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如春但晝夜不分,銀光普照卻難以相望。


    在暗無天日漆黑一片的世界裏,蔣義在這世外溶洞中已度數月。


    此時恰逢元旦,也就是這個時代的新年。


    先秦時期元旦於農曆十一月而過,並非如後世正月初一過春節那樣。


    而此世的春節並非如後世描述的‘爆竹聲聲辭舊歲,笑聲朗朗迎新春’那般繁華景象。


    春秋時期農耕民族生產力較落後,甚至耕作所用工具還不是鐵器,連牛耕種都尚未普及,老百姓的生活大部分都是食不果腹,後世所理解的過年在這裏還隻是一個抽象的概念。


    這已經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個年頭,上一個年他是在陰冷暗無天日監獄中度過的,隻有孤獨痛苦,冷漠陰暗相隨。


    而如今身在這世外之地,有西施的照顧與無名氏的教導,讓他倍感溫馨。


    能夠尋找到西施,這也許是他最大的願望實現了。眼前這位世外高人讓他似乎對於在此世自己未來有了幾分憧憬,隻要潛心與無名氏修行,定能有其所言創世之能。


    “明成,已經酉時了,你已睡了一宿,還不起身沐浴更衣,前來祭祀?”


    尚在睡夢中的蔣義忽聞無名氏召喚,才恍悟到剛剛又是在睡夢中思索。


    現在的他渾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無論是醒還是睡,都是漆黑一片。


    方才被無名氏叫醒,無名氏早已擺好了祭祀所用物品,吩咐他沐浴更衣與他一同祭祀。


    春秋時期無論是王室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對於祭祀這個禮節是最為重視。祭祀這個幾千年的傳統在後世卻漸漸凋零,年輕的一輩難以繼承先人之誌,早已不再重視這些傳統。


    沐浴更衣完後,他照著無名氏所說祭祀步驟,一步一步的進行祭祀。


    祭祀完畢,西施早已準備好了佳肴等著他們。


    美食香味撲麵而來,一陣陣魚肉、羊肉的香味,簡直讓他食指大動,咂嘴舔唇。他讚歎道:“夷光,未曾想到你所做佳肴竟讓我如此心動,你所做佳肴之味,勝於他人千倍,妙哉妙哉!”


    對於西施所做美味,他更是讚不絕口。獄中吃了那麽久的餿食,現在居然可以嚐到肉食美味,在此世的平常老百姓想吃肉,那等於是天方夜譚了,肉也就王室貴族所能食之,這也是身份的象征。


    西施似露笑顏道:“兄長,前輩說你尚有半年才能恢複,你定要靜下心來好好療養,夷光定會好生照料,如今兄長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夷光最後留在此世的希望了。”


    “兄長為你所做而感動,以前從來沒有人能夠如此一如既往不求迴報地對待我,你是第一人。此生能有你這樣的妹妹,夫複何求呢。”


    “兄長謬讚,夷光身為兄妹應當做此。兄長與無名前輩一同坐入席就食吧。”


    蔣義在西施的牽扶下,慢慢找到席位。剛坐下來,他未動筷子,而是先對無名氏問道:“前輩,恕在下再次鬥膽一問,能否告知今年貴庚,範兄稱你為兄,而前輩卻看似年輕於他許多,此雖為天機,高人不肯告知,但此為在下心中之惑,若不能知曉,在下寢食難安。”蔣義之所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無名氏的年齡,實際上是想分析一下他究竟是為何人,對於曆史知識豐富的他來講,仔細迴想一下還是可以揭開謎團。


    聞此言,無名氏未有動怒,反倒麵露微笑道:“待你重見天日之時老夫自會告知,如今莫要妄加猜斷,好生療養。來,老夫特地給你準備了一壇美酒,但不可濫飲,否則對你雙目有害。”


    聽完後他沒有多加追問,心想:也不急於一時,隻得等到自己眼睛好後再問起此時。


    西施遞將青銅酒樽遞於他,無名氏將酒倒入樽後,酒香四溢,聞著便知此瓊漿金液。


    “此莫非為青梅所釀之久?先前從未嚐過,原來此世便有此酒,甚好!聞著比我那二十一世紀的酒要好百倍,先敬前輩,再敬夷光。”


    春秋時期尚未同桌就餐的習慣,都是分食而坐。同桌而食的飲食風俗大多都是因為異族入主中原之後而改變。因此更沒有後世喝酒的‘幹杯’文化。


    兩人聽完蔣義所言略感詫異,但卻未多想,因為他常說一些令人無解的話語。


    但當他正欲喝起樽中美酒之時,他卻又無故放下,心思凝重而不語。


    二人又對此表示不解,便詢問何由。


    “夷光,此刻我想起了你母親與親兄。母親臨終之言我未能如願實現,你兄長當日他被越國士兵所害,垂危之際托付於我,要讓我找到你後好生照顧,不可讓你再次遭受折磨,而今我卻被你這般照料,我無顏麵對你母親與兄長,真枉為二人當日托孤之言,這樽酒我先敬他二人,願他們在天之靈能夠保佑你未來化險為夷。”


    此刻將話說完後,黯然失色如肝腸寸斷,又跪於地,向著二人逝去的方向磕頭,他又將樽中的酒雙手舉起撒於祭祀之處。


    “母親仙逝兩年,我卻未能迴鄉祭拜她,而兄長未見多年,未想他卻已離我而去,夷光痛恨自己,力所不及,昔日又未聽兄長所言善信他人,才會使得兄長在獄中受盡折磨險些喪命,這些都是夷光所錯,兄長莫要再自責了。”西施此時愁腸百結泣不成聲,又向逝去的母親與親兄跪拜。


    聽到哭聲,蔣義倍感愧疚,更是心疼西施所淚。憑著感覺伸手向西施臉頰,慢慢用手移去了她的淚水,安慰道:“千錯萬錯都非妹妹之錯,天塌下來都有為兄幫你頂著,為兄那麽多過錯若不能及時補過,母親與你兄長在天上也無法原諒我!”


    “明成,你要記住老夫之言,你將來所做之事,定要順天而行,莫要違背天道逆天行事,否則必遭天遣。”無名氏見蔣義此時心生複仇之念,便嚴肅相勸


    蔣義聽完後,頓時打了幾下冷顫,聽到天譴二字,他深深地感覺到了自己身上所背負的重任。


    無名氏所言順天逆天,似乎話中有話,他看出蔣義有創世之能,但如果強行逆天改變曆史,定是要讓後世多磨;但是如果順著曆史而走,身邊那位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西施便會任人魚肉,失去自由。最可怕的是他明知道曆史是如何發生的卻無法去做改變。


    他不喜歡這樣被曆史所操縱,常有叛逆之心的他,做事獨有見到,不受製於人。雖然如此,但是他還是深深的記住了這句話。


    三人相談內容讓氣氛顯得有些凝重,為了緩和這氣氛,蔣義問無名氏道:“前輩,可否會彈琴?”


    “琴?那是老夫最擅長之物,若不我給你二人彈奏幾曲如何?”


    “多謝前輩獻音,若能聽得前輩琴聲,必是我與夷光榮幸之至!”


    無名氏將他最愛的寶物拿了出來,放於石桌,開始彈奏他最擅長的曲調。


    琴聲婉轉低沉,如靡靡之音迴響洞間。似細雨落於荷葉間,遠聽無聲,靜聽猶在耳畔。二人漸漸被陶醉在這低調的琴聲裏。


    聞此琴聲悲若斷腸,憂思盈淚,傷感即來。


    忽的,西施眼前仿佛顯現出了施夫人與施興的身影,欲揮手相迎卻又漸行漸遠,直至消失於朦朧之中。琴聲悠然間,她又見到自己躺在一陌生男子懷中被他摟抱著。那人卻並非蔣義。


    曲調變換無窮,倏然又從悲傷之中化作高山流水之勢。


    此時蔣義腦海之中浮現出了萬般景象,先是自己麵戴銅具仗劍遊俠,轉瞬間又是千軍萬馬大殺四方的情景。隨之而來的又是一位千嬌百媚風華絕代的女子,而那位女子卻讓他肝腸寸斷心如刀絞。


    二人浮想間,猝然琴弦斷裂,畫麵亦隨之而去。


    “前輩,此曲為何如此瞬息萬變,竟讓人浮想聯翩。”


    蔣義此刻卻與西施卻是異口同聲而問,他們似乎對腦海中所浮現之事捉摸不定,雖是幻想之像,卻猶如發生一般。


    他們身上表現的跡象實際上就是後世所說的“既視感”,也就是幻覺記憶。這些事情都未曾經曆卻似曾相識,而且一切都表現的那般真實。


    “此曲乃是老夫於洞中所作,名為:愴。曲調亦如高山流水,亦如一馬平川,亦悲亦喜,常人聞此曲,定會浮想其未來之事,此曲獨特之處便在於此。”


    “兄長,夷光方才眼前浮現出娘親與兄長,剛想叫喊卻轉瞬即逝,而後又幻想到一目生之人,夷光卻躺於此人懷中被其摟抱,而此人並非兄長。夷光尤為困惑,不知此人為誰。”


    “夷光...!”


    蔣義忽然緊緊地將她抱住,涕泗滂沱淚如雨下,淚水從他包裹的細布之中溢出。雖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說出口。因為他知道西施口中那位目生之人是誰,西施所想的便是今後會發生之事。她所說這人定是那吳王夫差。


    此刻他百感交集悵然若失,心情仿佛一下子跌入了深淵之中。


    “兄長...為何如此傷感,莫非夷光所言有失,才會令兄長如此黯然神傷?”


    “不!為兄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不會!”蔣義未道出其中意思,卻依舊傷感未退。


    “明成,夷光,你二人所見之事如今已煙消雲散,莫要再去糾纏萬分。若再如此隻會徒增傷悲。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天道輪迴。”


    “憂思盈淚寒風笑,步履蹣跚渙汗流。勿道浮雲終蔽日,何如秋風掃千愁。”


    蔣義整個人呆若木雞,嘴角間流露出讓無名氏與西施無法理解的詩句。這是一首七律詩的下半部分,是他忽然有感而作。此刻他並不想把一切真相告知於西施,所謂人定勝天,他一定相信這些後世激勵之語。


    無論曆史如何,他都想用盡自己的能力,不再讓眼前這位絕代佳人重蹈曆史的覆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時逝春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亦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亦謙並收藏時逝春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