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夏青陽乃是運氣喊出,一時間迴蕩在這片空間之內,不絕於耳。


    乍聽起來,很有道理,細細一想,卻又盡是廢話,可轉念再一琢磨,似乎又隱有所指。


    在場數萬人之多,並非都是聰慧狡黠之人,但絕對不乏心思細膩者,魂師且不去說,就是那些商隊裏,也多得是精於算計之人,聽了夏青陽這番話雖不至於立刻認定這是一場陰謀,但多少總會有些懷疑。


    隻是就連夏青陽至今都沒有吃猜透,更多的不過是憑借直覺行事,這些人一點信息都沒有掌握,匆忙之間又哪裏能理清頭緒,看破真偽。


    此時海東青沉聲道:“夏兄此話也不無道理,隻是凡事都要因時而變,此時此地之情景,要想做到一人不死是決計不可能的,能夠活下一部分已經是萬幸,我輩不做縮頭烏龜,但也絕不能做逞強鬥狠的匹夫,畢竟這裏還有無數的弱者需要保護。”


    這一番話同樣通俗易懂,入情入理,是對夏青陽的反駁,也是對自己指揮的一種辯解,大多數人聽了都不停的點頭表示理解,人家又沒有說到最後才出手,隻是把自己擺在了所有普通人的前麵,成為最後一道屏障而已。


    如此一想,夏青陽雖然顯得豪氣幹雲,大義凜然,卻多少有些莽夫之勇,你一個人再厲害又能擋得住多少妖獸?等獸族高手來了,你都累得快趴下了,到時候還不是需要別人出手?


    夏青陽沒有再繼續說話,一來他的確沒有什麽證據,純粹是憑空猜測,說出來也沒什麽力度,二來他壓力確實很大,獸族大軍的衝鋒不是鬧著玩兒的,他需要盡可能的保存實力,看看能不能撐得久一點兒。


    然後他發現如果能夠把路完全封死,那麽堅持的時間越久,獸族大軍的陣型就會越亂,因為死傷的妖獸對後麵的同伴多少都會產生影響,隨著死傷數量的增加,這種影響就會越來越大。


    當然這種影響更多的來自心理層麵,所以就必須做到完全封死,不能有漏網之魚,否則其效果就會差很多。


    這是極其大膽也極其狂妄的想法,一千禁衛軍加上三十名魂師沒能辦到,兩千連弩手加上數量可觀的魂師也沒能做到,因為所謂狹路,也有將近兩丈寬,高度更是達到四五丈,總會有閃轉騰挪的空間。


    但他想試試。


    陰陽百花殺,青藤紅花瞬間阻路,像是無數張縱橫交錯的蛛網糾纏在一起,同時有紫色煙霧彌漫其間。


    場麵顯得有些妖異,青藤紅花還好一些,是魂師常見的手段,那紫色煙霧卻透著詭異。


    衝鋒的妖獸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危險,然而它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去躲避,隻能硬著頭皮撞了進來。


    青藤並不能阻礙它們太久,不過是短短一瞬,但卻有一股奇異的魂力波動在四周環繞,將那紫色煙霧送進了它們體內。


    就像一團烈火被吞進腹中,燃燒著它的血液、肌肉和骨骼,以及所有遇到的東西,這些不過都是普通級數的妖獸,最多也就是精英初期,如何能夠經受得住這種肆虐,生命頑強一些的還能打個滾,嘶吼幾聲,大部分直接悶頭倒地一命嗚唿。


    夏青陽手持獵刀衝進獸群,一式翻雲覆雨,一式天羅地網,直殺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偶有避過他的也一頭撞進了青藤紅花紫霧之中,然後死去。


    起初人們雖然吃驚,卻並無太多震撼,因為夏青陽本就是名聲在外,是卓越天榜上有名的高手,是和完美魂師多次交過手的猛人,麵對的雖然是獸族大軍,但一來占了地形之便,二來眼下遇到的都是境界遠低於他的妖獸,有如此表現也不足為奇,換做明月、海東青甚至澹台鴻月前去,也可以做到。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人們漸漸的感覺到了恐怖,是的,被屠殺至此始終沒有再前進一步的獸族大軍還沒有感到畏懼,人們自己卻發自內心的驚懼了。


    妖獸的屍體不斷的落入河中,隨河水跌落巨坑之中,河水的速度很快,但人們依然可以看到屍體的堆積,河岸上卻很幹淨,因為後來出現了一隻金毛猴子和一匹白色駿馬,幹起了搬運屍體的苦力活,將夏青陽身旁身後清理的幹幹淨淨。


    普通人以及一般的魂師心裏有的隻是震撼,但在明月這等人眼裏,看到的自然更多。


    夏青陽法寶之多,手段之雜,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就現在來說,他不過是動用了獵刀和青藤紅花,尚有穿天梭、琉璃鼎、星遁甚至是瞬移還沒有使出,當然人們並不清楚他在神木中領悟的戰鬥之道,以及魂力震蕩法門,還有鳴音破蒼穹魂技。


    如果他施展出這些手段,無疑會比現在更加輕鬆自如,但他沒有這樣做,這也是明月等人神情凝重的原因所在。


    沒有人懷疑夏青陽的戰力,但也沒有多少人看好他的前程,原因就在於他成長太快,而且對外物的依賴過重,所以明月這等級數的人物雖然重視他,卻並沒有真正將他作為同等級數的人來看待,因為在他們看來,雙方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但是眼前的夏青陽顯然與傳說中或者過往的夏青陽有所不同,盡管他依舊用了不少手段,但相比起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


    這幾人自問也可以將獸族大軍攔住很長一段時間,卻不會像夏青陽這般幹淨徹底,而且看起來輕鬆寫意。


    的確,一開始人們還感覺到血腥和殺戮,漸漸的眼睛裏隻剩下了夏青陽靈動的身影,以及那把刀。


    一人一刀仿佛並不是在進行戰鬥,像是在譜寫一支屬於這一人一刀的曲子,又像是在構思一手屬於這一人一刀的詩歌,不同的人便從這一人一刀構築的畫麵中看到了不同的風景,那裏有萬種風景,卻唯獨沒有殺意。


    夏青陽並非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也不是他對斷魂刀法的領悟又到了新的層次,一切都源自鳴音破蒼穹魂技,現在他即便不刻意施展,對周圍各種頻率的感知也比以前敏銳了數倍,所以當他全身心的進入戰鬥狀態後,對周邊環境以及妖獸的各種動作和反應都掌握的十分清晰,幾乎沒有遺漏。


    想要將源源不絕的妖獸大軍徹底攔在此處,任何技巧變化都是多餘的,最簡單最直接最暴力最快速的手段就最為有效,斷魂刀法攻擊力足夠,獨特的刀路也可以做到最直接最簡單,但是這刀法有一項弱點,消耗太大,而且沒有相應的身法配合。


    夏青陽如今已是卓越巔峰境的強者,肉身和力量都十分強橫,絕不會出現初學此刀法時沒有力氣施展一遍的尷尬,但是現在的情景可不僅僅是施展百遍千遍的問題,甚至不是千遍萬遍的問題,這樣的強度即便是他也難以承受。


    這也是強者在大規模戰爭中作用會被大幅削弱的原因所在,所謂一夫當關勇則勇已,終究很難影響大局,像劉三那樣一人一刀獨闖獸族老巢的驚天壯舉,畢竟是個例,而且有其特定的環境。


    好在夏青陽在神木中領悟了戰鬥之道,學會了肉身力量運用之法,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少消耗,以最直接最省力的手段達到目的,最重要的是他還會天行步,尤其是與柳乘風交手之後,對這種步法的領悟更加精深,小範圍內的輾轉騰挪也運用的爐火純青。


    所有這些因素綜合起來,才讓夏青陽可以全知全覺的掌握身體四周的情況,可以隨心所欲的用最簡單的辦法出刀結束妖獸性命,進退有據,揮灑自如,人們已經分不清是妖獸在衝鋒,還是夏青陽在練刀。


    明月和海東青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心裏的警惕,這樣的夏青陽無疑是不可小覷的。


    澹台鴻月卻要輕鬆一些,對身旁的瀾落影輕笑道:“你覺得這家夥能堅持多久?”


    瀾落影沉默半晌,搖搖頭:“無法判斷,因為他不會堅持到最後。”


    澹台鴻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頭對明月道:“明月兄下場的話,可以堅持多久?”


    明月淡淡一笑:“這種事兒隻有做了才能知道,但我不會比最後一頭妖獸更早倒下。”


    澹台鴻月伸出大拇指,讚道:“明月兄是真英雄,小弟相信你能做到。”


    明月笑了笑,他當然做不到,這麽說隻是一種自信,他也不認為誰能做到,比他強的伏龍做不到,卓越天榜第一人昆山也做不到,完美魂師也不見得能做到,至於夏青陽,縱是他用盡手段,也不可能做到。


    既然做不到,就一定不會有所謂的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持有和瀾落影一樣的觀點,到某個時刻,夏青陽定然會抽身退出戰場,但是所有人也都相信,在那之前他一定會殺掉很多妖獸,可能會多到令人難以置信。


    人們理所當然的感到欣喜,有了希望,但就在這時候,海東青發出了第四道指令:“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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