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不要騙我了,你總覺得我年紀小,還不記事。實際上我對佛祖並不親近,我的心裏還是有數的。或許真的有與佛祖有緣之人,從生下來就喜歡念經誦佛,但是在我記事的時候,我對成日裏跪在蒲團上,手上戴著佛珠,跟在你身後喃喃地念著佛經,隻能聽著外頭妹妹們歡快的玩耍聲,自己卻被束縛在佛堂裏,感到十分痛苦!”夏心一把推開了侯夫人的手。


    之前侯夫人也會這麽跟她講,那時候夏心還有著“觀音在世”的名頭,獲得了那麽多的好處,自然就想著要保持住,所以在心底裏也默認了她的這種說法,甚至引以為榮。


    但是現在她隻想知道真相,根本就不想聽這些已經經過侯夫人美化了的過往,完全毫無意義。


    夏侯夫人愣住了,這還是頭一迴夏心在這件事情反駁她,而且麵上的神色透著顯而易見的厭惡和不滿。


    “心兒,你這是怎麽了?娘之前就是這麽說的啊,你從來沒有反駁,還會跟著娘說幾句呢!”


    夏心捂著額頭,掌心裏那種凹凸不平的觸感,再次清晰地傳來,打碎了她心中的期盼。


    此刻的她沒有那個鮮紅的朱砂痣,就隻有擁擠在一起的紅色大疙瘩,之前仔細照鏡子的時候,她真的覺得是一堆軟體的蟲子趴伏在上麵。


    “因為縣主給的藥,隻能去除那些雜質,臉上天生就有的東西,是不會被消掉的。”


    夏侯夫人的麵色急變,最終停留在冷肅的情緒上,她輕咳了一聲,低頭整理了一下十分整齊的衣袖,似乎在醞釀著什麽情緒一般。


    夏心一直盯著她,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我也是為了你好,從你出生之前,我就打算好了,隻要你是個女孩兒,娘就能給你最好的名聲和榮耀。從那些貴女之中脫穎而出,你也果然做到了,你自幼聰明,不愧是娘的好姑娘。這顆朱砂痣不過是個小手段罷了,讓那些我們本該得到的,更容易一些拿到手,難道不好嗎?”夏侯夫人挑了一個位置坐下,臉上帶著幾分平和的笑容。


    夏心卻是後退了兩步,雙腿發軟,幾乎踉蹌地摔倒在地上,她從來不知道她的身上還有這樣天大的秘密,簡直是聳人聽聞。


    “心兒,你別怕,這很正常。娘又沒做什麽壞事兒,隻不過是找來了人,在你的眉頭之間種了一顆紅色朱砂痣。你小時候長得可漂亮了,就算是沒有這顆朱砂痣,你也就像佛祖身邊的童子。娘不騙你。”夏侯夫人看著她麵色蒼白的模樣,不由得輕聲安撫了幾句。


    夏心雙眼通紅,她雙手胡亂地揮舞著,全身都在表達著一個觀點,那就是:不!


    “娘,你騙我的還不夠多嗎?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原來我根本就不是什麽觀音在世,這一切都是假的,若不是這迴縣主給的藥,我還得被你蒙在骨子裏一輩子是嗎?”她看向夏侯夫人,麵容哀戚,顯然已經快哭了。


    夏侯夫人見她反應這麽大,臉上的表情更加暗沉了幾分。


    “娘不可能會隱瞞你一輩子,等你出嫁之後懷了孩子,娘就會教給你,如果是女孩兒,你就也找人來在她的眉間種上一顆朱砂痣。這個就要孩子很小的時候種,否則她愛哭愛鬧,若是眼淚弄濕了額頭,很可能把朱砂給抹掉,所以隻有真正地種上去,才不會惹人懷疑。”她站起身來,走到了夏心的麵前,輕輕地執起了她的手,無比認真地說道。


    夏心麵上一愣,再次甩開了她的手,猛地後退了幾步,離開了夏侯夫人的靠近範圍。


    “娘,您這是什麽話?嬰兒那麽脆弱,種痣萬一有什麽怎麽辦?您就不怕孩子出什麽問題,就這麽夭折了?”她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


    很難想象一直疼她到骨子裏的親娘,在她嬰兒的時期,曾經這樣對待過她。


    “有舍才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心兒,這些你應該比娘還懂,這就是要賭的事情。你想啊,若是你生的姑娘家也有紅色朱砂痣,眉間一點紅,從小喜歡念經誦佛,精通禪語。那麽又是一個觀音在世,到時候代代相傳,這樣的姑娘得多受歡迎啊。那麽你所生的女兒,就是所有人踏破門檻都想求娶的。若不是你爹個混賬東西不務正業,娘還想再跟他生個小姑娘,到時候你和你妹妹就都是……”夏侯夫人說起她的計劃時,雙眼冒光,像是已經看到了她之前所謀劃的場景。


    夏心卻隻覺得心涼,怔怔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描繪美好未來。夏心則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動彈不得。


    “心兒,你要明白娘的苦心,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如果不是你的臉出了意外,娘可以肯定你表哥以後堅決會把你疼到骨子裏,你舅母即使心裏有意見,麵上也不敢對你如何的。你想想,男人都是壞東西,能和‘觀音再世’的姑娘同房,那心情得多麽激動……”


    “夠了,娘,你還是不要說了。現在我的臉已經毀了,說什麽都沒用了。您就不用再奢求那些東西了,趁早放棄吧。”夏心揚高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這些葷話她真是聽不下去了,甚至想起來的時候還有些惡心。表哥是讀聖賢書的人,怎麽也不可能這樣對待她的。


    “傻孩子,你現在還不明白。這主意也不是娘想的,就是你外祖母想的,要不然你以為她為何要來看看你,隻要你的臉沒毀掉,她還是會讓你表哥娶你進門的,自家人做這事兒總歸放心的,否則她去哪裏找靠譜的孫媳婦。當初我也不樂意答應,後來為了爭一口氣,還是沒能控製住內心賭一把的想法,最終就有了現在的你,和之前大好的名聲。你以後就會明白娘的良苦用心了。”


    夏侯夫人根本沒有把夏心這樣強烈的反應放在眼裏,夏心之所以如此抵觸,是因為她還沒受到來自婆家的磋磨,等到嫁人之後就知道,婆家不比娘家,自己也不再是當姑娘的時候,不能隨心所欲。各種麻煩都找了過來,這種時候就要想方設法地調動身邊一切優秀的人和事去賭,賭自己能夠翻身。


    “快,夏姣姣不是給了你一副藥嗎?趕緊地讓人去煎了喝掉,至少在你外祖母進門之前,先把臉蛋弄恢複了,這樣見到她也有很大把握不用被定親了。”夏侯夫人上前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從她的手裏取過藥包,直接遞出去讓丫鬟去煎藥。


    “好姑娘哎,不用想那麽多,咱先走一步看一步。你要相信娘這都是為了你好,就算你不想以後在你自己的姑娘身上動手腳,那現在的當務之急總得是先能嫁給你表哥吧?難不成你真的想被退親?”


    夏侯夫人這話一出,夏心立刻反應了過來,猛地搖頭。


    的確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退親,她還是很想嫁給表哥的。她與表哥是青梅竹馬,也深知表哥的為人,年輕有為,俊朗溫柔,任誰都知道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要想找這樣知根知底的夫君,實在是太難了,望京裏有許多名聲很好的貴女,在哪裏都是出類拔萃的,結果就是嫁了個負心漢,或者拎不清的人,導致嬌滴滴的小姑娘,熬成了黃臉婆,最後還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可見嫁對人十分重要。


    *


    張家人到的時候,夏侯府上下都得了消息,不過這也與旁人無關,隻有大房接待了他們。


    三房一向都這樣冷漠,幾乎像是要與整個夏侯府斷絕關係一般。至於五房此刻連個當家主母都沒有,就更別提要前去見一麵了。


    夏姣姣倒是受到了邀請,說是張家老夫人想見見她,不過她知道去了肯定沒好事兒,少不得還要為了之前張家三位姑娘落水的事情扯皮,所以她直接就以身子不舒服給拒絕了。


    她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想與那些人見麵,一看便知準沒好事。


    對於她這樣不給麵子的行為,張老夫人自然氣得快要七竅生煙了,不過好在這次來夏侯府,原本也不是為了夏姣姣而來,大部分還是衝著夏心的臉而來。


    “婆母,您可得替我們哥兒做主,再怎麽幫著小姑子,也不能娶一個那樣滿臉紅斑的迴家。侄女的臉算是毀了,當時我們娘幾個可都是瞧得清清楚楚。”張夫人站在張老夫人的身邊,一直在輕聲細語地嘀咕著什麽。


    她此刻看起來十分的殷勤,把周圍那些伺候的丫鬟都擠到了一旁,絲毫不讓她們有插手的機會。自己把五好兒媳這個角色扮演得淋漓盡致,讓人一看便覺得她十分孝順。


    夏心母女倆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副場景,兩個人對視而笑,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幾分輕蔑。


    這張夫人在外麵的時候,總喜歡擺出一副慈和親切的模樣,讓人對她心生好感。等到了她們幾個小姑子或者晚輩之間,又變得趾高氣昂,得理不饒人。但是麵對張老夫人這樣的長輩之時,又一副孝順萬分的模樣。


    孝順當然是好,能哄得長者歡心,以後什麽事情都好辦。但是如果過頭了,隻會顯得卑躬屈膝,好像是張府剛買來的大齡丫鬟似的,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捏肩捶背的。


    “外祖母,您老人家怎麽來了。您要是想我了,隻需要派人告訴我一聲,我可不是立刻就能去張府看您了!”夏心歡快地說了幾句話,走到張老夫人麵前就盈盈地下拜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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