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瑜這幾天都在研究楊雲的事,這是張九齡指派給她的差事,她翻了很多道家典籍,想找到有關九天玄女下凡的記錄,遍尋無獲。


    道家法會已進行到第五天。


    這天張府突然收到以楊雲名義寫來的一份邀請函,請的不是旁人,正是張瑜,說是有道法上的事探討。


    “他怎會給我寫請柬?”


    張瑜不解其中奧義。


    此時張九齡和張拯都不在家,她沒處請示,眼看到約定時間,便跟家裏人打招唿後,荊釵布裙出門,乘馬車到了相約的棋社。


    到了地頭才發現,根本就不是楊雲邀請,隻見鹹宜公主坐在一盤下到中局的圍棋棋盤前,笑嘻嘻看著她。


    她這才知道自己受騙了。


    “姐姐竟然來了,真讓人意外啊……沒有旁人陪同嗎?”


    鹹宜公主故意起身,走到窗口的位置往樓下看了看,隻有一輛馬車,連隨行的丫鬟都沒有,語氣中帶著促狹。


    張瑜神色不虞,但還是恭敬地道:“見過公主……公主這又是何必呢?”


    鹹宜公主瞪大雙目道:“姐姐以為我騙你嗎?其實是楊道長讓我先請姐姐來談事,誰知他自己有事耽擱未曾前來,我也是受他指派到此,先替他給姐姐陪個不是……”


    張瑜並不愚蠢,自然知道這是鹹宜公主的托辭,跟楊雲沒什麽關係,她隻能恨自己失察,著了鹹宜公主的道。


    “既來之則安之,姐姐既然來了,就請坐吧。”鹹宜公主親自過來,扶著或者說是把張瑜“按”到座位上,她自己又到棋桌對麵坐下來,“姐姐幫忙參考一下這局棋,我不太懂,姐姐深諳此道,應該能看出其中門道。”


    張瑜好下棋,即便上當受騙心情鬱悶,還是忍不住看了眼棋盤,這棋顯然走得不太高明,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擺出來的。


    “棋到中局,處於膠著狀態,定不了輸贏。”張瑜稍微觀察一下就做出判斷。


    鹹宜公主笑盈盈道:“我就說嘛,這盤棋不知道誰能贏呢,就看對弈之人誰的棋藝更高明……如果是我跟姐姐對弈,不管姐姐執白還是執黑,我都輸定了。”


    張瑜聞言抬起頭,目光在鹹宜公主身上逡巡,但沒有接茬。


    “姐姐不想探討棋局,想來更想探討道會上發生的事情,比如說楊道長?你說他也是,非要請姐姐來,自己卻不至,我不知他有何重要的事情跟姐姐說,或許是想把九天玄女下凡的內情,一五一十告訴姐姐呢?”


    鹹宜公主看似漫不經意說出,卻一直在張瑜臉上找答案。


    張瑜受騙至此,心中不悅,也就沒有跟鹹宜公主扯淡。


    “我這就準備去見他,好好教訓他一下,姐姐可要同去?”鹹宜公主不依不饒地問道。


    張瑜搖頭:“民女還有事,不能陪公主殿下。”


    鹹宜公主麵露遺憾之色:“那真是可惜了,我還以為能跟姐姐一起去見他呢,這樣就可以把事情問明白……迴頭我把他說的事轉告姐姐,這裏已被我包下,姐姐可留在此地研究棋局,妹妹先告辭了。”


    說完鹹宜公主不等張瑜先走,自行帶人下樓離開。


    人走了,張瑜還盯著棋盤,思慮半響,拿起白子正要落下,忽然意識到什麽,搖搖頭起身也下樓去了。


    ……


    ……


    鹹宜公主出了棋院,直接去了大空觀,老早就有探子把楊雲的行蹤匯報過來,她能準確找到楊雲的位置。


    此時楊雲正坐在大空觀一角,跟王籍談事,旁邊幾個小蘿莉自顧自玩著,隻有吳元在往楊雲身上看。


    王籍見到鹹宜公主,識相地讓開,躲到一邊去了,讓鹹宜公主單獨跟楊雲說話。


    “怎麽,見到我很奇怪?還是說發生那件事後,你都不敢麵對我了?”鹹宜公主一上來就拿出咄咄逼人的語氣,似乎要用氣勢把楊雲壓倒。


    楊雲笑道:“在下問心無愧,有何不敢麵對的?公主能來,在下榮幸之至。”


    鹹宜公主擺起架子:“我說過了,這次法會你要跟我一塊兒,之前因為出了那檔子事導致一直沒法聚首,接下來幾天你別想跑……”


    楊雲琢磨了一下公主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想繼續讓他幫忙露臉?


    “我剛去見過張家小姐,就是張令公府上跟你頗有淵源的那位。”鹹宜公主強調了一下。


    楊雲有些莫名其妙,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蹙眉問道:“跟在下有淵源?哦,應該是曾在公主私下設的宴會上見過的那位張小姐……我跟她隻能算是一麵之緣吧。”


    鹹宜公主氣唿唿地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見過她好幾次嗎?”


    “嗬嗬。”


    楊雲麵對如此沒來由的質問,隻能選擇一笑置之。


    鹹宜公主稍微平複了下憤怒,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見她?不想知道我們交談過什麽?我們談到你,她對你似乎很感興趣呢。”


    楊雲繼續笑道:“現在怕是整個東都的人都對我感興趣……準確說是好奇,都想知道我是真有法術還是用的障眼法,也想知道家姐這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有沒有內情……”


    “避重就輕!”


    鹹宜公主教訓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語。


    楊雲心裏很納悶兒。


    我明明跟張九齡的孫女張瑜和鹹宜公主都不熟,尤其是張瑜最多見過三次麵,怎麽在鹹宜公主嘴裏竟有那麽一絲曖昧的意味?


    你們一個公主,一個豪門嫡出千金,我一介草民跟你們扯不上關係。


    這般調侃,是要鬧哪出?


    “實話告訴你吧,我是以你的名義邀請她的,結果她就欣然赴約了,你說怪不怪?”鹹宜公主突然說了一句。


    楊雲對此並不意外,這很符合鹹宜公主做事古靈精怪的風格,稍微苦笑,搖頭道:“公主這又是何必呢?”


    “連口氣都一樣,她也是如此問我的,還說你們不熟?”鹹宜公主突然來氣,瞪著楊雲喝問。


    楊雲實在無奈,明明是您老人家非要假借他人名義邀請另外一人,中間惹出事端,現在反而怪別人?


    話又說迴來,就算我跟張瑜一個鼻孔出氣,你管得著嗎?


    不過楊雲看出小公主的確生氣了,笑了笑道:“公主勿要動怒,在下跟張小姐的確隻有幾麵之緣,之前還是張令公請在下過府時見過……張小姐非道家人,出身高貴,跟在下一介草民能有何牽連?”


    在楊雲低聲下氣解釋下,鹹宜公主緊繃著的俏臉稍微舒緩了些。


    就在楊雲以為鹹宜公主的邪氣被壓下,可以好好說話時,突然鹹宜公主又瞪著他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姐姐仙女下凡之事,你是如何弄出來的?”


    “啊!?”


    楊雲一副驚訝的口吻,迴道,“公主殿下,這話……真讓在下不知該怎麽說才好……那天我們一直待在一起,親眼目睹家姐被九天玄女附身,騰雲駕霧下凡來……送一個人上天禦空飛行,非人力能為……我不都解釋清楚了嗎?”


    鹹宜公主握起粉拳,差點有打人的傾向,杏目圓瞪:“你剛說要替你姐姐露臉,你姐姐就在全天下人麵前露了迴大臉……你還有臉說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楊雲攤攤手:“公主若真覺得此事跟在下有關係,就應該拿出證據來……再者,若在下真要鬧出如此大陣仗,會提前跟公主言明?那不泄露天機了?誰會這麽蠢?”


    “這……”


    鹹宜公主被楊雲的反證法給唬住了。


    她這時也難免會想,的確沒道理啊,他要鬧大動靜,根本沒必要跟我提前說明,說出來不就多了泄露的風險?何況我還是大唐的公主呢。


    “公主,若您沒事的話,在下先告辭迴去,有要事做。”楊雲行禮,大概意思是,我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站住!”


    鹹宜公主怒喝道,“還想跑?我來是通知你一件事,突厥和吐蕃的使節到東都來了。”


    “是嗎?可喜可賀,這顯示我大唐太平盛世,國運昌隆,四海來朝……”楊雲隨口胡謅。


    “少拿這種話糊弄本公主,突厥使節到洛陽是你姐姐入宮第二天,吐蕃使者今天剛來,壽王隨禮部官員前去迎接,他們來勢洶洶,你也知道大唐正跟吐蕃打仗,聽說這迴他們來了個國師,非常厲害,上天入地無所不通……這迴你知道怕了吧?”鹹宜公主用惡狠狠的語氣道。


    楊雲聽了一會兒,到最後,鹹宜公主話鋒一個轉折,讓他差點沒反應過來。


    吐蕃國師厲不厲害,關我屁事啊?


    就算他厲害,大唐要找人鬥法,也應該是羅公遠和三藏金剛往前頂著,再或者是什麽長春真人、太泓背後的組織出謀劃策,我最多是躲在遠處看熱鬧,我這小身板夠得著嗎?


    心裏這麽想,可楊雲還是拿出慎重的語氣道:“哎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世上道法高深者比比皆是……哦對了,吐蕃來的國師,應該不算道家中人吧?”


    “當然不是,是佛門的。”鹹宜公主強調道。


    楊雲恍然:“那就是了,我大唐佛法高深者比比皆是吧?在下對佛法一竅不通,佛道殊途,應該不會有牽扯才是。”


    鹹宜公主剛起來的氣勢又被楊雲壓下去,她生氣地道:“佛道是不同,但殊途同歸,都是為普渡世人向善,成佛證道!佛道間的爭鋒一直都存在,大唐崇道,人家就是衝著道家法會來的,你看著吧,來了他一定會挑戰你們這些知名的道士,別到時候我們大唐道家的威風,都折在你們這群道士手裏。”


    楊雲勉強笑笑。


    大唐道士的尊嚴是否能保住,他不清楚,不過看樣子鹹宜公主對他是沒好臉色了。


    從見到鹹宜公主開始,這小公主就一直懟他,沒一句和善話,眼神裏那股惱怒顯而易見,就像是有多大仇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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