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去南地國時,東方彤青蔥少女一枚,身姿輕盈,走路有風。


    現如今換成了珠圓玉潤的少婦體態,在朱雀街這種人麵廣的地方溜達了一圈,竟然沒人認出她來。


    站在西施麵館的牌匾下,她的眸子就瞪起來了。


    側過身去,悄聲地說,“這是我哥寫的。”


    東方彤的夫君叫段清波,脾氣好,性子沉穩,頂著世子爺的頭銜,在南地國的吏部做一個虛職,行事算是穩妥。


    大餘國孝親王與世子爺的這檔子事情,他有悄悄地請教過段清揚,知道些內情。


    知道不好辦,就他的本願來講,完全不想趟這淌渾水。


    然而,自家世子妃不肯,瞪圓了眼往他頭上扣大帽子,說他狼心狗肺,不顧惜她的家人……他知道東方彤是性情中人,但是她這般口沒遮攔,萬一傳到老泰山的耳朵裏,小事情也會變成大事情。


    沒奈何,隻好笑嗬嗬地跟了過來。


    這會兒聽東方彤講這塊牌匾是東方毓寫的?他便尤其仔細地看。


    字體端正,提按分明,牽絲勁挺。


    “沒想到大舅哥的字,寫得這般好。”麵色帶了些詫。


    東方彤冷嗤著看他,“我的字不好?孝親王府的起筆夫子是大餘國有名的書法大家顏真雲,我哥的這筆書法,就連八堂兄都不如呢。”


    段清波羞愧臉,“確實,彤兒的字比夫君的要強。”


    東方彤時常聽夫君的各種誇讚,心氣神兒通透,眸眼更是瑩瑩生光。然而她還記得這趟出來的要務,昂一記頭,“走,咱們吃麵去。”


    按著古人的用膳時間,這會兒已經偏晚了。


    麵館裏頭食客不多,米掌櫃站在櫃台後頭,低頭算著早上的進帳。


    小陶是個機靈的,見到這對富貴夫妻進來,立時殷勤地迎上去,“二位客官請隨意,樓上有雅座。”


    東方彤輕“唔”一聲,眸色挑剔地打量著店堂的擺設。


    在她這個受過高級審美熏陶的貴女眼裏,這裏的裝潢擺設很普通。


    最多就是地板鋪得特別,拚了花色,不滑腳,踩上去有筋骨。


    “掌櫃的,是哪位?”


    她有看到櫃台裏的那個虛胖子,明顯不是她要找的人。


    米掌櫃很敏感,眼皮抬起。


    外頭有反光,他一時沒看清楚東方彤的五官,隻是本能的覺出這兩位的來頭不小。


    習慣性的,麵上堆出了笑,“這位貴客,是找小的麽?”


    東方彤拿冷眸子瞥他,“你是掌櫃的?”


    米掌櫃嘴上“嗯呐”,心裏頭卻是“咯噔”。


    他已然認出這位小祖宗是誰?


    孔炎有提醒過他,彤郡主在業城,十有八九會上門來探。一直警惕著呢,這真的上門了,他的小肥心肝兒“撲通撲通”地跳,不知如何是好。


    身子先萎了三分,急急地從櫃台後頭奔出去。


    “是孝親王府的彤郡主麽?邊上這位是您的夫君南地國的世子爺吧。您二位貴客如何會來本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他巴結得很,東方彤心裏頭受用,麵上卻是淡淡,“本郡主多少年沒在街頭露麵,掌櫃的居然還認得我?”


    米掌櫃垂著頭,使勁地裝著小意,“小的在孝親王府當過差,哪有可能不認得郡主。”


    他心思好複雜啊,臉孔微側,朝著小陶的方向摸一記鼻子。


    心腹帶心腹。


    東方毓的心腹是孔炎,孔炎的心腹是米掌櫃,米掌櫃的心腹便是小陶。


    知道東方彤會來,米掌櫃與小陶有這麽一個約定暗號。


    小陶一直盯著他們呢,此時一溜煙地去了二樓。


    段清波心細,一直留意著店堂內的動靜,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他。唇角微微抿起,若有所思地朝樓梯的方向瞟一眼。


    手指輕輕地捏一記東方彤,他淡笑著說,“掌櫃的,我們是來吃麵的,你給推薦個招牌麵吧。”


    東方彤被他捏得一怔,順著他的眸光,也看了一眼樓梯。


    腦子反應不慢,“對啊,我們要去樓上雅座。”


    米掌櫃一時有些慌,說話也結巴。


    “咱……咱們店裏最……最有名的便是空心麵,每日隻賣五十份的,已經賣……賣完了。當……當然,您們是貴客,我讓麵工特……特製一份。湯點可以用雞湯鮮絲清筍,再加幾個小菜。”


    東方彤的心思早就飛去了樓上,漫不經心地揮一揮手,“行,去弄吧。”


    “哎,好。”米掌櫃諾諾應下。


    見二人直接往二樓去,大概知道他們的打算。


    想跟又不敢,隻得對著樓上喊一聲,“有貴客到,樓上準備雅間。”


    “好嘞。”小陶在上頭應著。


    米掌櫃原地轉了兩個圈,沉下一口氣。


    還是那句話,他人微言輕,隻要把該辦的事情都辦嘍,之後的事情,就……聽天由命吧。


    猛跺一記腳,他去了廚房。


    ……


    小陶在二樓的口子上迎候著,彎腰搭躬,還是一派殷勤的模樣。


    小心謹慎地將二人迎入靠窗的一處雅座,“二位貴客,這裏是本店環境最好的包間,您二位隨意,我端麵去。”


    東方彤卻不滿意,“不行,我不喜歡,換一處。”


    小陶一愣,“那?”


    東方彤揚了揚眉,傲氣地說,“讓本郡主的夫君來挑,他初來乍到的,得讓他滿意了。”


    段清波一肚子的好笑,知道自己的這位世子妃沒有觀察力,不知道他哥的女人藏在哪一處,想讓他找出來呢。


    他反正是寵夫人的代表,再沒皮沒臉的事情,都幫她幹過,也不少這一樁。


    “本世子想坐去那一間。”他隨手指了樓梯拐彎的方向。


    小陶麵色驟變,嚅嚅道,“那間裏頭有人。”


    對的。


    本郡主就是來找人的。


    東方彤得意地莞起唇,扯了段清揚便走,“有人怕什麽,本郡主可以等。”


    二人走得快,小陶被他們的直爽舉動嚇得腦迴路立正。


    滿腦子隻有一句話:郡主是來找茬的。


    腫麽辦?


    他還在顛三倒四地想著,那倆湊表臉的已經走到鄭美眉呆的雅座門前。


    門一推便開。


    鄭美眉正微蹙了眉頭,思考人生呢。


    無他,方才小陶心急火燎地來與她示警,“鄭小姐,不好了,彤郡主來了。”


    “唔?”


    “世子爺的嫡妹,幾年前嫁去南地國,前幾日帶了夫君和一對兒女迴來業城。現在正在樓下呢。”


    “哦,知道了。”


    “您不避一避?”


    “為甚要避?”


    “那……”


    還沒等小陶說話,樓下響起了米掌櫃的聲音。小陶麵色微變,急匆匆地出去了。


    然後,鄭美眉便陷入了沉思。


    門推開的一瞬,她莫名恍然地揚起眸,與門前的那個與東方毓有著幾分相像的美女打了一個照麵。


    二人的眸光在空中撞上,打出了幾絲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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