙碌著。隨著一陣淒慘的叫聲,一個嬰兒呱呱落地。一直在房子外麵抽煙的男人聽到幼兒的啼哭以後,長歎一聲之後鬱悶地走出院子。

    太陽依舊出來,按照自己一成不變的腳步出來。陽光從窗子上射進來,海燕虛弱地睜開眼睛。她想掙紮著爬起來,下身一陣陣的疼痛又讓她平躺下來。她使勁地喊自己男人的名字:“小龍——小龍。”

    公公聽到以後進來,端來一碗紅糖水遞給海燕:“喝點水吧,我一會給你煮幾個雞蛋。”

    海燕接過來糖水,含著淚喝下,然後重新躺下閉上了眼睛。

    到了晚上,小龍從外麵閑逛了一天迴來。走到父親的屋子裏神情茫然地蹲在父親身邊。小龍父親是一位典型的黃河岸邊的漢子:古銅色臉膛上刻滿深深的皺紋,滄桑冰封了所有的表情,兩隻眼睛直直地對著牆頭上玉帝的神像,仿佛在向神明疑問自己的命運為什麽會這樣崎嶇?

    小龍七歲那年就沒了母親,全靠父親在河口上擺渡將他拉扯大。後來黃河上架起了浮橋,小龍的爺倆就隻有靠三年兩不收的幾畝薄地相依為命。小龍大了,就跟著村裏的工頭外出打工,辛辛苦苦攢了一些錢,父親就張羅著托人從中原縣買來一個媳婦成了家。

    買來的媳婦叫海燕,這是個來自江南水鄉的姑娘:一雙長長睫毛的大眼睛裏,天真無邪的眸子晶亮晶亮地閃動;;高挑的身材穿著一身牛仔裝,青春的腳步洋溢著朝氣;江南煙霧般的雨絲把這個姑娘滋潤地渾身上下就是一個水靈,走在街上總是惹得一幫子婦女用既羨慕又嫉妒的眼光直直地盯著這個江南來的“蠻子”看。

    海燕剛被買來的時候,哭鬧了三天,耐不住小龍父子不停地輪番哄勸,就逐漸消停下來,留在家裏和小龍過起了日子。

    黃沙漫揚的黃河灘區哪裏能和如畫般的水鄉相比,海燕一刻也沒停止想念家鄉的青山綠水,還有百般嬌寵自己的父母。好在有小龍百般殷勤地照顧,小龍父親看自己的時候也經常流露出慈愛的眼神,海燕的心有了一絲安慰,慢慢安定下來。

    三個月後,鄰居家一幫婦女從海燕逐漸發挺的腰身上看出來一些端倪:這個姑娘是不是未婚先孕?俗話說瞞四不瞞五,等外人看出來變化的時候,一般就是有將近五個月的身孕。

    嫉妒讓閑話傳遍村子裏的每個角落,聽到風言風語的小龍起初也沒當迴事,隻有父親的歎氣越來越多。後來,不知道小龍在哪裏受了刺激,開始不迴海燕的屋子裏去住,在父親的房間裏搭了個地鋪鬧起了分居。

    有時候,海燕聽到晚上小龍父親罵小龍,逼著他迴海燕的房間。每當這時,海燕總是很乖巧地跑到父親的房間,帶著央求把小龍拉迴自己的房間。小龍迴來以後,也不說話,不脫衣服,合身躺在床上,海燕也隻有陪著他挨到天亮。

    又過了四個月,就是和小龍結婚七個月的時候,海燕產下一個男嬰。

    小龍父親見小龍不說話,就抽了口旱煙問:“你說咋辦吧?”

    小龍不說話,蹲在那裏也開始抽煙。

    小龍父親說:“孩子生在咱家,就是咱家的根。過去這一陣子,村裏人也就不說啥了”。

    小龍抬起頭,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我想打工”。

    父親低下頭,看看兒子,想了想就同意了。

    海燕生產的第三天,小龍就搭上了外出的班車,離開了這個讓他既愛又恨的女人。

    孩子起名的時候,海燕一直堅持這個孩子也叫小龍;父親明白海燕的心思,知道她是用這種方式來給小龍父子補罪,也沒說什麽就同意了。

    我們從鄭州迴來兩個禮拜以後,鄭州市公安局打來電話:鄭州警方根據群眾舉報抓獲了一名叫“王誌良”的男子,這個男子被抓獲後一直拒不講清自己的真實身份。鄭州市局的同誌就按照從“王誌良”身上搜出來的身份證上的地址給中原縣局打電話進行外調。我們經過對鄭州市局通報的該男子的體貌特征判斷,這個男子就是我們要追捕的拐賣婦女犯罪嫌疑人“良哥”。

    我們把這個“王誌良”帶迴縣局,隊裏的情報資料員馬上認出了他,我們每年都要對在押人員建立違法犯罪人員信息資料檔案,這個人大一個小的陰陽眼給情報資料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一眼就認出他來,:這個人叫高舉亮,中原縣丁莊鄉丁莊村人,五年前因涉嫌強奸幼女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去年十月份刑滿釋放,後一直流竄於外地,去向不明。

    把高舉亮帶進辦公室,我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高舉亮。”

    “你不是叫王誌良嗎?”

    高舉亮嬉皮笑臉地答道:“糊弄鄭州的人玩呢,我給咱家的民警就不說瞎話,咱們畢竟是老鄉,我實話實說。”

    “知道因為啥抓你不?”

    “不知道。我出來以後就沒在咱縣裏呆,一直在鄭州忙生意了”。

    我知道對付這種經過打擊處理的人員,一般的政策教育根本不起作用,就安排偵查員將崔九法從看守所裏提出來,指認高舉亮的犯罪行為,打開審訊缺口。

    高舉亮見崔九法帶著銬子蹲在了辦公室門口,就換了一個更輕鬆的口氣說:“我知道啥事了,您讓他迴看守所就行了。”

    我接著問:“你說是啥事?”

    高舉亮很輕鬆地答道:“拐賣婦女。”

    “幹了多少起?”

    “太多了,記不清楚了。反正兩三天就要幹一起,估計有一百一起多起。”

    按照《刑法》規定,拐賣婦女三人以上就可以判處死刑。如果是拐賣一百餘人,夠槍斃幾十次了。遇到這麽重大的案情,我急忙跑到局長辦公室作了匯報,新調來的陳局長聽到匯報後,馬上從全局抽調了八名預審尖子參加審訊,加大對高舉亮的審查力度。

    我和抽調來的幾名同誌分開組,按照作案時間,地點、參與人員、被害人情況、作案過程、買主情況、得贓情況等要素逐起地對案件形成了文字材料。那幾天,我們八點一上班就將高舉亮提出來,中午就在辦公室裏換班吃飯,中途也不休息,這組同誌記得手疼以後馬上換下一組同誌過來記錄,就這樣一直工作到晚上八點多才將高舉亮送迴看守所後迴家休息。

    為了便於以後裝訂成卷,我們九個人一直幹了八天,用了七百多頁口供紙對這一百多起案件逐一形成了單獨的書麵材料。記錄完了以後,把各組記錄的材料統一交給法製室袁主任,由袁主任統一歸納之後製作案情一覽表供以後使用。

    等袁主任把案情一覽表製出來以後,我們很快按照高舉亮的交待展開抓捕行動,但是行動的結果不是此人常年流竄在外就是查無此人,甚至按照高舉亮提供的地址和名單,我們找到的是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

    高舉亮的確比我們偵查員聰明,他讓我又上了一課。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偵查員,有時候還真要善於向犯罪嫌疑人學,這些人的智商往往要高於我們警察,隻不過他們犯了罪,就等於自絕於人民,因為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是無窮的。

    高舉亮就是這樣特別狡詐的犯罪嫌疑人。他在交代時故意把幾起案件混雜在一起張冠李戴,弄個身子不對大腿,把案情攪亂,造成了偵查工作受阻。

    我們迴過頭來認真作了分析,發現高舉亮利用了我們換班太勤和不能對案情及時核查的弱點胡編亂造,企圖將偵破工作引入到死胡同裏去。根據這種情況,我們及時調整了審訊方法:明確由經驗豐富的李玉慶股長一人主問,其他同誌協助記錄。高舉亮很狡詐,李玉慶股長也有對付他的辦法:如果供述的作案情節經查證屬實,就獎賞他一碗排骨或者幾根香煙;如果經過外調發現他說的是瞎話,就讓他麵壁思過、就是想上三天也絕不放過任何細節。慢慢地,高舉亮喪失了負隅頑抗的信心,開始講述案件的真相。

    審訊就這樣艱難地往前推進,經過半個月的艱苦奮戰,我們通過對高舉亮的審訊,整理出四十九起確有真憑實據可供調查的拐賣婦女案件。這四十九起犯罪案件牽扯到三十多名嫌疑人參加其中,受害婦女多達五十餘人。

    這是一起特別重大的惡性案件,按照規定,中原縣局及時用密碼電報向市局做了報告。市局上報給了省廳指揮中心,新華社駐省分社的記者看到相關的案情報告以後,及時撰寫了《新華社內參(清樣)》上報中央。朗朗乾坤,豈容宵小猖狂!在社會主義中國,絕對不允許這樣的犯罪嫌疑人逍遙法外。中央領導在得知案情以後,及時批轉公安部進行督辦。公安部領導的批示很快傳達下來:抓緊破獲此案、抓獲嫌疑人、解救被害婦女。

    市局華大為局長看到部裏的批示後,親自趕到中原縣指揮破案。華局長轉達了上級的指示以後,請袁主任把案情向參加會議的其他領導同誌作了匯報。袁主任把詳細案情作了詳盡的匯報,又重點對團夥幾名主犯的情況梳理出來:

    ——“三康”,二十五歲左右,真實姓名不詳;操豫東口音,家庭住址不詳。此人常年流竄在鄭州火車站和二馬路勞務市場一帶,參與拐賣婦女二十二起。目前掌握的抓捕條件是他的一部在鄭州開戶的傳唿機號碼。

    ——“拉拉手”,男,二十歲左右,操豫東口音,其它情況均不掌握。此人是“三康”的主要合夥人,抓捕“三康”後有可能找到該人。

    ——“二皮”,可能是姓皮或者是裴,河南平頂山籍流竄人員,具體地址不詳,此人愛在鄭州火車站候車室裏流竄,見機實施扒竊或者詐騙,參與拐賣婦女作案九起。

    ——“李小紅”,女,三十歲。操豫東南和安徽交界一帶的口音,係“三康”的姘頭。參與作案七起。此女還經常冒充被拐騙的婦女,進行“放鷹(指婚姻詐騙)”,參與拐賣婦女四起,詐騙三起。

    ——範福泉,男,三十一歲,中原縣人。是高舉亮雇來的打手,也就是開頭交待的將小翠打昏的那個精壯男人。

    ——杜連服,男,五十二歲,綽號叫“老白毛”,中原縣人;是高舉亮的主要下線,有十四名被拐騙婦女經他中轉後賣出。

    ——範福永,男,四十三歲,中原縣人。此人係被我局批捕在逃的詐騙犯罪嫌疑人;在逃期間又參與作案,將九名婦女介紹到山東境內各地賣出。

    ……

    通過對上述主要人員的情況進行分析,我縣境內的幾名嫌疑人的具體情況比較明確,工作難度不大。如何將常年流竄在鄭州作案的“三康”等人抓獲是我們重點要進行研究的難點。

    華局長是我們市裏刑偵戰線的老前輩,從警一生,破獲大案無數,對敵鬥爭經驗極其豐富。他經過分析以後決定,派高舉亮給“三康”打傳唿,相約見麵,實施誘捕。

    實施誘捕,說來容易做起來很難。狡猾的犯罪嫌疑人怎麽會輕易上鉤?我們在會上設計了五套方案:

    一是如果“三康”及時迴複電話,由高舉亮和他約定見麵的地點,“三康”答應和高見麵,就趁二人見麵時開展抓捕。

    二是“三康”迴複之後,和高約定見麵的地方,但是他本人不出麵,而是雇傭馬仔和高見麵。我們就暫時不動,跟蹤馬仔的去向,發現“三康”以後再動手抓捕。

    三是“三康”迴複了電話,但是隻通電話不答應見麵。我們就讓高舉亮反複給他打傳唿進行通話,從中發現“三康”經常使用的通訊工具,然後采取更多的措施進行抓捕。

    四是“三康”隻和高舉亮通一次電話就玩起失蹤,我們就結合市局偵察科的同誌采取另一套行動方案。具體方案不便於介紹。

    五是如果“三康”根本不理睬高的傳唿,一直不見出頭。我們隻能去鄭州在勞務市場附近租一間房子,押著高舉亮一直蹲守在那裏,等待幾個同夥再次出來作案時進行抓捕。

    由於我們在事前進行了詳盡的研究和部署,在省廳的積極協調下,三天後將“三康”等人抓獲。而此時,繼續留在中原縣工作的李玉慶股長也經過大量的工作,相繼抓獲了一大批犯罪嫌疑人。

    寫到這裏,我不能不感到遺憾。我們抓獲嫌疑人的過程不僅極為曲折,而且動用了大量的高科技手段,這些專業按照秘級劃分仍屬於絕密級,所以不能公開外露。至於我們使用了哪些手段,大家盡可以無限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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