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年十月二十一日,我和偵查員王平安、李叔平住進了萬莊派出所,參加市裏舉行的嚴打比賽。晚上,派出所長支貴勇把我叫到辦公室,對我說:“今天下趙村摸情況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可疑情況:趙村的趙孬孩家門口新貼著紅對聯,門裏的迎門牆上還貼著大紅的‘雙喜’字。我隨口問了一句‘家裏娶媳婦呢?’,村幹部不敢給我正麵迴答,就想把我拉走。我又問‘是哪裏的閨女?’,村幹部就更答不上來,慌裏慌張地把我硬推走了。我當時就懷疑是不是買來的婦女,等到了村西頭,支書家對麵那家也貼著喜字,我就繞著話問支書‘村裏一天兩家結婚的,你肯定忙得不輕啊?’支書就支吾了一句‘人家都不過喜事’。我又追問這兩家都是娶的哪村的閨女,支書說是昨天晚上領來的媳婦,他也不知道。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王平安不以為然,就輕描淡寫地說:“那可能娶得是寡婦。”在我們這一帶,娶寡婦都是夜裏舉行婚禮,意思是再嫁的人沒臉白天見人,為了遮羞才晚上娶過來。

    支貴勇接著分析道:“如果一家娶得是寡婦也就罷了,如果兩家一天結婚,還娶得都是寡婦,哪有這麽湊巧的事?!我認為這裏麵有問題”。

    我還是比較了解支所長,就問他:“你認為會有什麽問題?”

    “我覺得這倆家可能是買的媳婦。”

    我雖然有所思想準備,但是一聽支所長這樣說還是一震。一下子就能買來兩個外地婦女,裏麵可能還有更深的問題,就問支所長:“依你掌握的情況,我們下步怎麽行動?”

    支所長深思一會,說:“要不咱倆等夜深了到趙村看看;我還記著那兩家的地址,咱們先圍著院子看看,就知道家裏的媳婦是不是買來的。如果是,我們就組織人員進行解救”。

    我想了想,就點頭答應。

    夜裏十二點過後,支所長帶著我去了趙村。趙村在黃河灘區裏麵,離鄉院也就是五公裏左右的路程;去趙村的路特別不好走,去年鄉裏才修了一條疙疙瘩瘩的石頭路麵,吉普車在上麵跳著“迪斯科”扭到趙村,這五公裏花去了我們四十分鍾。

    夜晚的灘區村,平常一個村沒有一家燈火亮著,但是這兩戶貼喜字的人家院子裏特地扯了一盞電燈。站在牆頭上一看,家裏都有一座房子窗欞上拉上紅窗簾,這可能就是新房了吧。再看新房的房門,門上都落上一把大鎖。見到這種情況,我和吳所長就明白了:這兩家都是買來的媳婦。

    估計這樣的情況很多:孩子娶親成婚的時候,男方越窮,女方要的彩禮越高。也不難理解,父母心疼閨女,如果男方家庭條件好,就不用擔心閨女以後會經濟困難,彩禮輕些重些都無所謂。如果男孩家裏困難,怕閨女到婆家受罪,婚前就想多要彩禮替閨女存點體己,家裏窮的小夥子想娶個媳婦很難。這種現象在我們這樣一個國家級貧困縣更是如此。

    當一種需要存在的時候,就會有“商機”出現:個別不安本分的犯罪分子趁機打起了拐賣婦女的勾當。在一段時期,我縣的拐賣婦女犯罪活動還相當猖獗,成了被拐騙婦女的主要流入地之一。

    被拐騙來的姑娘不安心在當地生活,她們會利用每一個機會逃跑,於是就有了新房門外掛上大鎖的諷刺鏡頭。工作中積累了經驗,隻需要看一下新房門,就知道這家的媳婦是不是買來的。

    支貴勇和我出來村,就掏出手機給所裏打電話,通知家裏的幾個同誌抓緊時間趕到趙村。打完電話之後,我又問支所長:“村裏,沒事吧?”

    支所長當然明白我隱去的那部分的含義,說:“沒事,我這個鄉都沒事。我愛下來轉村,熟悉了,就沒什麽事了”。

    黃河灘區的民風特別強悍,我們在灘區村執行任務時常有被群眾圍攻的現象,解救被拐騙婦女遭到圍攻更是家常便飯。武所長所在的鄉,有一半的是灘區村,治安形勢比較複雜,好在支所長來了以後,經常下鄉走訪,重點解決了一批治安熱點問題,萬莊鄉的治安逐漸穩定下來,群眾也就很信服我們的民警,圍攻民警的現象就少了很多。

    等其他同誌過來以後,我們簡單分了一下工:我和派出所高大柱同誌帶領一組去趙孬孩家,武所長和李叔平去另一家。

    我們剛跳進院子,趙孬孩的父母就聞聲而起,這更增加了我們的懷疑,這說明他們好像在牽掛什麽事,根本就沒去睡。高大柱給趙家父母亮明身份,趙孬孩的父親聽說是派出所的,就歎了一口氣,轉身迴去給我們拿鑰匙開新房的門。

    趙孬孩的母親有點不理解,一直跟在後麵嘟嘟囔囔地嘮叨他父親:“你快點給公家的人說說,孩子娶個媳婦不容易。你就這麽狠心?媳婦一走,我兒可怎麽辦呢?”

    高大柱見狀把趙孬孩的母親拉到一旁,慢慢地勸導著。我趁機催著趙孬孩的父親開門。他父親開開鎖,又拍了一下門子,喊了聲“孬孩,開門,派出所的來了”,然後自己轉過身,一屁股坐在門礅上開始抽煙。我看得出,這個老實本分的漢子內心也不平靜。

    我們進了屋,新郎已經穿好衣服站在床邊,床上新娘還用被子蒙著頭躺著。我們過去對新娘說:“你也起來一下,查查你的戶口。”

    新娘掀開被角,露出頭呆呆地看著我們這群便衣。

    我掏出警官證遞給她,對她說:“您別害怕,我們是縣公安局的,這是我的警官證。你叫啥?家是哪裏的?”

    新娘接過來警官證仔細核對一邊,帶著哀求的眼光看著我說:“家是永陽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就說:“你跟著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起來吧”。

    我扭過去臉等那姑娘換衣服,誰知她根本沒脫衣服,直接跳下床穿上鞋說聲“走吧”,就緊走幾步出了房門。

    我們把新娘和趙孬孩一起帶上吉普車。這時,支貴勇他們也從村裏出來,身後也跟著一個被拐來的姑娘。我們抓緊上車,把這兩位買來的“新娘”解救出來。

    迴到派出所,我們把兩對男女分開詢問。經過詢問,從趙孬孩家解救出來的女孩叫小翠,十九歲,河南永陽人。我問她是怎麽到的萬莊,小翠哭了,傷心地訴說起這幾天的遭遇……

    在省城有個勞務市場,每天從外出的務工人員絡繹不絕地來到這裏,等雇主來招。單位需要用工的時候,也會到這裏找勞力。時間一長,這裏就被叫做“人市”。在省城向當地人一問“人市在哪?”,大家都知道有這麽個地方。

    十月十八號下午,小翠和小蘭、小萍三個同鄉姐妹早早的來到“人市”等工作。下午三點半了,有人開始陸續地離開市場,小翠正為找不到工作暗暗發愁。這時,從外麵過來兩個小夥子。打頭的穿著一個襯衣,後麵的那個人穿著一件長袖t恤。兩個人專門挑婦女多的地方轉悠,不停地打量這些找工作的婦女的模樣。很快,三位姑娘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便快步走過來搭話。

    互相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小翠知道這個穿襯衣的像個領頭的人叫“三康”。“三康”問小翠:“有個紡織廠的活你們幹不幹?一個月工資八百。”

    “那廠子管吃住不?”

    “管吃管住,還有獎金。隻是廠子不在市區,在附近郊區。”

    “要幾個人?俺仨一起出來的,不能分開。”小翠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工作,就想把另外兩個姐妹一起帶上。

    “沒問題。廠子裏缺人,你們三個都去也行。”“三康”迴答得很幹脆。

    小翠“哎”了一聲,轉過身和小蘭她倆合計了一下,三個姑娘就跟著“三康”走出市場。“三康”領著三個新招來的姑娘搭車來到南郊的一間出租屋住下,說是明天會有工頭來接她們去工廠。

    第二天,一個工頭模樣的人走進出租屋,“三康”介紹說這個人叫“良哥”。“良哥”圍著三個姑娘,用他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打量了很久,慢條斯理地問:“你們三個叫什麽名字?”

    三個姑娘依次報出自己的姓名,小萍還對著他羞澀地笑了一下。

    “以前打過工嗎?”

    小翠見這個人的穿戴很有派頭,就急忙說:“以前打過工,老板。”

    “哦,那就好。先把醜話說到頭裏,我們那裏紀律可嚴,不服從紀律的我們一律不要,知道嗎?!”

    “是,老板。”三位姑娘順從地點頭。

    小蘭來過幾次省城,聽出“良哥”不是本地口音,就問:“老板,你們廠子在哪?”

    “良哥”隨口答了一句“在郊區,一會你們就知道了。”

    三個姑娘又問:“那咱們什麽時候走啊?”

    “良哥”說:“等一會,我和‘三康’辦了手續咱們就走。”說完,良哥就走到“三康”的房間去“辦手續”。

    三個姑娘聽說“良哥”招工還要辦手續,認為這是一家很正規的工廠,就放心在房間裏等。

    小翠三人一直等了一個小時才見“良哥”夥同“三康”從房間裏出來,就以為要帶她們走趕忙站起身。“三康”陪著“良哥”嘻嘻哈哈地走出來,也沒看三位姑娘徑直走出小院。小翠正要問,昨天一道和“三康”去招工的那個年輕人捧著方便麵過來對三個姑娘說:“吃吧。”

    小翠感到不解,就問他:“‘良哥’他們幹啥去了?”

    這個年輕人說:“我們以後還要‘良哥’多照顧生意,‘三康’請他吃個飯,一會就迴來。你們先吃吧,中午就沒飯了”。

    小翠她們接過方便麵,用屋裏的開水泡好,就吃起麵來。

    下午兩點過後,“良哥”和“三康”帶著一身酒氣從外麵迴來。“良哥”直接把三位姑娘叫到院子裏對她們說:“走吧,你們仨的車票買好了,咱們直接搭個過路車去工廠”。“三康”也過來對她們說:“你們跟著走就行了,路上別多說話,‘良哥’上車以後愛睡一會,你們誰也不能打攪他”。

    三位姑娘跟著“良哥”出來,在路邊攔下一輛省城至中原的長途客車,由於“良哥”事前交待過要坐路過車,三人也不知道中原在哪,沒多想就跟著上了車,分別找座位坐下。

    長途車一起步,“良哥”就眯著眼養神。不一會,車還沒出市區“良哥”就開始打起唿嚕。三個姑娘也不敢多話,一聲不吭地坐在後麵跟著車身搖晃,過了不長時間,三個姑娘的眼皮也開始沉重起來,慢慢地睡著了。

    也不知顛簸了多長時間,“良哥”把三個姑娘拍醒:“醒醒,快醒醒。到地方了”。

    三個姑娘眯瞪著眼睛瞅瞅外麵,天已經是傍晚時分;看看周圍的環境,看樣子是個農村鄉鎮。三個姑娘遲疑地走下車,問:“‘良哥’,這是哪呀?”

    “廠子呀。”

    “工廠怎麽建在這個地方?”小翠往四周望去,周圍都是空曠的野外,哪裏有工廠的影子。

    “你問這麽多幹嗎?工資上不虧待你就行了唄。就你話多!”“良哥”的眼睛裏露出兇狠的目光,小翠嚇得也不敢再問,就跟著“良哥”住進一家小旅社裏。

    “良哥”走進旅社內,兩個男子已經等候在那裏。“良哥”和其中的一個白頭發男子走進一個房間,另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精壯男人直接把小翠他們帶到另一間屋子。停了一會,“良哥”過來,讓三人把身份證全部交出來,說是辦招工手續。三個姑娘信以為真,拿出自己的身份交給“良哥”,“良哥”接過身份證說:“少等會,工廠裏的人馬上就到。”說完又轉身去了另外的房間。

    小翠一直在房間裏等了兩個小時,始終沒見廠裏來人,中間倒是不斷地有農民打扮的人敲開屋門,在房間裏坐上一會,偷偷地端詳她們一會就走。陪著進來的那個精壯男人一直繃著臉,一句話也不說,坐在門口的床上抽煙。小翠心裏暗暗懷疑,心裏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夜色越來越重,小翠感到更加不安。門口那個精壯漢子依然兇煞惡神地把著門口。她們不敢說話,互相依偎著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房門,不知道下一次房門打開會發生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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