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坐定,片刻,箏聲起。


    聲音歡快,若山澗泉鳴,流水輕潺,環佩輕敲,賞心悅目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這類樂曲根植於大餘國的文化內涵中,在座不乏音樂修養深厚之人,聞之頷首,唇角勾出欣賞的笑意。


    楚思九聽得仔細,這美人的琴技果然了得。


    不過,曲目就中規中矩,尚不及姬芳華的琵琶曲來得華麗震撼。


    東方昊一直注意她的表情,手指在桌上輕叩兩下,冷繃著臉不語。


    楚思九瞥他一眼,也不語。


    倏爾,箏聲轉折,曲風轉而悠長,鏘鏘的意境綿轉承起,蒼涼的大漠胡風,隱約之間似有駝鈴聲起……


    楚思九詫異地揚起眉毛。


    美人不僅有北域血統,還有北域的文化基因。


    東方昊音樂修養了得,自然也聽出了樂曲的變化。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又知曉慕容晴雪的身世背景,驟聞此音,也不算意外。


    見到楚思九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她也有所悟。


    手指又在桌上輕叩兩下,依舊不語。


    而此時,楚思九的麵色已經轉為嚴肅,眉心微微擰起,顧不上搭理東方昊的不知所謂。


    心中叫起了苦,此為勁敵也。


    一曲終罷,聽眾的情緒嫋嫋浮起,尚停留於樂曲的意境之中。


    落月堂內靜寂數秒,繼而掌聲響起,伴有熱烈的讚議。


    “詩書得益,琴技超脫,大才女啊。”


    “難得還是傾城國色,讚。”


    “慕容家乃大餘國首富,嫡係根繁葉茂,隨生意遍達天下,方能生養出此等才貌雙絕的女子。”


    “配得上肅王爺。”


    ……


    大拇指點讚,一個接著一個,男粉女粉紛紛入籮,人氣值爆棚。


    楚思九的腦子裏一團糨糊,除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新煙翠開的賭局,會有大量銀子入賬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彈個甚玩藝兒,才能完敗了她。


    “王爺,您這表妹兒太厲害了。”她嘖了兩聲。


    東方昊挑了挑眉,冷肅地看她,明顯心口裏還堵著氣。


    “怕了?”聲音涼颼颼。


    “那倒不至於,隻是沒有完勝的把握。”楚思九不與他計較態度,她隻是想叨叨幾句,緩和一下情緒而已。


    東方昊冷眯起眼,“你不是練過幾日麽。”


    楚思九嘿嘿噠,“臨陣磨刀,隻有個亮度。”


    東方昊抿緊嘴唇,擺出個高冷的姿式,“你不是潑婦嘛,磨亮了就劈過去。”


    “高招,就這麽幹。”楚思九嚴肅而認真地應了下來。


    東方昊麵無表情,眸子卻明顯地深了些,“本王看你如何完勝。”


    楚思九學他之前的動作,傲驕地在桌上輕叩兩下,不語。


    這二人習慣性地過著招。


    平台上,慕容晴雪嬌羞地站起身,在一片讚譽聲中款款地往下走。美眸顧盼生輝,含蓄地投向東方昊的方向,卻又失望地垂下。


    手指又捏緊了。


    王爺的眼中,隻有楚氏。


    ……


    “肅王府如夫人楚氏,琴。”有人高聲念出。


    楚思九的腦子還是空白,原本她選了這一世的古風曲,稍稍做了些改編,自信能壓過姬芳華的琵琶曲。


    但是,突然冒出了這麽個勁敵。


    默默地在心裏作比較:技法上不占優,曲風不占優……


    眸子挑起,瞍見美人兒自帶的奪目光圈,又蔫了半分。客觀來講,身材樣貌更不占優呐。


    那就是要輸嘍?!


    一邊走,一邊想得起勁。


    麵上卻是從容淡定,唇角甚至高高地莞起,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底下人竊竊私語,在他們看來,慕容晴雪的箏已趨極致,不知道這位逆襲的如夫人,還有甚高招,所以,能擺出這副傲然的姿態。


    雲朵對她有盲目的信心,捏起拳頭給她鼓勁,“如夫人,看你的了。”


    楚思九笑不露齒,氣度芳華地朝她點點頭,順道收獲雲豪的一道隱含同情的微笑。


    東方昊聽過楚思九彈琴,大致來講,與慕容晴雪不相上下。


    自然沒有必勝的把握。至於,她現在這副自如的模樣麽,東方昊冷哼著給她下個結論:裝的。


    被東方昊識破真麵目的楚思九,裝模作樣地上了台。


    如何呢?


    一群烏鴉嘎嘎飛過,額角順勢垂下三條黑線。


    還是要冷靜。


    垂下眸,她幽幽地沉定了心思。


    等得時間有點長,在這個過程裏,她冷靜地分析了自己的目標。


    獨占鼇頭,是為了成為話題中心。讓那些王孫貴族磨牙時,順帶著談談東方銘和東方鈺,鄙視這兩隻慫包,是如何親手把自家的王妃送入天牢。


    沒有完勝的把握,隻有直奔主題--成為話題中心。


    這個可以有。


    心思落定,眸底浮起一道狡黠。


    纖纖玉指搭到弦上,“叮“的一下,扯出了第一個音,練習一般,幾個簡單的音符起來,開始了前奏部分。


    繼而薄唇輕啟,她唱了起來。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又香又白人人誇,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唔,還行,手指輕輕彈起,出來下一組音。


    嗓音沉下一格,速度也放慢了些。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窸窣之聲起來,一個個都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但是他們確也覺得她彈的這些曲調朗朗上口,歌詞簡單,卻甚有味道。


    都是有文化的人,立時便反應過來,此乃大俗之作。


    “草包,扶起來也是草包。”東方芸不用給麵子,狠狠地扔出一句。


    楚思九抬起頭,唇角勾出揶揄。


    親們覺得深度不夠?


    ok,曲調一轉,深刻的來了。


    “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江水長,秋草黃,草原上琴聲憂傷。鴻雁,向南方,飛過蘆葦蕩。天蒼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鄉,天蒼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鄉……”


    古琴的音色深沉,音域寬廣,用來演繹這首渾厚悠遠的內蒙族音樂,有其獨到之處。


    在上一世時,楚思九超級喜歡這首歌,反複唱得爛熟。在這世學會古琴之後,首先改編的便是這首。


    此時,輕緩地吟唱著,隻覺得天空悠遠,白雲團團,鄉愁由然而起,還有心底最柔軟,又最美好的繾綣。


    她的家鄉,是上一世,那裏有她的父母兄長朋友。


    思念隨著曲調徜徉,眸底沉浸的是迴不去,又揮不去的惆悵與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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