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蒙麵女子依然安靜的如同雕像,但她的身周卻不再平靜,幹淨清澈的空氣中忽然出現十幾枚黃豆大小的白色顆粒,這些顆粒在黑衣劍侍驚恐的眼神中爆開,噴濺出無數更加細微的白色粉末。


    閉氣,停步,後撤,忠誠堅定的黑衣劍侍在生命攸關的時刻,終究還是選擇了保命。


    境界差相仿佛的黑衣劍侍,應變速度也相差無幾,然而生與死很多時候往往就是一線之差,所以有的人成功退後,有的人卻永遠也退不走了。


    白色粉末無孔不入,中招的三名黑衣劍侍驚恐的麵容忽然變得安詳,當啷一聲手中長劍掉落—她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祭出本命魂器。


    三人仰麵倒下,再無聲息,此時胸口才慢慢的滲出血跡,這讓逃過一劫的三名黑衣劍侍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劫後餘生的感歎,然而下一刻她們便沒有了任何其它的情緒,向後飄退的身軀也猛然停了下來,低頭看著胸口處透出來的血淋淋的劍尖,她們嘴角微微扯動,像是在自嘲,又有些不甘,但這一切終究已經結束。


    許悅以及三名男子此時迴到了蒙麵女子身旁,神色凝重的盯著翻牆而入的一群人,為首者正是在酒樓中遇到的名劍山莊那位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


    錦衣公子看都未看三名撲倒在腳下的黑衣劍侍,以他在山莊中的地位,紫衣劍侍都可以隨意的玩弄,殺幾名愚蠢的黑衣劍侍又算得了什麽,他也沒看智謀和實力都出乎他預料的許悅,目光始終緊緊盯著那名依舊安靜的蒙麵女子。


    “我是該叫你皇妃呢?還是叫你王妃?又或者是——莊主夫人?”錦衣公子語氣平淡,說出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令人吃驚的不是這個蒙麵女子有如此多的身份,也不是她被稱為莊主夫人卻被山莊中人追殺,而是那皇妃二字。


    不落皇朝立朝以來,皇帝之位已經更迭了七八次,但皇妃卻始終隻有一個,因為她乃是人皇的妃子,人皇隻有一個,雖然之後的皇帝也不乏有雄才大略之輩,卻無人敢與人皇相提並論,所以也無人敢把自己的妃子稱為皇妃,那是獨屬於人皇的榮耀。


    人皇當年建立萬世基業,光耀九州,身邊自然不缺女人,皇妃自然也不止一個,但隨著人皇消失,隱世的隱世,逝去的逝去,最後便隻剩下這一個。


    沒人知道她的名字,甚至一開始都沒人知道她的存在,直到不落皇朝第三任皇帝下令翻修宮殿時,才偶然發現在皇城一角的一座偏僻院落中,有一位美到令人窒息的女子。


    皇帝自然欣喜萬分,但那位令滿宮妃嬪盡皆失色的女子態度十分冷淡,翻修宮殿、錦衣玉食通通接受,可就是沒有好臉色,連話都懶得說,皇帝失去耐性準備霸王硬上弓時,才冷冷的吐出一句:“我是皇妃。”


    起初皇帝自然不信,但那時人皇餘威猶在,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一番暗中調查後竟發現那女子不是胡說,隻是皇妃一說稍待商榷,因為這女子自入宮的第一天就被打入了冷宮,一天也沒有服侍過人皇。


    人皇為何如此行事後人也無從揣度,但這女子的身份是無可爭辯的,皇帝心中雖遺憾萬千,卻也沒那個膽量去霸占人皇的女人,哪怕人皇可能根本就沒染指過。


    於是這位不知姓名的女子就成為了不落皇朝僅存的一位皇妃,雖然作為唯一的皇妃也不需要其他名號,但隨著此事真相被揭開,她逐漸的在世間有了一個稱號——冷皇妃,住在冷宮裏的皇妃。


    冷皇妃很是風光了幾年,皇帝雖然隻能遠觀不能褻玩,卻也把這位身份十分特殊的女人身上的能量發揮到了極致,極大的提升了皇朝的形象和影響力,至於那女人是否喜歡這種利用沒有人在意。


    冷皇妃就像藏於溫室中的一朵鮮花,被人移到了陽光下。極盡燦爛,極盡奪目,極盡熱烈,卻也極盡短暫,因為這朵鮮花無人敢摘,既然沒有可能得到,那麽看得多了興趣也就淡了。


    時間可以淹沒一切,何況是一朵早就應該被時間淹沒的花兒,冷皇妃終究再次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至於是重歸冷宮,還是被後來的皇帝金屋藏嬌,無人得知。


    直到許多年後,瀚州州府裏一位冷王妃被人意外得知,冷皇妃的下落這才終於水落石出,皇妃變王妃,即便是住在冷宮裏被遺忘的皇妃,也足以在人族中掀起軒然大波,人們可以接受皇妃被遺忘,卻不能接受她被占有。


    州府府主迫於壓力不得不站出來澄清,王妃隻是名義上的,他對人皇前輩無比敬重。


    從冷宮裏的皇妃變成名義上的王妃,隻不過是花朵兒換了一座溫室,至於有沒有被人澆水灌溉,人們或許會感到痛心疾首,但那些大人物們不幹預,普通人也隻有痛心疾首的份兒。


    至於很多年後冷皇妃再次銷聲匿跡,已經沒有多少人關心了,夏青陽也是知道這人的,所以他此時很吃驚,皇妃畢竟是皇妃,變成王妃已經很是不妥,可聽這錦衣公子的意思,最後竟然淪落到一座山莊之中,哪怕它是名劍山莊,與皇妃的身份也差著十萬八千裏。


    “莫非這名神秘的蒙麵女子,竟然真的是傳說中那人?那麽方才紫衣劍侍口中的南曉釧又是何人?瀚州分會究竟在這兩個女子身上做什麽文章?”夏青陽原本隻是好奇的目光,此刻變得凝重起來。


    瀾鳳凰一事他還沒有完全想明白背後的深意,雖說瀾昊山父子的謀劃隻是剛剛傳開,尚未大白於天下,可梅蘭裳也萬沒道理如此輕易的把人放出學院,至於瀾鳳凰瞞著自己前來摩羯城,哪怕是見其父親,也顯得非同尋常,所以夏青陽雖然心中恨不得跳出來殺散那些膽敢覬覦自己妻子之人,順便給瀾昊山父子一些教訓,但又不得不按捺殺機,這件事背後似乎還隱藏著更多秘密。


    既然沒想清楚,那麽也就沒有現身的必要,所以夏青陽才有閑情理會分會的事情,風雲會大力招收客卿本就是他的主張,身為煉丹師的南曉釧雖然境界差了點兒,卻也勉強夠資格,但為此驚動名劍山莊甚至在摩羯城中動手,就顯得小題大做了,即便許悅的表現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他依然認為此舉頗為不值。


    當然如果這女子真是那位冷皇妃,事情可就不同了,鬧得再大也說得過去,雖然他還不清楚主持這件事的是風雲會哪位高層,打的又是什麽算盤,但他已經決定出手,因為他在錦衣公子說話的時候注意到,許悅等人雖然神情平靜,驟然緊縮又快速鬆開的瞳孔卻說明他們對這個消息也感到十分震驚和意外。


    這也證明,麵對地頭蛇名劍山莊甚至是瀚氏家族,風雲分會的準備明顯是不足的,若他不出手,莫說是冷皇妃,許悅等人今天也很可能會交代在這裏。


    主意已定,他便從原地消失了。


    小院中,蒙麵女子似乎打定主意沉默到底,也不在意這種反常舉動是否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名劍山莊的錦衣公子也不以為意,扭頭打量著許悅等人,輕笑道:“姓夏的都沒幾天活頭了,你們風雲會還這麽費盡心思為他造勢,值得嗎?”


    許悅不理會三位手下的眼色暗示,麵無表情道:“許某隻是風雲會的客卿,聽命行事而已,其他事情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錦衣公子點點頭,自言自語道:“有勇有謀,就是死腦筋,殺了也不可惜。”


    許悅眼神一冷,卻依舊沒有動手的意思,倒是那三名男子露出了焦急神色,蠢蠢欲動。


    錦衣公子目光迴到蒙麵女子身上,笑道:“我以為你真的是看破紅塵,隨遇而安,什麽都不在意了呢,想不到也能玩出金蟬脫殼的把戲,挑選幫手的眼光也的確不俗,連我也不得不佩服,隻可惜風雲會馬上就會成為沒牙的老虎,而名劍山莊卻是改天換日魚躍龍門,你這一逃似乎是明珠暗投啊。”


    “莊主是你義父,可一向對你不薄。”蒙麵女子此時竟是忽然開口說話了。


    這顯然是一句勸解的話,可女子說來語氣生硬,就像冰雹砸落在琉璃瓦上,清脆悅耳,卻不合時宜。


    錦衣公子哈哈笑道:“莊主待我何止是不薄,實際上是非常好,不過我最想要的他卻偏偏不肯給,也是,義子終究是義子,哪裏比得上親兒子,哪怕那親兒子是個白癡。”


    蒙麵女子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說話。


    “女的留下,其他的一個不留。”錦衣公子冷漠的話語同先前的紫衣劍侍如出一轍。


    風雲會的三名男子終於忍受不了這種壓力,紛紛暴喝一聲搶先出手,許悅也動了,但他沒有出手攻擊,而是轉身朝著院牆衝去。


    見此情景,錦衣公子先是感到錯愕,繼而啞然失笑,也不去管許悅,邁步向蒙麵女子走去。


    向著院牆逃走的許悅,左手猛地一用力,蒙麵女子的身子忽的拔地而起,像一條被釣起的魚兒,隨著許悅的突然加速,快速的向院牆外倒飛出去。


    一條細如發絲的銀線此時才被人發現,它一頭纏在了蒙麵女子的腰肢上,一頭始終被許悅扣在袖口之中。


    許悅的速度極快,比起方才戰鬥之時還要快上一倍有餘,這已經超出了精英魂師應該擁有的速度,顯然這個風雲會的二品客卿還隱藏著實力。


    錦衣公子頓住腳步,沒有動身追趕的意思,一直關注著身後動靜的許悅驀地臉色一變,在腳尖將要登上院牆時,硬生生逆轉魂力,身子竭力朝著一側橫飛出去。


    不過饒是他應變迅速,卻也料不到來自院牆外的截擊是如此的強大,隻見一道磅礴的刀浪滾滾而來,籠罩天上地下,席卷四麵八方,任憑許悅躲得再快,也難完全避過,遞出去的長槍刹那間崩碎,整個人如遭雷擊,頹然跌落,但在跌落的瞬間,依舊拚勁全力甩動左手,將那蒙麵女子生生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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