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台朝他挾一記眸,嘴巴朝街口呶一呶,“看到那個青衣男麽?”


    王世文凝神看去,“看到了,似乎是哪個院子的小廝。”


    炮台嘿嘿一笑,“他是兵部侍郎嫡三子任宣的親隨小廝,平時耀武揚威很神氣的。但是你看他現在是什麽神情?”


    王世文觀察了一番,若有所思地說,“他有點急,一直瞥著對麵的綢緞鋪。那裏有甚貓膩麽?”


    炮台又呶了呶嘴,“看到門口的石磨了麽?有個穿白衣的彬彬公子在磨豆漿。”


    王世文蹙了蹙眉,“那人我好象認識,是禮部尚書的大公子。”


    炮台嘿嘿一笑,“對啊,每迴幹架都是由他主持的,對陣雙方之前有過抓鬮的,一方是茶,一方是豆漿,但是大公子是不知道的。等他磨好豆漿,泡好茶,若先喝茶,便是茶這一方的進攻,反之亦然。”


    王世文啞然失笑,“約個架而已,還搞得這般文雅。”


    炮台哈哈笑起,“這套標準是咱們王爺的世子東方明啟訂的,他嫌之前幹架的路子太野,不美觀,把那些頭頭腦腦叫到一起喝茶,強行定的標準。而且,他還規定了,不許拿刀劍菜刀之類的有殺傷性的武器。他是業城最大的紈絝,掌著落月樓大門,犯規之人,永遠不給進落月樓的機會。所以啊,那些小紈絝們還真是聽了,之後,兩邊的對戰果然文雅了很多,再沒出過大事。”


    王世文點頭,東方明啟看著不靠譜,實則是個極靠譜的。


    “今日哪兩家約架?”他迴來半年,還沒研究過業城這些紈絝子弟的幫派類別。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炮台盯著石磨的方向看了會兒,“我也要等開打了才知道。按之前的慣例,任宣的兵部派,會與司徒銘的鎮武將軍派對約。然後韓家會幫任宣,威武將軍府幫司徒銘。開打以後,會有很多旁觀的,視情況下場。”


    王世文無語,想了想,他又問,“咱們是兵部派的,要幫忙麽?”


    炮台笑起來,“這些都是十二三歲的小毛孩,鬧著玩的。咱們都是大人,哪能湊這種熱鬧?看情況不妙的時候,把他們趕散了事。”


    王世文好奇,“任侍郎知道任宣在外頭約架嗎?”


    炮台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迴去後可以找幾個人問問,咱們做內衛的,哪個府的消息都有。”


    王世文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隻是隨便問問。”


    說話間,禮部尚書的大公子已經磨好了豆漿,也泡好了茶。他也是個演技派,得瑟地拿起這杯,又拿起那杯,看一看,聞一聞,就是不喝。


    明顯的,好些人不耐煩了。


    隻聽得“啪”的一聲,一粒小石子從對麵的屋角射出來,打到了他的袍袖,把他丫的嚇得渾身一顫。


    “哪個兔崽子敢偷襲爺?”大公子仗著年長幾歲,朝著對麵哇哇地喊起來。


    “嘻嘻。”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冒出頭來,朝他做個鬼臉,“你老了啊,磨磨蹭蹭的。”


    大公子也是個暴脾氣,抄起那粒石子掄圓了胳膊擲迴去。那少年迅捷地縮迴頭去,還是嘻嘻地笑,“沒打到啊。”


    大公子悻悻然,抄起茶盞,猛喝一口,“開始。”


    “哎喲,咱們是防守的。”那少年叫起來。


    話音剛落,便看到任宣的那個小廝使勁揮一記手,又把手指放到嘴裏打了個響亮的唿哨。


    忽啦啦的,從酒肆茶坊綢緞鋪以及各個屋角裏竄出來十幾個穿著富貴的十二三歲的少年,手上統一拿著竹扁子,大聲響,“打啊。”


    對方也有迎戰的,從不同的角落跳出來,手裏頭拿的是類似的竹扁。


    這是他們經過十幾場約戰後,共同得出的結論。把竹子削成薄片,掄人打架最給力。


    兩下裏打得熱鬧,方才躲在屋簷後的小男孩樂滋滋地冒出頭來。


    他手上拿了一把彈弓箭,不時的射向兵部派的人。而且他準星挺好,又穩又有分寸,射得全是對方的手臂,很痛卻不會有大礙。


    朱雀街的街坊鄰居們早就習慣了這些紈絝們玩約架,首先,這些人的大人都是得罪不起的。其次,東方明啟給他們定的規矩,打壞了東西必須陪。


    不急不躁,把街麵讓出來任他們打。自己則找了位子嗑瓜子聊天看熱鬧。


    今日因為有狙擊手的緣故,任宣這方明顯吃了大虧,氣得他嗷嗷的。指著一個綠衣裳的少年哇哇叫,“你們作弊。”


    綠衣裳的少年便是司徒銘,是個慣會挑事兒的小祖宗。他哈哈大笑,“排兵布陣,是咱們前方打仗的將士們的強項。你們這些在後頭看文書的兵部派,哪裏懂這些。”


    囂張得不得了。


    這一迴的約架,便是從這番爭執開始的。任銘氣急敗壞,大吼著,“誰上屋頂,把那個偷襲的家夥弄下來。”


    立時,一個脆生生的嗓音從樓頂上傳下來,“我。”


    任銘站在下頭,沒看到上麵是誰,這會兒怒火攻心中,聽到有人幹就成。他自己操了竹扁朝司徒銘奔過去。


    王對王。


    炸對炸。


    幹翻一個是一個。


    屋簷上頭,一個長相奇美的少年,抄了一把小匕首,往彈弓少年的方向爬去。陽光射到匕首上反射出亮光。


    王世文眉頭微緊,突地大叫一聲不好。


    那個彈弓少年,是司徒天羽唯一的兒子司徒嘉一。他一直呆在山城,練了一手的好彈弓,上個月被司徒天羽送迴業城住些日子。竟然被堂兄司徒銘弄來這裏做殺手鐧。


    這個可是司徒家嫡係的唯一血脈,受不得半點虧損的。


    王世文在山城的時候,見過他幾迴。方才已經覺得麵熟,這會兒陡然想起來,立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屋角看著好危險,而那個爬過去的少年手上,拿的是兇器匕首,一個不當心,會闖大禍的。


    顧不得與炮台解釋,急急地站起身,運起氣幾個飛跑竄出屋頂,往司徒嘉一的方向撲去。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茶樓包廂裏頭,竄出一個苗條的身形,也是往司徒嘉一的方向撲。


    兩人打了照麵,俱是一驚。


    原來是若雲。


    王世文的反應很快,身形側過的時候,迅速地往那個包廂瞟一眼。


    果然,他心心念念的玉公主,正滿麵焦慮地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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